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苏东坡:人生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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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2)

苏东坡当时才20来岁,年少多才,且又骨子里刚强,要他向陈太守俯首拜服,实在很难。有几次,苏东坡发现陈太守没理由地改动了他拟妥的上奏文稿,显示其权力可以凌驾于学识之上,苏东坡心里很是不痛快。更让苏东坡生气的是,陈太守在自己面前大摆官架子。苏东坡去造访他,他要么不予接见,要么态度怠慢。有时故意让苏东坡久候,久候到够让他睡个午觉的工夫,用以表示不悦之意。

上下级之间矛盾不断加深,吃亏的往往是下级。陈太守向京师上公文,状告苏东坡如何抗命不从,表面上是不将长官放在眼里,实则对皇帝的大不敬,因为自己的官职是皇帝任命的。这种逻辑,让苏东坡怒发冲冠,他说:“我不会白让你收拾的。”

“回敬”陈太守的机会到了。这一年,陈太守在太守公馆里建造了一座“凌虚台”,以便公务之暇,登台观望四野景物之胜。陈太守想写一篇文字,刻在凌虚台的石碑上,作为兴建此台的纪念。作文章刻石留念,自然是为传之久远,必须庄重典雅,甚至富有诗情画意方为得体,可是陈太守不会写,又懒得去物色别人,就对苏东坡说:“凌虚台记,你来写吧。”

苏东坡答应了。写作对于他是个快乐的事,何况通过文字上的技巧,足可以对陈太守玩笑一番。构思一番之后,他写道:

“台于南山之下,宜起居饮食与山接也。……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太守陈公杖屡逍遥于其下,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身也。曰是必有异。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高台,高出于屋之檐而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公日,是宜名凌虚。以告其从事苏轼,而求文以为记。就复于公日,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缓,狐险之所窜伏,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第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然而数世之后,欲其求仿佛,而破瓦颓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较?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刚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稍有一些文化的人,都会从这篇记叙文中发现,虽本为庆祝之词,却在沉思其将来坍塌毁坏之状,并含有太守不知所住之城外有山之讽刺。不知是陈太守真的太没有文化,还是他对这件事肚量大,总而言之,他没有与苏东坡计较。

相处几年后,苏东坡开始检查自己,陈太守虽是个粗人,但办事认真,并且为人心地并不坏。我在他面前装清高,以为自己胸中墨水颇深,就瞧不起武人出身的他。从此,苏东坡变得谦逊起来,说话的口气平和了,处处流露对陈太守的尊重。陈太守也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在年轻人面前摆威风,他的态度变得谦和起来,不时夸赞苏东坡是个人才,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

苏东坡离开凤翔时,陈太守对儿子陈糙说:“苏东坡是个很值得交往的人。”

陈糙后来成了苏东坡毕生的挚友。陈糙喜欢饮酒骑马,击剑打猎,并且慷慨大度,舍得花钱。苏东坡犯“乌台诗案”时,陈糙正隐居在黄州。苏东坡的仇人想起苏东坡当年与陈糙的父亲关系不好,就把他贬谪到黄州来,好使陈糙对付苏东坡。政敌们以为陈糙要为父报仇,这样就可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了。但是事实上,陈糙反而成了苏东坡谪居黄州期间最好的朋友。二人经常谈惮论佛,长夜不眠。彼此也开开玩笑,陈糙因“惧内”,苏东坡作诗调侃道:“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这则趣事,不仅说明二人的关系融洽,还把“河东狮吼”这一典故传扬后世。

有人对陈糙说:“苏东坡与你是父亲的仇人。”

陈糙回答:“胡说,我父亲与苏学士关系虽然当初有些紧张,但他们很快和好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好。”

“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对方说。原来,陈糙的父亲在他处做官之时曾有纳贿之事,被判处死刑,传言是苏东坡弹劾将其判处死刑。

“父亲之死与他毫无关系。”陈糙坚定地说。

苏东坡的一生之中,只写了七篇墓志铭,都有特别的理由。他的确有话要说才写的。几年之后,他也为陈太守写了一篇墓志铭。除去他为司马光写的那篇之外,这篇算是最长的。因为东坡和那位陈太守,最后彼此都十分敬仰。

【东坡名词】

为向东坡传语,人玉堂深处。别后有谁来?雪压小桥无路。归去,归去,江上一犁春雨。

手种堂前桃李。无限绿阴青子。帘外百舌儿,惊起五更春睡。居士,居士。莫望小桥流水。

——《如梦令》

4.无私提携,赢得追随者

苏东坡在与人通信中,屡次赞美他的“苏门四学士”,因此大为提高了四人的名气,使他们的知名度越来越大,最后尽人皆知,他们是黄庭坚、秦观、张耒、晁补之。后来,又增加两个,一是李鹿,一是陈师道,共为“苏门六学士”。

秦观的一生命运与苏东坡密切相关。早年,秦观两次科考落第,未免心灰意冷。熙宁十年(1077年),秦观听说苏东坡出任徐州知府,起了仰慕之意,专程前往拜谒,说:“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苏东坡不仅接见了毫无名望、贫穷寒酸的秦观,还称赞他“有屈、宋才”,与他同游戊烯、吴江、湖州、会稽各地。元丰七年(1084年),苏东坡路经江宁、拜访王安石,也力荐秦观,离开后,又寄书恳请王安石,道:“愿公少借齿牙,使增重于世。”王安石也由此赞许秦观,“其诗清新妩媚,鲍、谢似之。”

在两位前辈的鼓励、称许下,秦观鼓起勇气,再度赴京应试,终于以36岁的高龄登第。考取进士后,秦观初任定海主簿。元祐七年(1092年),苏东坡进封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秦观也迁国史院编修,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同时供职史馆,经常出入苏东坡门下。在这一段时间,秦观与众师友谈诗论词,歌酒唱和,过得相当愉快。

苏东坡第一次在朋友孙觉(黄庭坚的外舅)坐上见到黄庭坚的诗文,惊其超逸绝尘,孙觉便请苏东坡为其扬名,苏东坡大笑:“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去接近别人,别人也会主动接近他,逃名而不可得,何须扬名?”黄庭坚34岁时,写了两首诗寄给苏东坡,苏东坡回书《答黄鲁直》:“我一直诚恐不能与君结交,而君今日不惜辱没才华,如此礼待我,喜愧之怀,几乎难以承受。”当时苏东坡已经名动四海,黄庭坚不过是崭露头角,可见苏东坡何等赏识黄庭坚,自此二人惺惺相惜。

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党争加剧,苏东坡于去年因受洛党攻击而出知定州,今年闰四月又以所谓“讥斥先朝”罪,落职追官,贬谪英州,他还没到贬所,六月再贬惠州。这一年,黄庭坚因他编修的《神宗实录》被人控告“多诬”,被朝廷责令他赴京勘问。苏黄一个南下,一个北上,竟然有缘相遇于彭蠡,二人欢天喜地,相处了三天才难舍难发。可是他们此次分手,遂成诀别。

后来,苏东坡接到被贬贵州的黄庭坚的书信,立即回复答:“方惠州遣人致所惠书,承中途相见,尊候甚安。即日想已达黔中,不审起居何如?风土何似?或云大率似长沙,审尔,亦不甚恶也。惠州已久安之矣。度黔,亦无不可处之道也。闻行囊无一钱,途中颇有知义者,能相济否?某虽未至此,然亦近之矣。水到渠成,不需预虑。……隔绝,书问难继,惟倍祝保爱。”其惦记、体贴、关心、安慰与勉励之深情,溢于言表。

元符元年(1098年),已是苏轼谪居海南的第二年,是岁重九,黄庭坚在戎州与几个朋友游无等院,观甘泉绕井,突然发现苏东坡的题字,心情沉重起来,“低回其下,久之不能去”。想到生活在天涯海角的老人,担心、记挂、思念、不平、愤懑等复杂的情绪交织一起,不禁落下泪来。

黄庭坚非常钦服、崇敬苏东坡,他写道:

东坡谪岭南,时宰欲杀之。

饱吃惠州饭,细和渊明诗。

彭泽千载人,东坡百世士。

出处虽不同,风味乃相似。

诗中饱含义愤不平、理解同情和对品格情操的高度赞扬。他在《题东坡字后》中说:“东坡居士极不惜书,然不可乞,有乞书者,正色诘责之,或终不与一字……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

苏东坡去世后,黄庭坚心中无限悲痛,请人画像悬在室中,奉之终身。邵博《邵氏闻见后录》载,“赵肯堂亲见晚年悬东坡相于室中,每早作衣冠,荐香肃揖甚敬。或以同时声名相上下为问,则离席惊避曰:‘庭坚望东坡门,弟子耳,安敢失其叙哉!’”

张耒是苏东坡特别关爱的另一个朋友。熙宁四年(1071年),苏东坡出任杭州通判前,来陈州与弟弟苏辙话别,张耒得以谒见苏东坡,颇受苏东坡的青睐,自此便成为苏氏兄弟的门下客,并在苏东坡引荐下,应举姑苏。熙宁六年,张耒20岁时,考上进士,步入仕途。熙宁八年,苏东坡在密州修“超然台”,张耒应约写了《超然台赋》。苏东坡称他“超逸绝尘”,有秀杰之气,“其文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答张文潜书》)。

元祐元年(1086年)大臣范纯仁荐举,张耒参加太学学士院考试。这次被荐参加考试的还有黄庭坚、晁补之等人,由翰林学士苏东坡命题,考试结果三人同被拔擢,张耒被任为秘书省正字,其后历任著作佐郎、秘书丞、史馆检讨,直到起居舍人。第二年春,苏东坡主持礼部贡举,张耒被聘为读卷官,入试院检点审阅举子试卷。

苏东坡与“小字辈”交往,以诚相待,在暇日与张耒、秦观、黄庭坚或举酒欢宴,或同游名胜,诗文酬唱,作画题跋,互相砥砺。这是他们难以忘怀的欢乐年代,也是北宋文坛上的盛事。他们“一文一诗出,人争传诵之,纸价为贵”。

苏东坡遭贬后,苏门弟子分别受到株连。当苏东坡自海南迁内地时,张耒赋诗相庆:

今晨风日何佳哉?南极老人度岭来。

此翁身如白玉树,已过千百大火聚。

不久,噩耗传来,苏东坡于途中卒于常州。张耒在颍州举哀行服,痛悼一代文豪和恩师。未想竟触怒了上方,于崇宁元年(1102年)被贬为房州(今湖北房县)别驾,安置于黄州,这是他在短短六七年内第三次被贬到那里,他在黄州先后共住了七八年,作为逐臣,他不得住官舍和佛寺,只能在柯山旁租屋而居。荒树枯木,蓬蒿满眼,自然令人惆怅莫名,但“江上鱼肥春水生,江南秀色碧云鬟”,倒也给他不少安慰。在柯山脚下,张耒与苏东坡弟子潘大临结为紧邻,两人彼此安慰,相濡以沫,共守大节。

【东坡名诗】

微风萧萧吹菰蒲,开门看雨月满湖。舟人水鸟两同梦,大鱼惊窜如奔狐。夜深人物不相管,我独形影相嬉娱。暗潮生渚吊寒蚓,落月挂柳看悬蛛。此生忽忽忧患里,清境过眼能须臾。鸡鸣钟动百鸟散,船头击鼓还相呼。

——《舟中夜起》

5.以心相许,以义相守

苏东坡在18岁时,娶了15岁的王弗为妻。以前人们普遍早婚。据林语堂先生考证,苏东坡早婚,还有一个原因:京都中的富商想得到“乘龙快婿”,常常在会试出榜那天,向新得功名的未婚举子提亲。以致科举考试举行的季节,也是婚姻大事进行得活跃的季节。在苏东坡父母看来,让儿子娶个本地姑娘更可靠,因为对她的家庭知根知底。所以,父母在苏东坡进京赶考之前,托人到王家提亲,安排了苏东坡的婚姻大事。

王弗是个不错的女人,她与苏东坡生了个儿子苏迈。在王弗眼里,苏东坡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丈夫才气焕发,知识渊博,胸襟开阔,又幽默风趣,经常逗她开心!可是,她也有些担心丈夫移情别恋,他太优秀了,又平易近人,同谁都可以交谈,他的那些朋友中不乏花花肠子的浪荡公子。

的确,喜欢苏东坡的人太多了,既有男的,也有女的。有一个叫陈襄的太守,学问很高,可又喜欢应酬,常与官妓一起打情骂俏。当苏东坡与陈襄交往时,王弗非常焦虑。另外还有周那、鲁少卿等人,她都不希望丈夫与他们成为好朋友。

歌妓们都有才艺,会唱歌曲、会弹奏乐器,她们之中还有会做诗填词的。王弗自己不会做诗填词,但是她懂那些文句。那些诗词她也觉得熟悉,因为她常听见丈夫低声吟唱。她聪明解事,办事圆通,她不会把丈夫反倒推入歌妓的怀抱。而且,她知道丈夫这个男人是妻子管不住的,连皇帝也没用。她赢得他的爱,唯有信任。苏东坡去访那些高僧——惠勤、辩才,还有那些年高有德的长胡子的老翁,王弗觉得心里还自在点儿。

实际上,苏东坡对那些职业性的女艺人,决不迷恋。他曾经将一个歌妓琴操劝服去遁入空门修道为尼呢!一日,乘着清风明月,苏东坡与琴操闲游西湖之上,佳人抚琴,东坡品茗。清风习习,湖面空灵缥缈,荷香四溢。在这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畔,苏东坡对琴操说:“我来当一回长老,你来试着参禅。”琴操一笑,点头示意答应。于是,苏东坡问道:“何谓湖中景?”琴操回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琴操给出一幅看似有动实是宁静的画面,实质上是人心的折射,假如没有明净的心灵,怎么会有这和谐的景色呢?

苏东坡紧接着问道:“何谓景中人?”琴操回答:“裙拖六幅潇湘水,鬓挽巫山一段云。”苏东坡又问:“何谓人中意?”琴操当即回答:“随他杨学士,憋杀鲍参军。”那杨学士,指的是“王杨卢骆”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鲍参军即鲍照。苏东坡最后一问:“如此究竟如何?”琴操顿时语塞,苏东坡断然代她作答:“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这下子在琴操的心中真是酸甜苦辣难以形容,她不由想到那叶落花飞、繁华过尽的状态,禁不住涕泪纵横。琴操在东坡的劝慰下擦干眼泪,沉吟半晌,似乎大彻大悟,向苏东坡歌曰:“谢学士,醒黄梁,门前冷落车马稀,世事升沉梦一场,说什么鸾歌凤舞,说什么翠羽明珰,到后来两鬓尽苍苍,只剩得风流孽债,空使我两泪汪汪,我也不愿苦从良,我也不愿乐从良,从今念佛往西方。”

于是,苏东坡通过佛印禅师将琴操举荐到玲珑山,削发为尼。琴操从此皈依了玲珑山的青灯古佛,研读禅理,并时时将自己研读佛理的心得与苏东坡切磋交流。

可见,苏东坡与歌妓相处,并非沉湎于玩乐,而是视她们为人格平等的朋友,理解她们,同情她们。只不过,他帮助对方的办法,是让其皈依佛门,他认为那里最干净。

苏东坡在密州时,一家人日子过得很苦。孩子们揪着他的衣裳向他要东西吃。

苏东坡说:“孩子们真傻!”

王弗立即说:“你才傻。你一天闷坐,有什么好处?好了。我给弄点儿酒喝吧。”原来苏东坡对朝廷颁发的新税法至为愤怒,老百姓的生活非常艰难。

妻子说罢,洗杯子给苏东坡热酒。苏东坡情绪好了。事后,他在一首诗里记这件事时,觉得自己很丢脸,他说自己的妻子比诗人刘伶的妻子贤德得多,因为刘伶的妻子不许丈夫喝酒。

王弗26岁就病逝了,苏东坡很悲伤,写下了被誉为悼亡词千古第一的《江城子?记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