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清灭亡启示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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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被内外势力逼到绝境的慈禧进退失据(1)

调董军出城

6月10日,慈禧颁布上谕,命端郡王载漪管理总理衙门,启秀(端王集团大将)、工部右侍郎溥兴、礼部侍郎衔那桐均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上行走,并且命令对于新差事所有人都不许推辞。第二天(11日),慈禧将比较“亲洋”的礼部汉尚书廖寿恒撤销在总理衙门的职务,并且告诉大家:我已经任命端王管理总理衙门了,即使端王因为“公务繁忙”,不能去总理衙门坐班,但凡你们有涉及洋人的事务,也要去找他商量(“该郡王差务繁重,未能常川进署,如该衙门遇有紧要事件,仍着随时会商”)。

我们知道,管理总理衙门的原来是庆亲王奕匡,慈禧并没有撤掉奕匡的职务,却把端王给升了上来。但很显然,慈禧已经把管理总理衙门的权力交给端王了,并且端王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看来,慈禧已经“倒向”了端王集团。

不错,在洋人一再苦苦相逼面前,在西摩尔大军即将进入北京的巨大压力面前,慈禧确实是已经“倒向”了端王集团。不过,如果说慈禧从此就与端王集团一条心穿同一条裤子,接下来就是“众志成城抗洋”了,那就是太不了解慈禧,也太不了解大臣了。

1884年,朝廷和法国关系紧张,李鸿章大人又搬出了他的老一套——主和。而一帮清流言官自然是要激烈反对的,这些人上奏折的上奏折,请愿的请愿,积极主战,这其中包括署理左副都御史张佩纶。慈禧也是不胜其烦,于是她做了一个当时很多人看不懂的决定——把张佩纶等一帮言官通通派到东南海防前线,让他们去“会办军务”。一群连洋枪洋炮都还没有真正见识过的人去带兵,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张佩纶保了一条命灰溜溜地回来了,受到朝廷严惩。而经过这一段经历后,张佩纶似乎思想大变,他后来进入李鸿章的幕府,成为李鸿章的女婿,生了个儿子取名提摩太·C.张——他生的女儿就叫张爱玲。

慈禧在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载漪。对于这帮王爷,她是太了解他们了,虽然他们平常时刻嚷嚷着要“抗洋”,平常也在朝堂之上慷慨激昂,但那还是离与洋人作战很遥远,离战场还很遥远。他们的“抗洋”从来就是让别人去抗(比如义和拳),而他们自己躲在后方,一旦真正发生危险,战争逼近,他们会跑得比兔子还快,几十年来的情况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而现在,在洋人兵临北京城下之际,在她自己遭受极大的威胁之际,慈禧需要把几个人推到前台,把他们放到火上去烤。而与此同时,把当前最重要的部门总理衙门的实权给端王,其实也是为了稳住他,因为慈禧接下来要做另外两件事情。

这就是慈禧的“倒向”,不仅是“别有用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恶毒,她确实是“倒向”了你,但“倒向”了你也是站在她的角度来衡量和考虑一切问题,不是需要拿你来当枪头,就是需要你成为她的替罪羊、牺牲品,去替她挡子弹。现在我们知道了,为什么朝廷中总会有那么一群遇到事情就缩回去、每天打哈哈、尸位素餐的大臣(比如领班军机大臣礼亲王世铎,就从来没见他表过态),他们才是真正的明白人,他们很懂得“韬光养晦”“低调做人”,我打我的哈哈,我过我的好日子,千万不要引起太后的注意,她一注意你,麻烦就大了!

6月10日,在擢升端王的同时,慈禧已经开始实际行动了,毕竟阻截西摩尔大军需要的是真刀真枪,必须立即派一支军队去北京火车站周边布防!而她的手中有一支现成的军队:前一天刚刚护卫她回宫的董福祥军。这就是慈禧要做的另外两件事情之一——调董军出城!

6月11日清晨,董福祥率军出城,来到北京火车站周边(即马家堡火车站,位于外城永定门外约3公里处)。董军在这里紧张地布置军事防线,严阵以待西摩尔大军的到来!

而与此同时,使馆区也在前一天接到了西摩尔已经出发的报告,他们也在6月11日清晨,先后派出了几批人前去火车站迎接。人群中有意大利公使萨瓦戈,还有日本公使馆三等书记员——杉山彬。

杉山彬被董军刺死

等到中午,他们也没有发现西摩尔军专列的到来,萨瓦戈可能有点饿了,他可能想回使馆去吃碗意大利面。于是,他带着一行人开始打道回府,而杉山彬决定由他一个人单独再等一等。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不要在火车站周边逗留太久,因为——可能会有意外。

旁边的董军士兵正在高度紧张地建立军事防线,而他们看到使馆区洋人一批接一批地前来迎接“敌军”,很多人都是怒火中烧。萨瓦戈回去之时,士兵就对他进行了盘查,并要动手,多亏萨瓦戈身边带着保安,他自己就先逃了。而这一切,仍然在火车站单独等待的杉山彬是不知道的。

等到下午,杉山彬还是没有发现西摩尔军有到来的迹象,于是他也准备回去了。

当他往回走的时候,被巡逻士兵喝令站住,验明身份,士兵发现他不是公使,只是迎接西摩尔军的“书记生小官”,众兵大哗!

杉山彬顿感大事不妙,他立即提出要见“大帅”(董福祥),或者请董福祥去日本公使馆,由日本公使向他谢罪。

“吾大帅乃天上人,岂汝倭矮子所能见!”士兵们喝道。于是众人“已抽刀向前,直刺其腹,杉山彬遂死”。

这就是《西巡回銮始末记》记载的杉山彬之死的详细过程。《西巡》虽然不是官方正史,但据证其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而萨瓦戈和杉山彬虽然确实刺激了军纪不好的董军,但群起动刀杀死一个洋人也是比较严重的事件,这些人真的是动怒?有没有被人收买?《西巡》接下来是这么记载的:

事闻太后(报告给慈禧),召董责之,且欲派员查办(有没有士兵被收买),董力辩其无,并谓:“即果有之,斩奴才无妨,如斩甘军一人,定然生变!”后闻奏,默然良久?董至端王府,端抚其背,并伸拇指而赞美之曰:“汝真好汉!各大帅能尽如尔胆量,洋人不足平矣!”董大喜,益自夸不已。

看来,董福祥这个“老粗”也不是“死忠”于慈禧的,局势大乱,前景不明,谁都会给自己留条路,即使董福祥他自己是清白的,也不能保证他的士兵就是清白的。慈禧无法调查董军,只好在两天后(6月13日)命令“各有关部门”(“各该衙门”)限期破案,如果限期不能破,“定行严加惩处!”,又派荣禄代表她本人去日本公使馆致歉。

但令人惊奇的是,一贯嚣张的日本人这次在自己的外交人员死了之后却表现得相当“克制”,日本公使(西德二郎)只是冷静地要回了杉山彬的尸体,对朝廷“追查”的下文也没有去过问了。

日本人也不是白种人,死个非白种人,那些欧洲国家的公使也不是那么义愤填膺的,既然日本人要故意低调(原因后详),那么他们就更懒得去过问了,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根据时任军机章京王彦威在《西巡大事记》中记录,后来,光绪皇帝就杉山彬之死向睦仁写了一封道歉信,信中提到死因是双方“口舌细故”,日方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也就是说,杉山彬的死因是个历史之谜。他有死于谋杀的可能,但缺乏证据,我们只能确认这是一起双方事故,单纯指责董军的“暴行”或者日本外交人员的“蛮横”都是有失偏颇的,“双方事故”的说法在当时就得到了清日两国政府的认可。

而此时的慈禧最关注的也是城外西摩尔大军到来的情况,可是,又等了一日,大军仍然是杳无踪影,似乎是要跟大家捉迷藏。既然西摩尔军还没有来到北京,还在京津之间,那么正好令裕禄等天津方面的军队一起阻截。

6月13日,慈禧发布上谕:“着裕禄迅将聂士成一军,全数调回天津附近铁路地方(此前聂士成军在津芦线上保护铁路),扼要驻扎,傥有各国兵队欲乘火车北行,责成裕禄实力禁阻(如洋人一意进京,可以开火),并着聂士成整齐队伍,备豫不虞。其大沽口防务,并着督(裕禄)饬罗荣光一体戒严,以防不测(大沽口外还有洋人的军舰),如有外兵阑入畿辅,定惟裕禄、聂士成、罗荣光等是问!将此由五百里各谕令知之。”

这是慈禧给裕禄的明确授权可以动武的命令,对于这位裕禄大人,慈禧是非常了解的,你不给他一道可以动武的明确上谕,就算洋人骑到他头上了,他一定没什么脾气。现在,有了一道给他壮胆的上谕,估计他也能够为阻截西摩尔军进入北京尽点力了。

然而,就在命令裕禄武力阻截西摩尔军的同时,慈禧又调山海关的武卫军左军前来“剿匪”——“近来畿辅一带拳匪滋事,扰及京城地面?着宋庆督饬马玉崑(宋庆年纪太大了)克日带队驰赴近京一带,沿途实力剿捕,仍以严拿首犯解散胁从为要义!”

在过去很多的书中,慈禧的这道命令是很让人看不懂的,刚刚命令武力阻截西摩尔军,又要去“剿匪”,难道慈禧是想两面受敌?或者老太太“玩弄权术,昏庸无道”,而慈禧的秘密其实从下一个举动中就可以看出来。

慈禧又同时派出总理衙门的大臣许景澄、那桐(这两位比较“亲洋”)以及刚刚从直隶出差回京的军机大臣、刑部尚书赵舒翘等,分头前往各国公使馆,希望能够劝说和请求他们令西摩尔“退兵”——很显然,西摩尔军是公使叫来的,能退兵的也是公使。

这就是慈禧的秘密,她虽然责成裕禄等人,做好了“武力抗洋”的准备,但对于慈禧来说,这是万不得已时才能进行的,是被逼上梁山的。裕禄的“动武”也只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在慈禧内心的最深处,她还是不希望与洋人动武,她在尽最后一丝努力避免与洋人开战,抓住最后一丝避战的希望。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调武卫军左军进京是一种两手准备:如果真的与洋人闹翻了,那就作为天津方面的援军;如果与洋人的关系又好转了,就去清剿义和拳——反正是看需要指哪打哪。而正因为是一种两手准备,不是调过来立即与洋人干仗的,调左军的上谕就只能以“剿匪”的名义发布,这里面涉及一个极小的细节。

给裕禄的命令和给宋庆(马玉崑)的命令是不同的,裕禄原本就在天津,如果洋人进犯,让他率军抵抗就是,而马玉崑需要的是把军队从山海关外开进北京,如此大张旗鼓地调军,极有可能会引起洋人的注意,而慈禧又没有铁下心来与洋人开战,所以上谕中就只能是“剿匪”的名义,将来总理衙门或者马玉崑本人还可以拿这道谕旨给洋人看啊。

老太太,莫非您也知道一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

在6月13日,在等了两天还没见西摩尔大军到来的时候,慈禧在应对西摩尔军入京问题上拿出了最为强硬的态度,因为她对洋人的恐惧也达到了顶峰,但吸取了上一次顾此失彼的教训,慈禧这一次并没有只把眼睛盯着洋人这一方面,她也顾及到城内的义和拳。

现在我们要来了解一下北京城内拳民的情况,虽然他们已经入城并且发生了大规模的骚乱,但这都集中在外城。内城城门虽然也是禁旅八旗在把守,但九门的守卫毕竟不同于外城,它更加严格,更何况慈禧之前已经多次严令九门戒严巡查——于是,外城的骚乱也一时无法波及内城,内城只有少量已经混进去的拳民或者本来就在内城的拳民。慈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拳民突进使馆区所在的内城,于是6月13日,慈禧再次发布上谕,特别严令了九门加强守卫(“至城门稽查,本有专责,不得稍涉疏纵!”)。

然后,慈禧开始做那两件事情里的第二件——撤换北京市市长,加强对京城的实际掌控(“以内阁侍读学士陈夔龙为顺天府府丞并署顺天府府尹”),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原来的顺天府府尹是偏向端王集团的何乃莹(没有他的配合,八旗军也不会那么方便“放水”),而陈夔龙是荣禄的心腹。

对于这一天,慈禧等得太久了,既然端王集团想要掌控京城,那么她自然就要审时度势绝地反击,而不是坐以待毙。既然禁旅八旗里面烂泥一堆、外面铁板一块,只能通过新扶植的武卫军去制衡,那么可以先从京城的行政官员下手,找时机撤换。6月10日,表面上是给端王升了职,实际上是把他放到火上去烤,并且对慈禧的人荣禄所掌握的实权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总理衙门表面上是权力中心,实际上是有权相当于无权,反正涉及洋人的事情大家都搞不定。一句话:以端王入主总理衙门的虚荣换来对北京的实际掌控,值!

但是,慈禧远远想不到的是,她这个时候动手,似乎有点太晚了。

义和拳突进内城!

端王集团是一群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形势、利用形势的人,这“形势”不仅包括洋人对朝廷的举动,也包括慈禧本人的反应——也就是说,他们是躲在暗处,后发出招,而他们手上还有一个目前慈禧完全无法掌控的力量——拳民。

6月10日,在“被升职”之后,端王并没有高高兴兴地去总理衙门坐班,他似乎也很精,看穿了慈禧的意图。端王大人估计是猫在家里和心腹们“观察形势”。

他们只知道,洋兵大队又要进京了,太后又被吓到了,朝廷对于义和拳的清剿又不会像以前那样严厉了,朝廷的政治环境也有利于义和拳和“抗洋”了,更何况——原本调进来震慑他们的董军又被调出去了。好嘛,机会!这是将拳民继续引到内城的机会!

但是,进九门毕竟不像进外城七门,慈禧也已经多次给步军统领衙门下过严令了,崇礼也只听慈禧的。也就是说,端王集团又需要“趁火打劫”,把拳民引进内城还需要一个导火索,一个既能造成大规模骚乱又不会被追责的导火索。

端王集团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导火索很快就来了,而且是洋人送上的。

6月12日,有一老一小两个人出现在了内城使馆区外的道路上,他们头戴红头巾,带着马刀——这是使馆区周边第一次出现如此装束的人。

需要指出的是,当时并不是如此装束的人都是拳民,在义和拳进城后,头戴红头巾、携带武器已经成为了北京普通百姓一种自保的措施或者时髦的打扮,特别是在青少年中,这是非常流行的。所以这两个人很可能是拳民,也很可能不是,但从安全的角度来说,他们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使馆区附近。

此时的使馆区有“使馆卫队”守卫,也正在等待西摩尔大军的到来,两抹红光突然出现在周边,有一个人正好发现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