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我还在例行公务……”冯洛英一愣。
“不会耽搁居士多长时间的,贫道有很重要的事要与居士相商。”蓝袍道士继续抓着冯洛英的手臂,神色焦急,方才飘逸的风仪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冯洛英还在犹豫。
“喂喂喂,你这牛鼻子小道士怎的不讲理?我们巡城司吏虽不是什么官儿但好歹也要领一分朝廷薪水,哪能说走就走,耽误了公务你领罪啊?”冯洛英还没说话,他后面的同僚便上前阻拦了。
“呃,明尘……道长,我也正忙着,你不如等我轮空了再说?”见同僚上前,冯洛英也没再犹豫,一边试图把手抽出来,一边婉拒道。
“贫道是当真有急事。”蓝袍道士见冯洛英要走,神色一凛,低声道了句,“得罪了。”
话毕,他手间光芒一闪,一道符印祭出,阻在一众就要上前的巡城司吏面前。
“这,妖法啊!”
“什么情况!!”
在同僚惊异的呼叫声中,冯洛英一时觉得天旋地转,待缓过来时,他已站在了一处偏僻的街角里。
自称为“明尘”的道士悠然地站在一旁,见冯洛英满脸怒容的看来,便懒洋洋地做了个揖,态度全无之前的谦恭端正,姿态也无方才的清致出尘,满满地一幅惫懒样子。
“无量天尊,贫道唐突,还请居士见谅。”明尘笑笑,口中虽是在致歉,但手还在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拂尘,那态度委实称不上诚恳。
“你……”被这先温和有礼后惫懒的突然转变所惊吓,冯洛英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居士可是想问贫道有何急事如此相扰?实不相瞒,贫道乃是太玄观门人,此番奉命下山,为寻一物。”蓝袍道士完全不管冯洛英此时脸色如何,继续悠哉哉地开口,哪还看得出一点焦急的模样?
“喂你这牛鼻子道士也太过无礼了吧,我还在执行公务呢你怎么就把我从大街上拉来了!”冯洛英被道士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
“嗯贫道哪里无礼了,居士可不要妄加无谓之罪。”蓝袍道士一甩拂尘,“贫道从头到尾可是一直以敬称相称,行为虽略显唐突却也已诚恳赔罪,倒是居士你,何以‘牛鼻子‘此等诨话称呼贫道?”
“你!”冯洛英愤然,“你这道士蛮不讲理,强行拉我来此一句抱歉就完了吗?!要是老子被许翎罚了,老子与你没完!”
“嗯一句抱歉不行吗?”听罢,蓝袍道士作认真思考状,“那两句可否?还是要三句、四句、五句?”见冯洛英愈发铁青的脸色,他忽然抚掌大笑,“你看贫道还是很有诚意的嘛。”
“………呵”面对如此挑衅冯洛英忽然冷静了下来,他一声冷笑,扭头就走,“是,你有诚意,但老子懒得搭理你的诚意,老子无礼先走了。”
“诶居士不要这样没耐心啊!”见冯洛英动了真火,蓝袍道士也一时收起了他的恶趣味,身形一晃便拦至冯洛英跟前,语气终于诚恳了些许,“贫道是真有急事相商。”
“你有急事与我何干?”冯洛英抱起双手,不屑,“方才在大街上见你温和有礼清致出尘还以为是个高人,才与你多说了几句,孰料竟是看错了。”
“温和有礼清致出尘,哈!”蓝袍道士一手抚额笑的欢快,“原来方才贫道的应对在你眼里竟是这样的,贫道宗门的太清虚华术果然名不虚传。”
“啥,太清……虚华术?”冯洛英一愣。
“嗯,是这样,贫道下山之前师尊曾劝诫贫道,当时刻以修道之人身份自居,远离世俗之粗鄙,行事当飘然洒脱,高洁出尘;为人当进退有据,不失礼节。”蓝袍道士无聊地拨弄着手中拂尘,语调却是高远肃然,“可惜贫道素日行事……明明全按师尊所说,却常被批为惫懒不堪,有失礼节。贫道困惑之下,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幸而师尊宽厚,于贫道下山之前私下以‘太清虚华‘之禁术倾囊相授,言之此术可加持施术之人周身清气,于贫道,乃是大有益处。”
“贫道先前一直未察觉这师尊所言益处到底为何,如今得见居士方才明了,原来此术竟有改变施术者周身气质之效。”话毕,蓝袍道士意趣盎然地笑笑,一只手于眉间施下印结,印结消散之时,他周身的气质又已从方才的惫懒无赖转化为最开始的清致温和,一举一动俱是超凡脱俗。
“……”面对如此奇观冯洛英表示他已经无力开口了,只能用一种分外纠结的眼神看着眼前“高深莫测”,“仙气飘飘”的蓝袍道士。
“闲话莫提。”蓝袍道士语声清润,却仿佛透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力量,“居士,请问近日里你身旁是不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呃,是……诶你问这作甚!”仿佛被那语声蛊惑,冯洛英一时完全忘了方才的不满,直觉地想要去认真回答,但只是在一刹那,他便反应了过来。
“居士竟能不为太清虚华之术所扰,贫道佩服。”在术法加持效果下的蓝袍道士神色愈发端正肃然,“方才贫道竟心生自傲之情,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理,实是惭愧。”
“……我说明…那啥,哦,明尘道士啊,你好好说话行吗?”冯洛英抚着额,深感头痛,“我是个粗人,听不懂你那一堆堆的客套,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再扯皮我就走了。”
“居士此言差矣,这分明是贫道真心之言,如何会是客套呢?”蓝袍道士语态清雅,言辞恳切。
冯洛英默然,继而转头就走。
“诶诶诶居士你不要着急嘛!贫道不过是小小的示范一下太清虚华术的效果罢了!”一身飘渺气质瞬间散了个干净,蓝袍道士急步向前,拉住冯洛英的袖子。
“有事快说。”甩开道士的手,冯洛英冷声道。
“贫道方才已问过居士,近日居士身旁是否有奇怪的事发生,是居士不肯回答啊,所以贫道只能先奉承奉承居士,让居士心态愉悦些好回答贫道的问题啊。”蓝袍道士拢拢袖子,神色无辜。
“……”合着这还是自己的不是了?!冯洛英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狂躁的心情,道,“是又怎样,否又怎样?”
“贫道正寻一件紧要物什,而此物什似乎与居士有关。”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冯洛英揉揉额角,“是一个海螺吗?”
“海螺……原是海螺吗……”蓝袍道士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透着一丝淡淡的慨叹,但片刻后他已抬头笑的灿烂,“的确是的,请问居士可否割爱?”
“诶割爱,什么割爱?”半文盲的冯洛英表示听不懂这么高雅的词汇。
“……”蓝袍道士罕见地默了默,“就是居士你能不能把它转让给我的意思。”
“可以啊,当然可以。”冯洛英心情瞬间愉悦起来,“你出多少银子?”
“贫道乃出世之人,银子二字,太过庸俗了吧。”蓝袍道士摇头作不屑状。
“开玩笑我为了买这个海螺花了整整十两银子,这个月都缩衣减食,困苦不堪。你居然想让我白送给你?!”冯洛英情绪激动。
“呃……居士还请冷静下来,贫道并无白要之意。”蓝袍道士忙收了脸上的不屑,认真且严肃的说道,“贫道的意思是,贫道目前身无长物,可否以他物相抵?”话毕,他从腰侧的布袋里翻出一方青玉,递至冯洛英眼前。
青玉澄碧剔透,玉面上浅浅地似乎刻着什么纹饰,冯洛英将其对光一看,其上阴阳双鱼环首相扣,流畅自然,竟是刻了一幅八卦。
“八卦有占吉凶,知万象之能,雕于玉上,锁以灵气,有辟邪挡灾之效。贫道观居士气运命数,颇有灾劫不顺之意,故将此玉献之。”蓝袍道士甩甩拂尘,笑的有些漫不经心。
“我的气运命数颇有不顺吗?”冯洛英自嘲地笑笑,“唔,若不是蒙的,那你这牛鼻子道士还真有几分实力。”
“当然不是蒙的。”蓝袍道士凝视着冯洛英的双眼,笑容中渐渐带了丝深意,语气中也透了丝肃然,“不过贫道道行尚浅,也只能浅浅看出些端倪来,就连居士为何,都分辨不出来呢。”
“我命不好倒是真的,不过什么叫我为何?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看不出来吗,莫非是把我当了妖精?”冯洛英失笑,只当他在开玩笑,把手中玉佩收了起来,“这块玉看着还挺值钱的,我就和你换了。”
“多谢居士。”蓝袍道士做了个揖,表情恢复了惫懒,“事不宜迟,还劳居士移步至家中将那海螺交予贫道。”
“……能让我先回去执行公务吗,再耽搁下去我肯定是要被许翎那老子罚的,海螺什么的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给你的。”见事情终于解决了,冯洛英粗略估算了一下耗去的时间,顿觉焦虑。
蓝袍道士静静地看了冯洛英一会儿,忽然笑笑,“好。不过,贫道可得跟着居士你了,还望不会打扰。”
“跟着就跟着吧别阻挠我巡城就行。”冯洛英毫不在意,神色匆匆,提腿就走。
“哦,对了,道士,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个海螺的?”赶路途中,冯洛英疑惑地问道。
“……贫道道号明尘……”
“呃不要在意那么多啦。”
“好吧,因为贫道在居士你身旁听见了歌声。”
“诶?歌声?”冯洛英一愣,那日恍惚间于大街上听见的单调歌声隐隐浮现于心头……
“是的,歌声,歌者已亡,歌声犹存。”
“此物已非凡物,近似于妖……”
蓝袍道士淡淡地笑着,神色空渺而悲伤。
“而此物于我,大有因果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