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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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知青家书(3)

边疆插队十三载,寄信携来千册书

杨斧:

你好!昨天,我去车站取了全部的家具,一件也没损坏,安全到达,这和你、杨锄(杨镰的哥哥)及董凯(邻居)等是分不开的。颐青(杨镰的妻子)父母很高兴。家信也早收到,并回了信。

5天前给家里寄了一批书,其中有:《拿破仑传》《基辛格》(下)《列宁生活片段》《希恩首相》《中国经济史考述(三)》《曹家档案史料》等,收到后务必回个信。尤其是《拿破仑传》,为了咱们能多看几遍,一定不要外借,看过后收好,有机会寄回。寄时一是要挂号,二是包裹务必严实,三是要夹在其他不要紧的书中。

在《拿破仑传》中夹了一张相片,是我们一个同学妹妹的,她想复制一下底片,北京城里的照相馆可以复制,请你们搞一下,复制好再放上两张夹在书中寄来。今后凡是寄书,可寄到矿上:乌鲁木齐市六道湾煤矿团委杨镰收。因我发现寄到张家的书总被邮递员拆开看一遍,尤其是像《拿破仑传》一类书,会扣下的,相片也不妥,我们矿上不要紧,是自己取,保险一些,再说挂号的东西也随时有人签字,家中都上班了。再说,我们家安在矿上,不常去张颐青父母家了。

我们最近极忙,是上学以来前所未有的,但心情很舒畅,因为是看到自己是在为党工作,自己的工作是于党的事业有利的,有了这一点,工作起来信心百倍,精力充沛。

我希望爸爸能把“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那条语录书写一遍寄给我。我会时时提醒自己,做人民的公仆,不做老爷,耐心、虚心地对待群众,听取他们的意见、申诉,关心他们的欢乐、辛苦。看到一些干部的工作作风,的确是太坏了,对工人像个把头,说到这儿,爸爸又要批评我了,可是爸爸,这的确是生活中存在的,我们不去宣扬它,但是要引以为诫,并且力争消灭它。

我们结婚后精神都很愉快,尽管见面时间不多,甚至比婚前还少,但是都没有怨言,大家有不同的工作呀!这里有很多好同学,我们常一起读书,一起讨论问题,他们都是很正派的人,可以互相提高。我建立了一个小图书室,过几天能有两间房子了。大约有一千册图书,希望你们,尤其是小王(杨镰的一个朋友,可以帮他买到很多书籍),在学校有条件为我提供一些新书,小王,千万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给我买书的诺言啊!有本《红石口》是反特的,我错过了,再有《摘译》的总10册,王府井有自然科学摘译的总第五期,意大利简史、黑非洲史的第二卷上下,买了寄来,再有其他的内部书,小王,千万别食言!

张颐青现在也很爱读书,仅有一点属于我们的时间就一起读书。奇怪的是,有人因此而厌倦了紧张的斗争生活,而希望总是小两口的时间,我呢,反而因此更渴望斗争的生活,更愿去赴汤蹈火。我的记忆也好像到了顶,每天不管工作多忙,一定要看两小时的书,再困、再累,睡一觉就恢复了精力,第二天的工作反而更有力。

不多写了,还是那个要求,来信详细介绍一下总理去世的悼念活动,让我们也能受些启发、教育。

三月三日—五日开矿上的团代会,工作会更紧了。

再说一遍:信寄到张家,她每周末来矿时带来,书寄到矿上。

替我向西、马、凯(同住在北大燕东院的朋友)等致问候。

杨锄一家的相片、尤其是和爸爸的新照寄来。二姐的病是否好利索了,她身体太单薄了,要多注意。问全家好。

杨镰

二月十八日

家书故事

62岁的杨镰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现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也是著名西域文化专家、考古学家、探险家。杨镰在新疆工作、生活了13年,现居住在北京。

这封信是1976年2月18日杨镰写给弟弟杨斧的一封信。1968年,杨镰来到新疆插队,在此期间,杨镰通过和北京家人不间断地通信,维系着一条相隔千里的精神通道。在那样的时代,这条精神通道显得弥足珍贵。

对读书如饥似渴

杨镰的父亲杨晦曾参与“五四运动”,点燃了“五四运动”的第一把火。在**********时期,他的家庭饱受劫难。杨镰非常想离开北京。1968年3月,高中毕业的杨镰在父亲的建议下,报名来到新疆插队。

到新疆后,杨镰被分到哈密巴里坤的伊吾军马场,虽然他很快适应了那里的艰苦生活,但**********时期造成的“精神荒漠”让他无法忍受。

杨镰从小生长在拥有良好文化氛围的家庭,非常崇尚知识和文化。杨镰说,现在的人可能无法理解我们当时对读书的如饥似渴,因为那就是一个精神的荒漠。

“可是除了知识外,我没别的。”杨镰说,当时也只有知识才能鼓励他把生活走到底。

从1968年离开北京时,杨镰的行李中主要就是书。杨镰说,尽管自己在新疆接受再教育,但是和北京之间有一条脐带,就像孩子还没生下来时,传送营养的脐带。他就是通过这条脐带从家庭吸收知识的营养。在新疆插队期间,他和家里的通信很大一部分内容就是为了看书。

家中寄来千本书

杨镰插队期间,家里从父亲到几个兄弟最关注的一件事就是有了好书就给杨镰寄来。

1972年年底,杨镰来到乌鲁木齐,之后结婚。婚后他仍然坚持读书。正是通过和家庭之间的这种联系,他陆续从北京的家里获得了1000多本书籍,于是办起了藏书室。“**********时能拥有1000本书,就是富翁了。”杨镰说,因为这些书籍,他交到了很多朋友。

1976年,在杨镰岳父、岳母居住的小区里,形成了一个五六人的传书小组。那时杨镰在六道湾煤矿工作,每天下班大家就聚到一起,让他给推荐一些好书。所以杨镰就反复让家里寄书,但寄来的书总是被人偷偷拆开互相传阅,看完才能到自己手里。

“我们决定不了国家大事,我们不能改变别的,只能改变自己,让自己更充实。”杨镰说,当时他能做的就是在朋友中尽量传播文化,沟通思想。

黑暗中把持自己

写这封信的时候,杨镰就要满29岁了。“我们感觉那种遏制文明的黑暗时期就要结束,马上就要来一个彻底的改变了。”杨镰说,所以在这种时候,这些年轻人对书的要求特别迫切、饥渴。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条传送带就特别重要。只有通过这条传送带输送知识养分,才让杨镰在那段岁月中把持住自己、坚持到底,而不随波逐流。在杨镰的记忆中,他的很多同学成了阶级斗争的鼓吹者,被时代的浪潮淹没。

在家里4个兄弟中,只有弟弟杨斧留在了北京,照顾父亲。在那个年代,杨镰已经不敢给父亲写信了,所以给父亲的信都是通过弟弟杨斧转交的。

难忘坐骑“秃尾巴”

在巴里坤军马场放马的这段日子中,有一匹马让杨镰难以忘怀。初到伊吾军马场时,很多知青都非常向往放马的生活,但名额有限,主管的领导便想了一个办法:谁能穿着重达十余公斤的皮大衣骑上生马(没有经过调教的马),就让谁去放马。

杨镰当时年轻力壮,身材也比较魁梧,在100多个知青中只有他骑上了马背。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杨镰就开始了马背上的生涯。

当时都会给放马的人配一匹马,并由自己调教。杨镰回忆说,给他配的马由于小时候太淘气,兽医给它治病的时候,把尾巴揪掉了一截,所以得名“秃尾巴”。后来经过杨镰的调教,这匹马变得很听话,最终成了他的坐骑。遗憾的是,1970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这匹马意外死在了河滩上。

1981年,杨镰考上了中国社科院的研究生,回到了北京,之后在该院工作。回到北京的杨镰一直留恋新疆,他曾多次赴新疆各地进行考察研究,并成为楼兰王室的墓地——小河墓地的重新发现者之一。近年来,他先后出版了《荒漠独行》《最后的罗布人》《发现西部》等作品。

(张晓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