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叶三公子?”小谢妃悠悠地晃着盏中茶叶,看着茶水中叶儿浮浮沉沉的舞蹈,笑得清涩。
云飞飞再不料小谢妃会如此直白,一时闹了个大红脸,差点将茶盏丢到了地上。但她到底是爽朗大气之人,沉吟片刻,也不回避,直视着小谢妃道:“是,我和叶子心心相印,天底下,再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司马澄,也是不能。”
她毫不迟疑直呼北周皇帝名讳,用大周律来治,怎么算都是个大不敬之罪。可小谢妃居然没有怪责她如此无礼,只用研磨的眼光默默打量着她,然后轻轻叹息:“叶子。你称呼那位叶三公子是叶子。”
云飞飞坦然道:“是,他是我的叶子。我认识他时,他给司马澄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不肯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他告诉我,他姓叶,我就叫他叶子。”
想起初见时叶翔的狼狈和屈辱,她的笑容亦苦涩起来,连明珠般的眸子也蒙上层层的尘埃,心头的疼痛和怜惜,那样清晰地在她的眉宇间呈现,连愁意都如玉无瑕。
“也许我该谢谢司马澄,如果不是他害了叶子,只怕我至今还不认识叶子,更不能拥有这世间最完美的感情。”云飞飞眸光流盼生辉,妩媚得可以压过崇光宫外艳若朝霞的海棠林。
她继续道:“只是,若我们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相识相爱,我宁愿我们从没见过。我不要叶子受苦。”
小谢妃神色依然平静,低了臻首,轻轻啜着茶。云飞飞正想着她会不会笑话自己的幼稚时,小谢妃抬起眸来,有种轻淡的波澜涌动,悠然道:“叶子,也这般喜欢你么?”
云飞飞笑得眉眼俱开,眼角上挑着,盛满了桃红李白灼人的风情。
“叶子当然喜欢我。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到死都是。”云飞飞骄傲地宣布,毫不迟疑。
小谢妃也淡淡笑了,却有丝很尖锐的光芒有意无意从云飞飞面颊飘过:“可我听说,叶三公子中意的人儿,早就在宫中了。”
云飞飞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指的是谁。她是好人,叶子一时无法忘情,也是应该的。我会等他,等他彻底把她当成姐妹或好朋友的那一天。”
小谢妃又微笑了:“小丫头性情清朗大气,连我瞧了都爱,想到叶三公子,更是看待得如珠似玉了。可惜了,天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你和叶三公子,到底有缘无份。”
云飞飞怔了一怔,忽而笑道:“你是说,我入宫了,从此就不能和叶子在一起么?”她断然道:“不会的,叶子不会不管我,他很快,就会入宫来带我走。”
小谢妃微微动容,笑意渐渐敛去,缓缓立起身来,透过窗棂,望向陈设大气却简单到近乎荒凉的院落,轻轻道:“你居然,还想出宫?你居然,还想着和你的叶子双宿双飞?”
“不可以吗?”云飞飞反问:“我本来就是给司马澄抢入宫来的,他封我做婉嫔,我就是婉嫔了么?”
“你以为,你可以逃脱得了吗?凝华宫那位,有两位绝世的大人物背地撑腰,不是一样乖乖呆在皇宫里,做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死人?”小谢妃讥嘲道,冷淡黑眸,却泛起莫测的微澜,如幽深秋潭,透过重重迷雾,映出的潋滟水纹。
“叶子一定会来救我。”云飞飞面色微茫,却依旧坚持。
凝华宫,李清容,北周最尊贵的皇后娘娘,在小谢妃看来,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死人?那一心想带她出宫的人,自然白天曜和叶翔了,可最终连他们也惨败于司马澄之手。
“如果叶子来得晚了……”云飞飞忽然放高了声,说道:“如果叶子来得晚了,你告诉他,不许喜欢别的女人。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他,等他一百年。即便那时候他已经老得走不动了,我也不会嫌弃他。”
云飞飞笑着说,微微有些迟疑,可那迟疑,分明是因为一种不舍,对于心上人的不舍。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让司马澄碰你了?”小谢妃话中有讥嘲之意,眼中却有了女人对于女人的那种难得的尊敬。
云飞飞惘然道:“我怕他碰我,我宁死也不愿他碰我。只是我又担心我死了叶子会哭。他的身体很不好,禁不住老是伤心。”
她叹了口气,道:“清容姐姐,已经够让他伤心了。我该让他快乐才是。”
这样的讨论,也许在现在的情势下显得毫无意义,所以小谢妃没有再追问。
茶,早就凉了,但云飞飞再没有去喝茶,小谢妃也没有再叫人添茶。
她打开了门,叫人焚香,然后净手,弹琴。
一曲《平沙落雁》,那样旷阔大气的曲调,生生让她弹出万般无奈的愁绪来。
云飞飞再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小谢妃口中的活死人李清容,但想到她千里报讯的情谊,和面薄腰纤的愁态,更觉不忍心前去惊扰。眼见小谢妃虽不是很热络,倒也没有逐客之意,而她自己更是压根儿不想回那甚么莲珠宫里去住,遂也便静静呆在小谢妃身畔,撑着下颐听她弹琴。
看来如此冷漠的冰雪美人小谢妃,所奏曲子居然每支都在沉厚清越中泛着悠悠情思,如涧底幽泉,潺潺滑过,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