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个冷美人心底,亦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吧?
比如,她怎样爱上自己的长辈兼主子司马震,经过怎样的挣扎成了他的侧妃,然后是正妃,却在一夕的风云变幻间,成了司马澄的玩物。
必然是玩物而已,只是作为胜利品的玩物,显然比别的玩物更具纪念价值。所以她和李清容,都成了最高贵的玩物。
焉不知司马澄对酒当歌之际,是不是在得意感慨,感慨昔年的仇敌或潜在仇敌,终于被歼灭殆尽,而胜利的旗帜,就是凝华宫和崇光宫里两个寂寞的女人。
云飞飞癔想着小谢妃的遭遇,忽然想到,小谢妃是不是和她一样,在等着司马震重震旗鼓,将她救出宫去?
那个当日的宁王,今日的江阳王,是不是也和叶翔一样,日夜思念着当日的爱人?
云飞飞坐于石椅,正唏嘘不已时,忽见数只飞鸟,从宫外的海棠林中簌簌飞过,拍落芳郁的海棠花香。
七弦琴的琴音突然浓重,如受惊的小鹿,蓦地一挣,但闻“铮”地一声,一根弦丝已然断裂,巍巍颤于风中。
小谢妃似也吃了一惊,定定看了那断弦,洁白的手搭在栗壳色琴面上,似用了极大的力,连指甲都泛出青白来。
这时,宫外已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皇上驾到!”
云飞飞这才悟出,那惊起飞鸟的,正是司马澄。
她原以为司马澄多半会去莲珠宫,所以不敢在宫中呆着,但却忘了小谢妃正是司马澄目前都宠爱的妃子,风头之劲,甚至超过了不问外事借病隐退的李清容。
眼见得司马澄带了一群人已大踏步走了过来,想藏身已是不及,只得悄悄向后退着,跟在小谢妃后低头行礼。只愿司马澄眼睛停驻在绝色的小谢妃身上,再看不到自己。
可惜最素净的雪白衣衫,此时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宫女中已成了最招摇的颜色。
司马澄眼睛几乎立刻就亮了,微笑着向小谢妃道:“云婉嫔怎会在你这里?记得你素来不太愿见生人。”
小谢妃淡淡笑道:“听说皇上新带回一位美人,绝色无双,臣妾一时好奇,请来坐坐。原来却是这般俊俏的妹子,怪不得皇上一见之下,便将臣妾弃于脑后了,连臣妾看着,都觉得清新脱俗,妍丽无双。”
司马澄优雅坐到石椅上,找开折扇轻轻摇晃,笑道:“她刚刚入宫,许多规矩并不知道,皇后又一直病着,只能靠爱妃多多指点了。”
小谢妃将袖子提起,掩了唇轻笑道:“指点倒也容易。只是不要得了新人便将旧人抛诸脑后才好。”
司马澄嘿嘿一笑,道:“这些年宫中妃嫔进过多少,爱妃也不是不知道。朕可曾冷落过你分毫?”
“皇上是不曾冷落臣妾,是臣妾见了这妹子美貌,心里不踏实了。”小谢妃媚眼如丝,似笑非笑,轻佻之中,依旧冷意氤氲:“如果臣妾没猜错,皇上到这里来,多半是听到宫人报信,特地来寻这美人的吧?”
司马澄皱眉道:“朕特地来看爱妃,爱妃怎能如此揣夺朕的心意?”
话犹未了,小谢妃已截口道:“皇上既来看我,今晚便久留宿在崇光宫吧。”
司马澄还待说什么,小谢妃已侧首向着云飞飞,冷冷道:“还不回你的莲珠宫里去?皇上改日才会去看你!”
她修眉挑起,一派胜利者的傲气凛然,全不把云飞飞看到眼里。
而云飞飞已顾不得想别的,也不行礼,带了储儿一溜烟跑了开去。
隐隐,听得司马澄道:“爱妃,你还真是……狡猾!”
狡猾?
什么意思?
难道小谢妃把她留在自己宫中,真的是为了引来司马澄固宠?
她怕才来的云婉嫔,会影响到自己在宫中的稳固地位?
但不管这小谢妃的真实用意如何,云飞飞已对她感激不尽了!
只要能让她从司马澄眼前消失,变成小猫小狗都不妨,何况只是给小谢妃利用那么一下?
回到莲珠宫,得多多烧烧香,求上天佑她云飞飞,天天能遇到小谢妃这般的人物了。
只怕莲珠宫那般恶俗的地方,连上天也不愿眷顾!
云飞飞的头生生地疼了起来。
回到莲珠宫,宫内一帮子的宫女内侍,犹在战战兢兢,不知是不是在担心云飞飞会不会横着给人送过来,或者压根儿就回不来。
云飞飞也懒得理会他们,叫人将颜色过于恶俗的器皿帐幔通通拆了扔出去,自顾吃了些点心,反锁了门爬床上睡觉。
可翻来覆去之际,却怎生睡得着?一忽儿想起祖父,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被抓入宫来;一忽儿想起叶子,既挂怀他身体是否恢复,又担心他时日久了,会将自己忘了。便是不忘了自己,千里奔来京城相救,必定危险重重。谁知司马澄这个混蛋又设了什么陷阱在等着他?秦枫入京后倒是一直没见,若是见着,真想啃下他一口肉来,枉负了那么多年的少女情思……
云飞飞絮絮地想着,当真也尝够了那愁肠百结的滋味,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模糊间,忽听人高叫:“皇上驾到!”
又有许多人杂沓而来,纷纷说着:“娘娘快起床,皇上来了,皇上今日临幸莲珠宫呢。”
又有叶子持了剑跳出来,叫道:“飞飞,我带你走,我不会让司马澄欺负你!”
云飞飞正欢喜答应时,不知哪里飞来一箭,端正射入叶翔胸口,冒出汩汩的鲜血来。而司马澄立于房外,明黄衣袍,烫金折扇,长身玉立,正优雅而笑,深蓝的瞳孔,却泛着蛇信一样的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