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满脸笑容的请云吹坐于他对面的椅子上,手一抬,叫了一声“上茶”不一会儿一个小厮送上了两杯热茶和几碟子瓜果点心后复又退下、
“云大师请用茶!”张老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吹压低了嗓音,端起茶,客气道了一声“张老爷先请。”
张老爷见与他隔着一个茶几,端起茶,掀起茶盖刮茶末,但依旧是戴着帷幕斗笠,毫无意愿摘下顶上斗笠露出真容,自称是云半仙的大师,咳了一下,正式的展开话题,道“今日请大师来,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云吹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张老爷且说无妨。”
站在云吹身后作布景的花露珠自动屏蔽两耳,注意力转移,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不动声色的瞄向张老爷身后,那站在最末位,年龄也是四个女子中最小的一位。
真好,她终于见到姐姐了!姐姐花露水漂亮了呢!
她开始认真打量一年多未见面过的花露水。姐姐高了许多,肤色也白皙了不少,乌亮的发丝全部梳起髻着已婚少妇发式,鬓发两边各插着一朵金梅钿花。她身穿一笼桃色云雾烟罗裙衫,气色红润,不再像是营养不良肤色偏黄的的贫家少女,除了她印堂处发黑外,花露水表面看起来,日子过的比她想象中的好了很多。印堂发黑,那是因为受到阵法内的阴煞气熏染所至。她见过张家村的十几个人,人人都印堂发黑,乏着淡淡的黑气。
太极玄阴阵,可恶!
“姐姐……。”花露珠迅速的红了眼眶,她颤动的着唇瓣,喃喃一声,一只脚前迈,不知不觉的朝着花露水走去。
她脚步刚动,手腕处亦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攥住,耳边即听到云吹对着张老爷道,“张老爷,我这里有一张镇宅辟邪灵符……。”说着,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张老爷面前一挥,一张黄纸红砂字的符纸就出现在他玉润一般的两指间,“如若张老爷信得过我,就将这张符纸贴于贵府面前,我马上开坛作法,为你令爱消灾解厄,驱鬼降魔,保你家宅平安。”
张老爷眨了下眼,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立马起身,双手恭敬的接过云吹递给他的符纸,连声道,“好好好,有劳云大师开坛作法。”他一边说,一边转头,对着大厅角落一处如隐形人站着无多大存在感的副管事招手,吩咐道,“快,去将这镇宅辟邪灵符贴于大门上。”
黑绸服老者接过符纸,弓身道,“老奴这就亲手将灵符贴于大门上去。”
云吹放开花露珠的手,站起,上去一步,道了一声“且慢!”
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的黑绸服老者身子一顿,侧过身,不是朝着云吹看去,而是看向自己的主子张老爷,张大爷问道,“云大师,可有不妥?”
云吹沉声道,“府上的鬼不是一般的鬼,乃是死前抱有很重的怨气自杀死后化成恶灵的厉鬼。这道镇宅辟邪灵符一旦贴于门上,就可使她无处遁逃。为了以防万一,现在起,府上的人最好不要四处走动,二十四个时辰内府里的所有人不可随意进出,免得厉鬼逃匿出去。假如放她逃了,再想抓她就难了。”
二十四个时辰?两天两夜!
张老爷和她身后的四女子个个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四女子中一位打扮妖娆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妇,三姨娘一手勾住了张老爷的臂弯,娇声道,“老爷,二十四个时辰不许出门,那怎么行啊!你昨晚答应我的,明儿一早就陪我去西镇的金玉楼选首饰。”
张老爷安抚性的拍了拍女子的手,对着云吹面有难色的道,“云大师,你看这……二十四个时辰。白天应该没事……。”
云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生死由天。罢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他修长的两指朝着虚空一夹,那在黑绸服老者手上的一纸黄符纸又回到了他的两指间。
黑绸服老者看看云吹指上的灵符,又看了看自己空空无一物的手掌,惊叫一声,“老爷……。”
张老爷忙甩开勾着他臂弯的女子,走近云吹一步,问道,“云大师,你为何又收了灵符?”
“心诚则灵!既然张老爷不相信云某,多说无益。我们走吧!”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花露珠说的。云吹说完,两指一晃,手上的黄符在众人眼前消失。
什么镇宅辟邪灵符,明明就是一张上品的具有藏息隐匿作用的符篆。他就是用这样的符篆,掩藏了身形和灵息从昆仑门一直跟她身后来到了海边浅滩。
她还没机会和姐姐花露水说上一句话呢!怎么能走?花露珠瞧着几步远外惺惺作态的云吹,朝他走了两步。
当她跨出第三小步时,张老爷忙不迭的叫道。“云大师,勿要走,是老夫糊涂。只要你能祛除我宅内作怪的鬼魅,要老夫一年不出房门也成。”说着,他侧头对着三姨娘一声斥,“这里哪有你插话的份,滚一边去。”
离花露水最近,十三四岁的少女凶巴巴的瞪了三姨娘一眼,道“我爹爹明天才不会陪你去西镇。明天要出门你一个人出门,让化作厉鬼的二娘跟你一起出门,永远不要回来最好。”
“明珠,回房去!”张老爷一声喝。
张明珠一手指着三姨娘,大声道“爹,你只会包庇她!二娘是被她逼死的,所以才会跳井自……。”
未待她说完,张老爷一脸怒色扬手就挥了她一巴掌,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的,二姨娘的事情不可提及。回房去!”
“爹爹,你从来没打过我?现在为了三姨娘你竟然打我……。”张明珠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恨恨脚一跺,一把抓起身后花露水的手,哭道,“四姨娘,明珠从小没了娘,爹爹又打我。呜呜……他们都是坏人!在这家里,所有人里面只有你对我最好最真心。我们走,别理他们!”说着,她拉着花露水就跑出了大厅。
张老爷肥胖的脸上两颊肌肉抽搐了一下,过了好一会,他伸出手对着屋内站着的大姨娘和三姨娘一罢手,语带疲惫的道“都回房去,二十四个时辰内没我允许不可出房门一步。”
“是。”大姨娘和三姨娘惯会察言观色,尤其是对张老爷了解资深。她们垂眉低眼,手别在腰边对着张老爷和云吹各福了福身,安静的退下,离开了大厅。
“家宅不宁,小女明珠以前不是这样……让云大师见笑了。”张老爷叹息,对着云吹抱了抱拳,又道,“这一年多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家外都不安稳,个个人心浮荡。我张家村常常有人无故死亡或者是疯魔,来来回回请了十来个道长和高僧作法,可最后都没用,搞到现在,邻镇的大师和高僧都派人请过,已是无人可请!好比十日前,我请来的那位降魔高僧,作法做到一半……。”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顺口了差点将不该说的一骨碌的道了出来,张老爷有些尴尬的住了嘴。
张老爷没说完的话,稍微想想也知道后面是什么话,定是那降魔高僧作法做到一半,魔没降掉自己反而被魔降掉了!
大厅里唯有四个人,云吹抬手,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斗笠,露出了世间少见的绝色容颜。同时,他微一弹指,那张灵符再次回到黑绸服老者的手上。
花露珠心地唏嘘,人,果然是视觉系的生物。好比她当初第一次见到云吹,以为云吹不是人!
云吹一露出真容,张老爷愣了几秒,扑通一下双膝跪地,语气激动地道“仙师驾临,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他转头对着手拿着灵符傻站着的副管事低喝,“还站着干嘛,快去将灵符贴于大门上。传话下去,二十四个时辰内府里所有人不可随意的四下走动,更不可出入大门一步。违者定不轻饶。家法处置!”
=张大爷引得云吹与花露珠到张宅最大的一个庭院后听从云吹的话和他的福管家立即回房安歇。
张老爷走后没多久,花露珠即对着云吹道,“云师兄,我想去看一下姐姐……。”
还未待花露珠说完,云吹道,“我与你一起去看望你姐姐,正好将她的三魂七魄收进这净瓶内,让她少受一晚的罪……。”
“什么?”花露珠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手里突然多出的一个白色小瓶。
“你看我们上空……。”云吹示意花露珠抬头。
花露珠抬头仰望,同时将灵力聚于自己的双眼之内,看见没有星星的夜空之下,那一幅半透半明本是静止不动的太极图开始异动,一黑色一灰色的两条阴阳鱼像是电风扇上的两片扇叶,徐徐旋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也许,那两条阴阳鱼从日落黄昏起就开始旋转,因为转动的速度过于缓慢,使得身在阵法中的花露珠毫无所察,感觉不到它的转动。
“阵法在黄昏之际启动……。”随着云吹的话,夜空闪现点点白色星光,不,那不是星光,而是从村内各个大小屋里一一飞出去隐隐乏着白光的生魂。那些受到阵法控制身躯半明半暗的生魂,他们一脸茫茫然的升到上空,跟着两条阴阳鱼旋动。旋动到后,那些一个个表情木然的生魂渐渐的各自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们一个个张大着嘴,摆动着身躯,在无声的嘶叫,嚎哭,挣扎……
那些生魂越聚越多,其中两道生魂亦然是花露珠所熟悉的面孔,一个是王一刀子,还有一个是花娘子。
“姐姐!云师兄,快去救我姐姐……。”花露珠惊叫。无需云吹多作解释,他的话已是一目了然。
张宅门前所贴的那一道上品的藏息隐匿符篆,虽不能掩藏张府的存在,但却能使她和云吹两人在张府宅院范围内无所顾忌的施展灵力与神识,不必担心会惊扰到宅院外的敌人。
还好,她和云吹找到姐姐的厢房,姐姐花露水安然的躺在床上熟睡着,魂魄还未离体,也是要离体的状态。姐姐的生魂正一脸木然的坐起,魂似轻烟,随时要脱离自己的身体,朝着窗外飘去。
云吹一手持净瓶,一手捏手诀,嘴里喃喃,顷刻间,花露水的生魂化作一团白光飞入净瓶里。
“没想到我云吹生平第一次施展搜魂法中凝魂术,拘留的生魂竟是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魂魄。我手中的净瓶是用上品的寒晶玉和千年月花莲淬炼而成,具有养魂净魂之功效。”云吹边说,边拿出一张符纸封住净瓶,对着花露珠道“我暂将你姐姐的三魂七魄收入此净瓶内,可保她一夜安宁。”他说完,将净瓶递给花露珠。
阳寿未尽之人,生魂不宜离体太久,重则伤及元神轻者对身体造成无法匿补的损伤。设于张王两村之上空的太极玄阴阵即使破除和杀死施法之人,但是历经四百多个昼夜,夜夜在阵法内淬过魂的两村人,每一个人的元气和精气都或多或少的收到了摧残,最终还是逃不过寿元折损一些的命运。
“天亮时,这太极玄阴阵即会停止发动。还得将姐姐的魂魄放回她体内,这净瓶云师兄收着就好,不必给我。”
花露珠蹲在姐姐的床头,一只手摸向姐姐的睡颜,语含愧疚的喃喃自语,“姐姐,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当初我应该带着你一起离开王家村,或者……早点下师门来接你……这样的话,也许你能逃过此一劫……。”
云吹将净瓶收入自己右手拇指上黑芥储物空间,刚想开口对花露珠说什么,亦察觉到不速之客的到来。他眉峰蹙起,对着花露珠道“我出去看看。”说着,他人已是出了屋子,
“姐姐,我一定会找出太极玄阴阵的肇事者,将他碎尸万段,将他的魂魄抽出活活炼……。”花露珠目露一丝杀意,紧紧地握了一下花露水露在薄被衾外的一只手,缓缓的站起。她神识一动,将云吹以前送给她的那一套具有隐匿气息的聚灵阵设于花露水的四周,方觉得安心点,才离开了姐姐的房间。
她和云吹未进张府之前,即“看”到整个张府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怨气,这股怨气徊异太极玄阴阵法所产生的阴戾气息,充满了怨恨和无尽的悲哀。那是死前抱着很重的怨气,死后不愿入轮回,继续弥留于人间的亡魂,也就是民间常说的一种鬼,厉鬼。
看来这厉鬼作怪的厉害,张老爷是病急乱投医,请云吹这位冒牌的算命先生入家门,第一不是问卦而是请云吹马上开坛做法驱鬼。
如今这厉鬼出来了!
花露珠赶到先前离开的大庭院,恰见云吹挥出一掌,将张大爷的女儿张明珠一掌拍飞到假山石上,假山石顿时塌下一角。
“二姨娘,你还是出来吧,冤有头债有主,莫要附在在张明珠身上……。”云吹不知道何时又戴上了帷幕斗笠,觉察到花露珠就在自己身后,他飞快转身朝着花露珠走去,边走边说“花师妹,这个二姨娘就交给你处置。长夜短暂,找到阵眼才是紧要一事。记住,随便你怎么的玩,且不可放它出张宅……。”
玩什么玩,她也有要紧事办啊!
“云师兄——”花露珠低叫,云吹湛蓝色的衣袍飘动,飞快的消失于庭院廊道的尽头。
真是的,跑那么的快干嘛,她本想提醒云吹,王家村后方的林子里有一座土墩,土墩里住着一个男鬼,也许还是个鬼修。
一点白光冉冉升起,接着,又一点冉冉白光升起,两点忽闪忽闪的白光,一个是张老爷的魂魄,一个是三姨娘的魂魄。他们如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朝着上空飞升,加入两条阴阳鱼飞旋形成的漩涡圈里面去。
似风扇一般轮转的太极图,将那些脱离肉体的生魂一个个牢牢地吸住,搅拌,转动,任凭他们疯狂的挣动着四肢,一脸痛苦在漩涡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和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