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修真界的那一段时日,常常从睡梦中惊醒。梦里什么也看不见,白花花的一片,唯有姐姐花露水的哀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似有似无闯进她的梦境,“爹爹,爹爹……救我救我……娘,娘,救我……妹妹,妹妹……二丫……救我救救我……。”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是姐姐花露水的生魂活活的被太极玄阴阵内阴邪强大的法力吸住,惨遭淬魂时所发出的痛苦挣扎和绝望呼救。
“你和你师兄,为什么还清醒着……你们是什么人?”身穿白色亵衣的“张明珠”扶着假山站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她似毫无痛感,伸着两爪,迈动着僵硬的步伐,机械化的朝着花露珠一步步走去。
“我们是什么人你无须过问!”花露珠冷哼,五指朝着虚空一张,秋月剑瞬间现于她的指掌间,“二姨娘,你与张家的恩怨与我无关。我这次来只想带走一个人。”
突见花露珠手里多了一把剑气森森的利剑,“张明珠”眼里闪过一抹惧意,她脚下一顿,问道:“你想带走谁?”
花露珠手中秋月剑一抖,指着她道“带走谁关你何事。二姨娘,我劝你立刻离开张明珠的身体,躲进你的栖身之地。一会我云师兄回来了,可没我这般的好说话,定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连鬼也做不成。”
她们在说话的期间,又有两点白光袅袅飞出张宅,升到上空的太极图加入阵法的淬魂行列。
“张家三十六人三十五人的魂魄已入炼魂阵法中,还有一人的魂魄迟迟未见……。”“张明珠”抬首仰望着长空上那一副不断旋转着的太极图自言自语,片刻间,她复又看向花露珠,双眸泛动着黑黪黪的死气,问道,“你想带走的人,是张家的四姨娘花露水?”
花露珠点头,她与云师兄明晚子夜后就会离开张家村,这一点无需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行!张家村里的任何人你带走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带走花露水,她是我的!”“张明珠”嘴一张立马持反对票。
花露水何时变成她的私有物?!真是可笑!她要带走姐姐花露水,还要经过二姨娘这个鬼物应许不成!?
花露珠嗤笑一声,“花露水,我势必要把她带走!二姨娘,我好话已说尽,没空与你多罗嗦。”
“张明珠”脸露暴戾之气,叫道“不行,你不能带走花露水。花露水同我一样是百中无一,罕见的命中属水朔月出生的八字。师父许诺过我,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突破筑基巅峰升到金丹期。等到那时,他就借花露水的肉身施展仙法助我还阳。”
这女鬼还有师父?!而且修为是在筑基巅峰期的师父!
“你师父是谁?”花露珠问道。也许这女鬼的师父就是将太极玄阴阵法设于王张两村之上的肇事者?!
云吹曾断言,能布置的出太极玄阴这种威力庞大大手笔法阵的修士,修为定是在筑基期以上,不是鬼修就是属于邪修一类的人物。看来,他料对了一半。至于是鬼修还是邪修,等见到了真人才能确定!
“我师父是谁你无须过问!反正你不能将花露水带走!”“张明珠”学着花露珠的语气反驳过去。
“已死之人妄想借助她人肉身还阳,你师父许诺过你,我可没许诺过你。”花露珠心中燃起怒火,周身灵气运转,秋月剑瞬间散发出一轮银亮的光芒。
“二姨娘,你别做梦了!我姐姐花露水活得好好的,你一个小小的孤魂野鬼也敢口出狂言!看剑……。”她手持秋月剑,剑身发出阵阵龙吟,一出手就是九幽剑法中的第四式,幽龙出海。
“你是师父口中提过的修真者……。”“张明珠”尖叫着,一膝跪地,侧身一滚,想避开朝她面门横扫而来的剑气。那股剑气太霸道,似夹带着一股刺破她魂体的巨大灵力。
花露珠那一剑本是虚晃一招,目的就是将二姨娘的鬼体逼出张明珠的体外。
她一剑挥去,张明珠单膝跪地,她手腕故意一抖,剑上所发劲风擦过她的脸颊,削掉她一束飞扬的青丝。“张明珠”“啊”的发出一声尖叫,身子软软的伏地,并时,一道红影从花露珠面前一闪而过。
“哪里逃?”目的达到,花露珠不再剑下留情,灵力灌满剑身,以神识遥控秋月剑,拦击到那欲翻墙红影,九幽剑法连贯施展,挥舞成一片剑网,让二姨娘的鬼体无处遁形。
想逃出张宅向你什么的鬼师傅求救和通风报讯,没门!
在修真界,她的修为超低,斗不过大多数修为比她高的修士倒也罢了,可在这毫无灵气的凡俗间她再斗不过一个只会附身于她人身上作怪的厉鬼。那她真的完蛋了!好别去修真界丢人现眼了,直接与姐姐花露水混迹在凡间做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说不定还能混的风生水起逍遥一世。
“你师父是谁?他在那里?”花露珠慢悠悠的度到二姨娘面前。她的秋月剑悬于二姨娘的颈项旁,只要她神识一动,秋月剑立可戳穿她的魂体,直接秒杀。
凡间再厉害的凶器也许不能将人死后的厉鬼亡魂一剑斩杀,但她的秋月剑不属一般的杀器,乃是修真界纯水属性本身就存有灵气的上品剑器,斩杀凡间区区一个魂体自是不在话下。
二姨娘的魂体呈半透明色,从头到脚穿红戴红,嘴巴红,衣服红,鞋子红。年约二十五六岁,姿色中等,一身风尘气。
“我绝不会告诉你我师父的下落!你和你师兄已深陷阵法之内,嚣张不了多久。师傅说过,他的太极玄阴阵威猛无比,凡是一切有生命东西,一旦闯进他布下的阵法内,势必逃不过洗魂练魂的命运,就如他们一样……咯咯咯”二姨娘一手指着上空怪笑,似已看到花露珠和她师兄不得好死的下场。
二姨娘一只鬼手所指着的上空,亦是指着那些魂不由已随着两道阴阳鱼飞旋,正惨遭淬魂,约有一千多的生魂们。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一个个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一个个的在无声的呐喊,无声的嚎哭,挣扎于无边无际的噩梦之中。
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闪过一丝冷怒,花露珠神识一动,秋月剑紧贴上二姨娘颈上半透明色的肌肤,锋利的剑芒顿时将她的颈项划破,二姨娘咯咯的怪笑声也戛然而止。
冷眼瞧着秋月剑划破二姨娘的颈项咽喉,她的咽喉处划开一道三四厘米长的黑口子,一丝丝的黑气自那黑口子里冒出,那一丝丝的黑气遇到空气即产生点点尘埃般幽蓝色的火星,那点点幽蓝色的火星飘飘然数秒,转瞬即逝。
鬼魂是由至阴的阴气聚集起的灵体,昆仑门的藏书楼第一层,有一玉简上提过。当阴气凝聚成一定的浓度,触到空气中的阳气,一阴一阳两股极端的灵气相互碰触,摩擦的话,即会产生飘忽的火焰。那火焰,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火。
二姨娘的手指着上空,发出怪笑的那一声起,花露珠的心下便做了一个决定!
秋月剑慢慢深入她的颈项,将那道冒着丝丝黑气的伤口一寸寸划大。花露珠静静地看着她,冷声道“二姨娘,你生前也是人,也曾做过人。你竟然助纣为虐,看着同类夜夜遭受痛苦的折磨。你这样冷酷自私的亡灵枉作过人,根本不配再为人!”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你凭什么批判我?”二姨娘恼羞成怒,长发根根竖起,要不是忌惮脖子上那柄将她伤口越划越大的利器,她早就将离她只有五六步之近,与四姨娘花露水长的一点都不像,年龄比四姨娘大几岁,却尊称花露水为姐姐的陌生少女几下子撕碎。
二姨娘忍受着颈上切割的痛楚,一手仍旧指着上空,眼珠翻上,讥笑道“你以为那些人都是好人。王家村和张家村的人,他们都在暗地里嘲笑过,辱骂过我。那个一直与我作对的三姨娘,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张老爷子,那个当面不给我好脸色看越大越坏骂我是狐媚子的坏种小贱人张明珠,还有那个将我推下井水不得好死的大姨娘。我做人活到二十四岁。二十四年来,我从没过过几天开心的日子。十五岁之前被人买来卖去,十五岁之后进了张家大门当起了二姨娘,算命的说我有旺夫旺子之相。十七岁的时候我怀孕了,我以为我的好日子来了,可是就在那一天,那一个四月,阳光灿烂的午后,七岁的张明珠,张家我最喜欢的一个小女孩,笑着叫我姨娘,亲手端了一碗红枣粥喂我喝。喝了红枣粥没多久,我的肚子就开始阵痛。我的孩儿,要满三个月的孩儿啊,就那么的流掉了没了。我塞钱给大夫,掏出沾了红枣粥的帕子给他看。大夫告诉我,我喝下的那碗红枣粥里被人加了藏红花,加上我小产后血流不止,亏了身体,以后难以再孕。过了二三年,戏子三姨娘进了张家的门……要说开心?我死后做鬼这一年半不到的日子里最开心。那些人被洗了魂,第二天起来就将晚上的事情忘的精精光,照样笑嘻嘻的过日子!我天天晚上仰头欣赏着那些人的生魂离体,在阵法里痛哭挣扎,天天像是在看戏。白天他们笑,晚上他们哭。你说我不配做人?其实做人有什么好?可是为了离开这张家村,离开这讨厌的地方,哎~~我还得要做人,借着花露水的身体重新做人。师父说,要做就做人上人!等他功成圆满,就带我离开张家村,去京城,去皇宫……。”
体内的阴力在缓缓的的流失,那些泄露出去的阴气化作点点火焰,浮在空中转眼消散,生前落井而亡,死亡的窒息感再度笼罩她的全身。
她又要死了么?!人死后变成鬼,鬼死后变成什么?魂飞魄丧么?!不,她不要魂飞魄丧!她憎恨张家村,讨厌张家村,死了魂魄也要离开张家村,她还没去过京城,没见识过人世间的繁华。告诉她师父的下落又何妨,师父法力无边,定能将这对师兄妹轻而易举的解决掉!!
二姨娘眼珠子不再翻上,而是看着花露珠,低声的道“你的剑拿开,放开我……我说,我告诉你我师父在哪里?”
花露珠的眸中的冷光更胜,秋月剑却是离开了二姨娘的颈部,横陈一字,悬于二姨娘的面前不动。
二姨娘面露一丝喜色,她两手交叠捂住自己的脖子,脚下飘动,一下子后退三大步。
“你的师父在哪里我没兴趣知道!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花露珠不再看向二姨娘,依循着云吹身影遁去的方向迈开脚步。
人类分为两种个性,不是丑恶自私,就是如花露水一样善良无私。
这个未及笄的白衣少女定是属于后者!趁此机会,她要马上出府,找到师父。她的魂体阴气流失太多,她要请师父为她聚集阴气疗伤。她要告诉师父,村子里来了两个有法力的修真者。还要对师傅说,花露水的肉身她一定要得到,她要离开张家村,她要去京城!当二姨娘如此想着时候,几步远之外,被她忽略的剑器徒然间散发出万丈耀眼的光芒,剑身晃动,一把剑刹间化作无数把剑,剑光交织成一片巨网,以无人可挡的迅猛之势扑向她……
二姨娘生前的遭遇固然可怜,可怜之人却有可恨之处!虽生为人过,但不存一丝人性。这第一点,二姨娘就不值得人同情和原谅!她,竟然敢觊觎姐姐花露水的肉身,这一点更是不能原谅!!二姨娘,你既然觉得做人不开心,那就消弥于天地,永远的沉睡吧!
走出庭院的花露珠,听得一墙之隔的院落内传来一道惨叫声,那道惨叫声快如风疾过耳,息间便不可闻。
花露珠五指一张,秋月剑霎间又返回于她的指掌中。她铺展于庭院如水般的神识也似浪潮急退,返回于她的识海。
花露珠收敛了浑身散发在外的灵力,灵力在体内运行,改为内息。她一个纵身掠过张府约有两米高的围墙,猫儿般的落地。落地后,她觉得自己这样逛村似乎是有些不妥,于是低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几个月一直没换过的白衣裙。
她一直没有安全感,所以白衣裙一直穿在身。
想起自己储物袋里存放着十几套凡人穿的衣裙,那些衣裙都是为姐姐花露水准备的。她神识一动,拿出一套裙摆上绣着大朵红牡丹花深紫色的衣裙罩在白衣裙外,脚下不停,朝着王家村飞奔去。
夜深人静,不特意朝村庄上空看的话,彷如整个村庄都进入了沉睡状态,静寂异常,鸡犬声也是听不到一声。
花露珠一再的提醒自己,前后左右下都可以随便的看动静,就是不能抬头望天,因为每次看一下天,看见那些不断旋转,在漩涡圈里挣扎,无声呐喊着嚎哭着的生魂们,她就会想到姐姐花露水自她离开王家村后,夜夜如那些生魂们一般,夜夜遭受炼狱般痛苦折磨。
每朝天望一次,她的心就被揪痛一分,悔恨的情绪也会加重一分。
她刚穿越来到这个古朝代,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陌生。是姐姐花露水拖着伤痛的一条腿,细心的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慢慢的指引她,使得她一步步地熟悉周围的环境,渐渐适应了这极其落后古朝代的一切。
她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姐姐花露水一直常伴于她左右,不离不弃。
而她呢,姐姐花露水痛苦迷茫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她,离开了她生活的土地,上了去昆仑山的船,在修真界里单枪匹马的自我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