——以悠闲的心态获得日常的幸福
1.将幸福的感受放大
关于幸福快乐的问题,苏东坡专门写了一篇《乐与苦》,叩问心灵,反思生活,审视自然万物,批评世人对苦和乐的看法,指出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快乐,所谓“至乐”也就是“无乐”,即不刻意追求它的形式,自我感觉快乐就快乐。
人世间到底有没有极大的快乐呢,到底有没有可以存活身形的方法呢?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又依据什么,回避什么又安心什么,靠近什么又舍弃什么,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
实际上,这些都是应该常常需要面对的问题。苏东坡观察到,人们所尊崇看重的是富有、高贵、长寿和善名;所爱好喜欢的是身体的安适、丰盛的食品、漂亮的服饰、绚丽的色彩和动听的乐声;所认为低下的是贫穷、卑微、短命和恶名;所痛苦烦恼的是,身体不能获得舒适安逸、口里不能获得美味佳肴、外形不能获得漂亮的服饰、眼睛不能看到绚丽的色彩、耳朵不能听到悦耳的乐声,假如得不到这些东西,就大为忧愁和担心。
人活在世上当然需要享受,关键是官能享受不能带来真正的快乐,因为人的欲望是难以满足的,富有的人劳累身形,疯狂地敛财,对身体不太看重;高贵的人日夜地苦苦思索怎样才会保全权位,对待身体太忽略了。所以,要想得到快乐,就得回到生命自身,做什么事都不要过度,保持心理的平衡。
苏东坡认为,人生活的质量取决于自己而不是别人,我要利用好我的生命,要最大限度地把它安排好。我要让每天的生活里,欢乐多于悲哀,爱多于恨,快乐多于失望,欢笑多于悲伤。这一切的决定权在我。我的生活像万物一样朝气蓬勃,丰富多彩。
现在常听人说,进行心理调整以获得平衡,怎么调整?苏东坡的方法是顺应自然,更好地接受外界的环境条件,无论谁也无法完全支配自己所处的环境,因为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存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学会如何利用环境,以便实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受环境的支配。
这一天,苏东坡与惠州栖禅寺的高僧们谈起了“惜福”。他们引经据典,讲得很透彻。苏东坡说,有钱不一定幸福;幸福是一种感受,伴随这种感受,人才不会孤独。
一位禅师问道:“苏学士,你听说过蛛儿的故事吗?”
苏东坡回答没有,禅师便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每天都有许多人上香拜佛,香火很旺。在圆音寺庙前的横梁上有个蜘蛛结了张网,由于每天都受到香火和虔诚的祭拜的熏陶,蜘蛛便有了佛性。经过了一千多年的修炼,蜘蛛佛性增加了不少。
忽然有一天,佛光临了圆音寺,看见这里香火甚旺,十分高兴。离开寺庙的时候,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了横梁上的蜘蛛。佛停下来,问这只蜘蛛:“你我相见总算是有缘,我来问你个问题,看你修炼了这一千多年来,有什么真知灼见,怎么样?”
蜘蛛遇见佛很是高兴,连忙答应了。佛祖问到:“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蜘蛛想了想,回答到:“世间最珍贵的还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你继续炼吧,一千年后再来回答我的问题。”
就这样又过了一千年的光景,蜘蛛依旧在圆音寺的横梁上修炼,它的佛性大增。一日,佛祖又来到寺前,对蜘蛛说道:“你可还好,一千年前的那个问题,你可有什么更深的认识吗?”
蜘蛛说:“我觉得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说:“你再好好想想,我会再来找你的。”
又过了一千年,有一天,刮起了大风,风将一滴甘露吹到了蜘蛛网上。蜘蛛望着甘露,见它晶莹透亮,很漂亮,顿生喜爱之意。蜘蛛每天看着甘露很开心,它觉得这是三千年来最开心的几天。突然,又刮起了一阵大风,将甘露吹走了。蜘蛛一下子觉得失去了什么,感到很寂寞和难过。
这时佛又来了,问蜘蛛:“这一千年,你可好好想过这个问题: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到了甘露,对佛说:“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说:“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认识,我让你到人间走一遭吧。看看你会有什么样的经历。”
就这样,蜘蛛投胎到了一个官宦家庭,成了一个富家小姐,父母为她取了个名字叫蛛儿。一晃,蛛儿到了十六岁了,已经成了个婀娜多姿的少女,长的十分漂亮,楚楚动人。
这一日,皇上在后花园为新科状元郎甘鹿举行庆功宴。来了许多妙龄少女,包括蛛儿,还有皇帝的小女儿长风公主。状元郎在席间表演诗词歌赋,大献才艺,在场的少女无一不被他倾倒。但蛛儿一点也不紧张和吃醋,因为她知道,这是佛赐予她的姻缘。
过了些日子,说来很巧,蛛儿陪同母亲上香拜佛的时候,正好甘鹿也陪同母亲而来。上完香拜过佛,二位长者在一边说上了话。蛛儿和甘鹿便来到走廊上聊天,蛛儿很开心,终于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但是甘鹿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喜爱。
蛛儿对甘鹿说:“你难道不曾记得十六年前,圆音寺的蜘蛛网上的事情了吗?”
甘鹿很诧异,说:“蛛儿姑娘,你漂亮,也很讨人喜欢,但你想象力未免丰富了一点吧。”说罢,和母亲离开了。
蛛儿回到家,心想,佛既然安排了这场姻缘,为何不让他记得那件事,甘鹿为何对我没有一点的感觉?
几天后,皇帝下召,命新科状元甘鹿和长风公主完婚;蛛儿和太子芝草完婚。这一消息对蛛儿如同晴空霹雳,她怎么也想不到,佛竟然这样对她。几日来,她不吃不喝,穷究急思,灵魂就将出壳,生命危在旦夕。
太子芝草知道了,急忙赶来,扑倒在床边。对奄奄一息的蛛儿说道:“那日,在后花园众姑娘中,我对你一见钟情,我苦求父皇,他才答应。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也就不活了。”说着就拿起了宝剑准备自刎。
就在这时,佛来了,他对快要出壳的蛛儿灵魂说:“蜘蛛,你可曾想过,甘露(甘鹿)是由谁带到你这里来的呢?是风(长风公主)带来的,最后也是风将它带走的。甘鹿是属于长风公主的,他对你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而太子芝草是当年圆音寺门前的一棵小草,他看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却从没有低下头看过它。蜘蛛,我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听了这些真相之后,好像一下子大彻大悟了。她对佛说:“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刚说完,佛就离开了。蛛儿的灵魂也回位了,睁开眼睛,看到正要自刎的太子芝草,她马上打落宝剑,和太子深深地拥抱着……
苏东坡听了故事,对禅师说:“得不到的东西在心中固然美好,已失去的东西固然会使你惆怅失落。人生就是如此患得患失——许多人也如此的度过人生,而忘却自己拥有的东西。现在的幸福离你最近,你稍不留神它就会变成‘得不到’和‘已失去’,那你的人生就可想而知了。”
禅师说:“我们禅门提出‘惜福’,就是珍惜现有的幸福,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人生欲壑难填,要珍惜自己当下拥有的,少一些攀比,从而不放纵自己的欲望,学会知足常乐,让心灵保持一种从容而优裕的境界。”
苏东坡接受这种观点,他点头表示赞同。幸福是一种生活的方法和态度,而不是什么可以用金钱买到的东西。它并不取决于外部的事物,而更多依赖我们主观的感觉;它要靠每个个体的培育、滋养,才能成为现实。幸福不是刻意追求来的;当我们专注地做某项事业的时候,功到自然成,幸福不期而至。
【东坡名词】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清清。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樽前。
——《沁园春》
2.随意简单就是幸福
古人讲生命,一般都有两重含义:生指的是本性,命指的是命运。本性与命运合在了一起便叫做生命,但任何生命必须落实到一定的形体上,所以生、命、形三者相合才构成了一个真正的生命。苏东坡认为,通达本性的人,不会去追求那些与本性无关的名誉地位;明白命运的人,不会去做那些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保养形体的人,不会去亏待自己的性命去追求那些所谓的享受。
幸福没有标准,快乐自己掌握。苏东坡在最艰苦的时候,都活得幸福快乐,跟他随意简单的生活态度有关,失去了地位他不以为意,经济拮据他不为之所苦,几间土房,粗茶淡饭,日子过得照样滋润。
一天,苏东坡和好朋友佛印在扬州城的一家茶馆喝茶。佛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感慨地说:“人就像蝼蚁一样,人生何其短暂,何苦终日劳碌,你看他们整天这样奔波,最后还不是化成一抔黄土。”
两个文人对此深有感触,于是离开茶馆,打算到对面的酒楼里喝酒。刚进酒楼就看见一个小伙计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苏东坡感到很好奇,上去问道:“小兄弟,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看你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伙计说:“我辛辛苦苦地干了半年,到头来却没能赚到多少钱。不干吧,无法糊口,干吧,实在是有些不甘心。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像你们这些文人动动笔就可以养活自己,是不会了解我们这些人的苦处的。”
佛印听了这些话,又是深有感触,想起官场的尔虞我诈,想起落魄文人的清苦生活,也不禁悲从中来,叹息道:“你说你们出卖体力的人生活艰苦,但是那些出卖精神人的苦处也是你们所不能体会的。人生多苦,阿弥陀佛!”
苏东坡看着一边为生活所苦的小伙计,再看看一边为世人担忧的佛印,笑道:“看你们两个,好像人生已经没有任何乐趣了,伙计,拿笔墨来,我送给你们一副对联。”
苏东坡挥毫而就:“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寻乐,拿壶酒来!”
然后,苏东坡对佛印说:“庄子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自得自适的人,不是指高官厚禄地位尊显,说的是出自本然的快意而没有必要再添加什么罢了。可有人所说的快意自适,是指高官厚禄地位显赫,显然没法真正理解快乐,因为荣华富贵在身,并不出自本然,犹如外物偶然到来,是临时寄托的东西。外物寄托,它们到来不必加以阻挡,它们离去也不必加以劝止。所以不可为了富贵荣华而恣意放纵,不可因为穷困贫乏而趋附流俗,身处富贵荣华与穷困贫乏,其间的快意相同,因而没有忧愁罢了。如今寄托之物离去便觉不能快意,由此观之,即使真正有过快意也未尝不是迷乱了真性。所以说,由于外物而丧失自身,由于流俗而失却本性,就叫做颠倒了本末的人。”
佛印点头道:“现实中,许多人对生活抱有越来越高的期望,实现了一个欲望,马上就盯上了另一个欲望;成功带来的喜悦还来不及享受,立刻又陷入新的不满足中了。对于他们,只有最终结果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无法从眼下生活中感受到任何幸福。”
“简单一点,随意一点,说我无所求吧,我又有所求,我求自在的生活。而‘自在’不是刻意,否则又会‘求不得苦’,把握自己的人生,享受当下,对人对事保持开放的心态,幸福得很啊。”
“所以说,很多人不幸福的根源并不是由于外力的作祟,而全在于自己。”佛印答道。
苏东坡说:“事实上,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培养一种发现人生目的、享受生活乐趣的能力,这一切都可以不用借助外物,它就在我们的内心。”
佛印一手捻动佛珠,一边说:“有一位老禅师想从两个徒弟中选一个做衣钵传人。一天,他对两个徒弟说:‘你们出去给我拣一片最完美的树叶回来。’两个徒弟遵命而去。半天时间过去了,大徒弟才回来,递给师傅一片并不漂亮的树叶,有些内疚但又坦诚地对师傅说:‘这片树叶虽然并不完美,但它是我看到的最完整的树叶。’二徒弟在外面转到天黑最终却空手而归,他对师傅说:‘我见到了很多树叶,但怎么也挑不出一片最完美的。’苏学士,你认为老禅师会将衣钵传给谁?”
苏东坡笑道:“用这个小问题来考我!老禅师把衣钵传给了大徒弟。”
佛印感叹道:“一心只想尽善尽美的人,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
苏东坡说:“我这些年东来西去,我来到乡野,我照样能过上悠闲的生活,只面对现实生活的本质,并发掘生活意义之所在,不被名利所缚,自由自在。我不想当死亡降临的时候,才发现我从未享受过生活的乐趣。我要充分享受人生,吸吮生活的全部滋养……”
这时,苏东坡想起了当朝那些颐指气使的掌权者,那些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他们幸福吗?幸福能保持长久吗?也许其中不乏幸福者,但有一点必然是——不为物质所缚,不将幸福建立在欲望之上。可多少人做到这一点呢?人们由于太多的追求而使自己失去了心灵的自由,以至没有时间问自己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真的能满足无限膨胀的欲望吗?
在苏东坡看来,简单生活就是静静聆听自己心灵的声音,弄清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渴望的,不再按照别人需要而活着,真正过自己的生活。
在惠州时,苏东坡将自己的书斋叫“思无邪斋”,中国读书人给书斋起名字,总是用几个字表示他的人生哲学。苏东坡的思想已然发展到不但喜爱淳朴的生活和纯洁的思想,而且相信纯洁的思想才是淳朴生活的基础。
【东坡名诗】
岐阳九月天微雪,已作萧条岁暮心。短日送寒砧杵急,冷官无事屋庐深。愁肠别后能消酒,白发秋来已上簪。近买貂裘堪出塞,忽思乘传问西琛。
江上同舟诗满箧,郑西分马涕垂膺。未成报国惭书剑,岂不怀归畏友朋。官舍度秋惊岁晚,寺楼见雪与谁登。遥知读《易》东窗下,车马敲门定不应。——《九月二十日微雪怀子由弟二首》
3.纯美生活在于心境
在海南岛时,苏东坡已经年过六旬,对于一个从温和气候生活惯了的人,在这里待下去非坚强意志难以适应。
儿子苏过一开始天天向父亲叫苦:“热,太热了。我受不啦!”
苏东坡说:“静,让心静下来。心静则凉。”
“我感到痛苦。”儿子说。
苏东坡说:“人生就是苦,这很正常。我们活着就得时时品尝苦,就像喝浓茶一样,慢慢地就淡了。可淡了也就没味了,又得重新沏一壶。佛经中说:‘人生是大苦聚。’苦的概念包含苦难、痛苦、苦恼、不满意,以及缺陷、无常。这是佛陀对于世间人生的看法,所以佛经中讲苦的地方很多。有人说佛教是专门说苦的宗教,或者说佛教是悲观的宗教。其实,佛教既不悲观,也不乐观,而是通过观察世间人生真相,发觉人生充满了苦恼和缺陷,如实地说出真相,使世人明白。为了排除人生疾苦,佛教提出‘解脱’。所谓‘解脱’就是‘离缚得自在’……”
儿子说:“死吗,解脱?”
“不,轻生是消极的解脱。脱离被束缚被奴役的生活,获得自主自由的地位,靠的是心。人的心境决定了幸福与痛苦。世人很多束缚,并非别人加之于他,原来都是自己找来的,解脱不外自己解放自己。因为束缚非自外来,故解脱有可能性。亦正惟因束缚是自己找的,故解脱大不易,非十分努力从事修养不可。”
苏东坡特意讲了个故事,来启发儿子:
一日,无德禅师正在院子里锄草,迎面走过来三位信徒,向他施礼,说道:“人们都说佛教能够解除人生的痛苦,但我们信佛多年,却并不觉得快乐,这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