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制的崩溃:辛亥革命百年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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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废除科举意味动摇国体

1905年,是清帝国相当重要的一年。

一方面是,民间反政府组织出现了三个会党联合推翻满清帝制的同盟会组织,而政府却出台了一个动摇自家国本的重大举措,即“废科举”。

过去,科举制对新式教育、对社会发展的束缚越来越明显,一些洋务派人物和维新人士对此也多有抨击,但还没有哪一个人敢斗胆正式地提出废除科举。

可是,科举制度像一只破鞋一样,终于被慈禧太后扔到了街上。反对扔掉的人虽然很多,不少人想捡回来,却又不敢去捡——张之洞放话:“如再有请复科举者,从重严惩!”

于是全体国民几乎失语。

因为张之洞掌握了话语权,没人敢再公开表示,只能贴耳私语。

只有辜鸿铭还敢说几句,他是新学的反对者。他觉得这些讲新学的人“像《圣经》里说的:如瞎子引导瘸子。孟子以其无可辩驳的方式说: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也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这些人指引这种治国之术的‘新学’的滑稽之处在于,这些有教养的人,还包括他们当中的精英,这些帝国中的精神贵族,提供的不单单是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并且还坚守着他们的‘新学’,坚定不移。在我看来,只有1900年的义和团的疯狂才能与新学的精神错乱相提并论,新学提出的那些东西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如同当今人们在中国看到穿着欧洲人衣服的中国人一样。”

辜鸿铭在《中国人的精神》一书认为:张之洞所要的教育体制和“目前欧洲现代半教育制度的一般产品——实际上乃是魔鬼化身。魔鬼最显著的特性,正如我们从弥尔顿那里所得知的,其积极面表现为:高傲、狂妄、自负、野心勃勃、放肆、不服管制,根本不承认和敬畏道德法则或别的什么东西。

所有这些特性,你们都可以在不完善的现代教育体制的一般产品中找到,如果你碰巧遇上一个强悍的性情粗暴者的话。魔鬼本性中的消极面则表现为:卑鄙、无情、嫉妒、猜疑以及对人、人的本性和动机乃至通常一般事物的悲观主义。

所有这些特性,你们同样可以在现代不完善的教育体制的一般产品中找到,如果你碰巧遇上一个性情软弱的话。”

在同一话题里,他还鄙视在张之洞他们提倡新学背后给力最足的张謇,认为“新的体制培养出来的或钟情于‘新体制’的有知识的人——像曾参加过科举考试、荣膺过‘状元’头衔仍现任农贸部长张謇,他现在也是新体制的重要支持者——对文化却已完全丧失了热情,只是对铁道、采煤、探油、兑换业务,即只是对那些带来现钞的东西怀有巨大兴趣。”

“至于中国的文人学士,参加科举考试须得殚精竭虑,其知识能力确实仍能得到锻炼。”

然而,反对新学,维护科举的声音已经像是微弱的煤油灯。

或许,因为科举闹过不少悲剧,或许,“科举实在累人。考生累,考官累,整个历史都被它搞累(余秋雨语)。”

其实,这话也不是余秋雨那样所说的。

早在1901年,慈禧太后受到八国联军的惊吓,准备实行新政,要朝廷大臣和各省督抚提出改革意见。湖广总督张之洞“闻鸡起舞”,急忙写下《变通政治人才为先折》,还拉上老搭档两江总督刘坤(1830—1902,湖南新宁人,历任广西布政使、江西巡抚、两广总督)签名敬呈。奏折上讲到为了“保卫国家达成盛治,没有人才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他提出了有关新学的四条意见:

1.设立文武学堂;

2.酌改科举中的文科;

3.废止科举中的武科;

4.鼓励出国留学。

在就第二条上,张之洞认为:

科举一事,为中国自强选拔人才的第一大事。现在时局艰危如此严重,断不能不对之酌加改革。改革章程的宗旨,在于引导考生重视研究各种有用的学问,同时又永远不荒废对《四书五经》的研习。

四年后,即1905年,极力倡导“新学”的张之洞联袂袁世凯、赵尔巽、周馥、岑春煊、端方等督抚、将军会衔上奏慈禧,要求立即停开科举。这些现任高官大员警告:“科举不停,学校不广,士心既莫能坚定,民智复无由大开,求其进化日新也难矣。”

慈禧接到高端汉官这样的奏请,她不会不慎重斟酌,她应该记得七年前的康、梁变法,改变科举办法,废止了八股,因而使应试举人失去取得出身的“敲门砖”,于是他们纷纷强烈反对,这也是当年慈禧发动“戊戌政变”的原因之一,慈禧在政变成功之后,又恢复了八股取士制度,于是政局稍安。如今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又炒起现饭来了,这饭还能香吗?值得再去碰吗?慈禧为此权衡了许多时日,觉得举人在京会试,终究会闹出问题来的——她领略过众所周知的康有为、梁启超师生曾率一千多举人的请愿活动,自此,天下就没个安宁的日子了。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是件好事。于是,她才下决心颁诏宣布废除科举:

自1906年起,全国停止乡、会试,生童岁科考亦停,一切士子皆由学堂出身。

但她或许不曾想到:对废除千余年历史的科举制,是划时代的政治文化事件。

当时有人认为:

言其重要,直无异于古之废封建、开阡陌。

但也有人看到、并预感到:

科举制的废除使社会统治的传统基础士绅阶层开始分化,新式知识分子开始由边缘向中心挺进,加快了传统社会系统的解体。

辜鸿铭也是看出了满清有被解体的问题来了的,他说废除科举,“将是一个大灾难”。只不过是“这些人打着‘新学’、进步、自由与共和旗号的事物”而已,让慈禧太后无动于衷也是不行了的。他甚至由此固执己见地认为:

“满清是民主的,中华民族从来都是民主的。在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出现过专制的时期,就是秦始皇统治的时期”。

辜鸿铭的武断固然不可理喻,但他反对新学、反对废除科举的问题上,是有他一定的成见——对主张废除科举的袁世凯、端方,是不看好的。

譬如袁世凯,他就认定他是“中国群氓的化身,他在首次维新运动之时就出卖了同党”。像这种人也配谈“废科举”?这是他不服气的原因之一。因此,他在民国元年时,写过一篇题为《雅各宾主义的中国》的文章上说:“就像我说过,五年前我所预言的大灾难,现在到来了。……真正的灾难是这样一场革命竟以袁世凯成为共和国总统而宣告结束!”

辜氏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超前的、等同于“先见之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