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一归就是七年。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萨尔浒之战爆发,经略杨镐督四路大军进攻后金,三路丧师。这时朝廷任命熊廷弼为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熊廷弼火速赶往北京,但明廷迟迟不发关防文书给他,直到六月,努尔哈赤攻占开原,明廷这才任命其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统领辽东军政事务。七月,熊廷弼离京赴辽东。到十三站(今辽宁凌海市西北)时,他得知铁岭失守。当他进到辽阳城时,辽阳已半是空城,人心惶惶,一些官绅已经离去,道员和将领也已备好快马,准备出逃。熊廷弼果断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送走家眷、动摇人心的罪名将知州李尚皓逮捕下狱;斩逃将刘遇节、王文鼎、王捷,震慑欲逃者;对在开原和铁岭战斗中的殉难者举行公奠,鼓舞士气,从而使得军队和民心得以初步安定下来。但当时辽东的形势并不容乐观,辽东当时所部明军虽有数万,但“辽之军器一空如洗”,辽之“兵又皆无人统领”,战马不足且都很羸弱,民心军心都不稳定,同时探子又来报告说努尔哈赤要乘胜在攻破北关后向辽阳进军。形势危急,困难重重。面对这种形势,熊廷弼一再上疏,要求明廷补充兵源,调选将领,并发给军器和战马,同时处死犯有贪污罪的将领陈伦,并将其赃银没收,撤销了无能的纨绔子弟总兵李如桢,将他的职务由李怀信代替。他还适当收缩战线,将绝大部分原来防守沈阳的兵力调到辽阳,并大飨军士,准备行具干粮,假装出要出兵的样子。后金果然中了他的疑兵之计,没有立即出兵进攻辽阳。熊廷弼趁机抓紧时间对辽阳城的城防予以加固,在城外挖掘三道宽三丈、深二丈的壕沟并往其中灌入沙水,以阻止敌军前进。在这一基础上,熊廷弼又进一步采取措施。他与总兵贺世贤率领一千精兵,踏着冰雪,突然出现在已为努尔哈赤所占领的抚顺关,坐在马上,以马鞭对地形加以指点,大声地说什么地方可以扎营,什么地方可作埋伏,什么地方可以作战,还故意把这些说给后金的探子听,然后才取道返回。这一举措导致努尔哈赤以为熊廷弼要袭击他,便砍倒树来堵住山口,又搬运石头对山城、关隘等加以整修。这样,熊廷弼便赢得了时间对辽阳城大加整修。他将薄的地方加厚,低的地方加高,并在城西、北、东壕外增筑大堤,潴水。这样,两三个月之后,辽阳城的城防能力大为加强,整个辽阳城变成了一座空前高厚牢固的雄关险隘。这之后熊廷弼又进一步对辽阳城的防御纵深能力予以加强。在对辽东的地形加以分析之后,他认为努尔哈赤如要进攻辽阳,其出师之地必为抚顺关,奉集、沈阳和抚顺之间的距离都是六七十里的样子,互为犄角,完全可以控制抚顺。熊廷弼于是便于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四五月间,亲自督修沈阳、奉集城防,然后又部署兵力,命总兵官贺世贤率三万人守沈阳,柴国柱率兵二万守奉集。熊廷弼刚刚部署完毕,六月十二日,努尔哈赤就分兵两路分别向沈阳和奉集发动进攻,结果被贺、柴二部击退。八月,努尔哈赤再次以五六万的兵力向沈阳发起进攻,这次熊廷弼亲自督阵,后金的进攻再次失败。
在巩固了辽阳的防御后,熊廷弼希图进一步进取。他早在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十一月,就提出对努尔哈赤实行“坐困转蹙”的战略设想,即把自己的军队分成四路,每路三万人,分别部署在叆阳、抚顺、柴河三岔河间,使每路均自成为一个能攻能守的战区,而各路之间又可以互相照应。各路组织机动部队,后金如有零星兵马南下扰边,就可以由这些机动部队将之消灭。而到了农忙季节时,各路则实行迭进互扰的战法,使后金的农耕工作无法进行,然后再相机或四路同时、或三路牵制一路进征。到泰昌元年(1620年)九月,熊廷弼已集结兵力13万,重100公斤以上的大炮数百门,重40公斤的大炮三千余门,百子炮以千计,战车4200余辆,火箭、铁箭42万余支,准备在冬季率军前往抚顺关呈威,而到第二年春天时,则会亲自率大军驻扎在抚顺,并逐渐向后金逼进。如果后金出兵,但不与熊廷弼的大军正面交锋的话,那么便派兵从清河、墁阳、宽奠等地出击,迭进互扰,疲惫对方,并软硬兼施,同时还采取招抚的办法,争取得到后金内部的响应。
但是,就在这种形势下,给事中姚宗文却在朝廷散布谣言,怂恿一些人对熊廷弼进行弹劾,一定要将熊廷弼除之才后快。御史冯三元、张修德和给事中魏应嘉等先后上疏弹劾熊廷弼。泰昌元年九月,熊廷弼被罢职,听候处理。十月,明廷任命袁应泰接替熊廷弼的职务经略辽东。天启元年(1621年)闰二月,朱童蒙视察熊廷弼经略保卫辽东的情况之后,向明廷作了奏报,奏疏中很多地方都提到了熊廷弼守辽的功劳。对此,熹宗虽然回答说“熊廷弼力保危城,功不可泯”,但最终并没有将熊廷弼职务恢复。天启元年(1621年)三月,沈阳、辽阳相继被后金攻占,袁应泰自杀身亡,明朝野为之震动。这时,人们才认识到“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熹宗决定再次起用熊廷弼,在敕谕中,其对熊廷弼守辽的功劳予以了充分的肯定,表示懊恨罢了他的官,并在最后诚恳地提出“勉为朕一出,筹画安攘”。接到敕谕后,熊廷弼十分感动。他当时身体有病,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拜过祖坊,告别官吏、乡亲,再次踏上了前往辽东的征程。
此时,辽东的形势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严峻。三岔河以东均被后金侵占,辽东军民,除部分结寨建堡自卫之外,其余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五万多残兵败卒集结在宁前一带,四万人逃到了海岛或渡海到了登、莱,还有两万多人沦落朝鲜成为难民。河西人心惶惶,民众争相逃向关内。此外,兵源匮乏,广宁仅有残弱士兵千余人。四月,右参议王化贞被任命为辽东巡抚,他四方收集流亡人员,仅得万余人,且因战马匮乏,装备奇缺,根本不能与后金的猛烈进攻相抵抗。
在这种艰难的形势下,熊廷弼提出了“三方并进”策,以期收复辽东。这一策略又称“三方布置”策,即部署重兵,以广宁为基地,抗击后金,使其全部兵力受牵制;在天津、登、莱等地设置水军,以备将来向金、复、海、盖等地发起进攻;在辽东、天津、登、莱等地各设巡抚、总兵,经略驻山海关“节制三方,以一事权”。这个方略得到了熹宗的同意。接着,熊廷弼又提出,三方并进策要联络朝鲜,需派遣有谋略的大臣到朝鲜,组织流落到朝鲜的辽东军民,与朝鲜军合势,同登、莱等地的明军保持联系,构成复辽的又一方。这样,三方并进策实际上是四方并进。要实现这一方略,其基本要求是各方积极备战,“必使兵马、甲仗、炮车、刍糗等项一一齐备,正对者成一正对,策应者成一策应,然后约期并举,进足以战,退亦足以守”。这个复辽方略是积极而稳妥的,倘使这一战略能获得全面实施,即便明军不获大胜,但也不至于落得大败,而这一战略的实行的关键在于准备。
就当时的形势来说,熊廷弼是有时间进行准备的,这主要是后金自身也遇到了麻烦:首先,占领辽、沈后的后金内部矛盾不断激化,既有女真人对连年战争的不满,也有女真人和汉人的矛盾,对这些后金都需要进行重新调整和安置;其次,疆土扩大之后,就须分兵四下把守,想要对河西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必须先征集兵员,做进一步的准备。
双方都在为进一步的较量做准备,关键是谁的准备工作做得更好。
天启元年(1621年)六月初六,明廷升熊廷弼“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驻扎山海经略辽东等处军务”,同时,还升任登州道按察使陶朗先为登、莱巡抚,与早已任命的天津巡抚毕自严、广宁巡抚王化贞一起,构成了三方并进策的领导中枢。熊廷弼任职后,为实现其“三方并进”战略,进行了精心的准备,这些准备工作主要包括以下四步:首先,请求兵部负责抽选各镇精兵20余万,工、户二部筹措器械、粮饷;其次,请求对在辽有一定威望的刘国缙、佟卜年、洪敷教等人予以任用,以收归辽人之心;再次,调遣工匠,购买钢铁,砍伐树木,制造战车、大炮等;最后,天津,尤其是登、莱两地巡抚积极进行准备,同时,出使朝鲜的使者也已准备就绪。
但是,熊廷弼的“三方并进”策,在执行伊始就不顺利:请调之兵迟迟不至,更严重的是广宁巡抚王化贞轻敌,并未将熊的计划付诸实行。
王化贞不懂军事,不为进攻做实际的准备工作,不整顿军队,而是将收复辽、沈的希望寄托在叛将李永芳的内应和蒙古虎敦兔憨的出兵上,认为努尔哈赤的防御力量薄弱,并无久居辽阳的打算,若在此时潜师讨伐,必能战胜他。他于是便一再地向后金发动进攻。他派毛文龙袭取镇江,过早地将三方并进的战略意图暴露了出来,使辽南四卫反努尔哈赤的势力遭受重大损失。熊廷弼对王化贞的这种做法表示反对,这样便导致经抚之间的矛盾。而当时的兵部尚书张鹤鸣和首辅叶向高却大力支持王化贞,甚至到了对其言听计从的地步。熊廷弼无法节制王化贞,从各地调来的援军,张鹤鸣不通过经略便自行调遣。熊廷弼询问情况,张鹤鸣竟对之不予理睬。王化贞手下兵将多达十四万之众,而作为经略的熊廷弼身边却只有兵士五千名。熊廷弼要权无权,要兵无兵,因此非常恼火,动辄言语激愤。朝中的官僚大多反对熊廷弼,而支持王化贞,甚至还想将熊廷弼的经略之职撤除掉。这样,三方并进之策的想法便落空了。
这样,明与后金在准备战争上所作的较量便以明的失败告终了,接踵而来的便必然是战场上的失败了。
天启二年(1622年)正月,努尔哈赤调遣兵马五万,分三路进攻河西。二十日,后金军队渡过了辽河。接着,努尔哈赤向西平堡发起了总攻,明守将罗一贵顽强抵抗,重创后金军队,但终因寡不敌众,没有援兵而落败,最后罗一贵以身殉职,西平堡则被后金攻陷。
当后金军围攻西平堡时,熊廷弼令守卫镇武堡的刘渠对之增援,但王化贞却在听说西平被围的消息后,轻率地采纳了游击孙得功的撤掉广宁、阊阳的守兵的建议,以孙得功为先锋,会合刘渠部的明军前往增援。努尔哈赤分兵一部在平洋桥对明军的援军予以迎击。孙得功实际早已投降后金,两军甫一交锋,他便在阵脚大喊:“兵败了!”并率先打马逃跑。明军因此阵后大乱,刘渠、祁秉忠先后被杀,三万明军全军覆没。
逃回广宁后,孙得功马上便将府库及火药库封起来,并扬言要捉住王化贞,并投降后金。王化贞狼狈逃出广宁,在大陵河遇到了熊廷弼。王化贞还想前往宁远、前屯进行防守,熊廷弼说:“晚了,你要是不撤广宁的守兵,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他把自己所部的五千明军交给王化贞殿后,然后便撤向了山海关。而实际上,努尔哈赤是在两天之后才进抵广宁的。
正月二十六日,熊廷弼入山海关,接着王化贞等也退入关内。这样,山海关外的整个辽东便都落到了后金的手中。辽东的失守主要责任在于王化贞,支持王化贞的叶向高和张鹤鸣也难逃罪责,但身为经略的熊廷弼在辽西危难之际,竟意气用事,匆忙后退,他对辽东的失陷也是有责任的。
天启二年(1622年)二月,明廷罢免熊廷弼的职务,要其听候处理。四月,熊廷弼被判处死刑。
名家回眸
历史学者阎崇年认为:熊廷弼第一次巡佐辽东有功,第二次有方,第三次则有功有过。他虽被委以重任,其三方布阵的构思也曾经被认同,而实际上根本无法实施,即使没有王化贞扯后腿,广宁(今辽宁北宁市)之失也是必然的结果。当时广宁虽然失守,但后金军尚未到达广宁,仅有叛将孙得功哗变,“守御之具甚备,即贼至城下,未必可攻而入也”。以熊廷弼在军中威信,又有一支可靠的兵马,应是可镇压乱兵。再者,即使广宁确定已不可守,如王化贞所言,守卫宁前(宁远、前屯),后金兵力有限,无力深入,整个辽东也未必沦陷。但熊廷弼只是看王化贞闹笑话,将物资一律烧毁,引导数十万军民退守山海关,却没有进行最后的广宁保卫战,于是金兵不费一兵一卒占领辽东,成为后来魏党杀熊廷弼的一大口实。
魏忠贤乱政
明朝宦官为害,在中国历史上是数一数二的。而在这些臭名昭着的宦官中,魏忠贤是最有名的。
魏忠贤(1568~1627),河间府肃宁县人,初名进忠,号完吾。天启二年(1623年),熹宗赐名“忠贤”。魏忠贤自幼狡黠无赖,目不识丁,“然亦有胆力,能决断,顾猜狠自用,喜事尚谀。”娶妻冯氏,生一女。因在一次赌博中输掉,为赌徒污辱,他一气之下自宫,改姓名为李进忠。
万历十七年(1589年),魏忠贤被选入宫,隶司礼监掌东厂太监孙暹手下,洒扫供役,不久即攀附调至甲字库,以后又通过巴结太监魏朝当上熹宗生母王才人的典膳。魏朝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手下,多次在王安面前夸奖魏忠贤。王安也很善待他。熹宗的乳母客氏是定兴人侯二的妻子,18岁入宫,两年后丧夫。与魏朝私下相好。魏忠贤入宫后,客氏遂疏远魏朝而亲近魏忠贤,关系非同一般。熹宗即位后,客氏被封为奉圣夫人,魏忠贤也自惜薪司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宝和三殿。魏忠贤不识字,按理是不能进入司礼监的,因为客氏鼎力相助,才得以如愿。
魏忠贤进入司礼监后,即开始设法夺权。掌印太监王安是光宗朱常洛东宫旧侍,熹宗初立,他和诸大臣同受顾命,为人刚直不屈。天启元年(1621年)八月,魏忠贤指使给事中霍维华弹劾王安专权,客氏从中附和。熹宗不究真假,下诏革去王安职务,贬为南海子净军。魏忠贤怕有反复,又命王安得罪太监刘朝为南海子提督,将王安谋杀。王安死后,魏忠贤势力日益膨胀,引用司礼监王体乾及李永贞、石无雅、涂文浦等为羽翼,宫中无人敢置一言。天启三年十二月,魏忠贤兼掌东厂,权力更大,加上有客氏做内援,权势日益显赫。
熹宗生性好玩,魏忠贤便投其所好,“日导帝为倡优声伎,狗马射猎”。
他又劝熹宗挑选宦官300人,手持龙旗,列从在左;令宫女300人,手持凤旗,列队在右,大搞内操。从此,紫禁城内锣鼓喧天,廷臣上疏谏止,都被拒绝。明熹宗还天性机巧,喜欢木工油漆之事,经常自操斧锯凿削,其本领一般的能工巧匠都赶不上。熹宗从早到晚制作器具,“成而喜,喜不久而弃,弃而又成,不厌也。”每逢熹宗干活最起劲的时候,魏忠贤便有意奏事,弄得熹宗很烦,就说:
“我已经全交给你了,你等好自为之。”魏忠贤因此把持了内廷,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