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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南部的浪漫——意、法的浪漫时期(2)

1837年,李斯特与阿古夫人受乔治·桑之邀,来诺昂城堡玩。从《回忆录——阿古伯爵夫人的回忆和日记》中,我们能够感到这是一段极富浪漫色彩的日子。当谈到李斯特在诺昂城堡里演奏钢琴的情景时,阿古夫人说:“突然间,没有了幻想,没有了语言,没有了思想,我们全都沉默无声,全神贯注。(李斯特)大师刚刚开始了演奏。一道有力的和弦在空中流动,向我们袭来……我们等待着它展开幻想的翅膀,把我们带到开满鲜花的草地、半透明的大块乌云中去,带到未知的世界或是那个藏在我们内心的、也许最不为人所知的世界……我们在平台上度过了那个夜晚,大家集中在一张桌子的周围。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兴趣和能力大小做自己的事。在自然的寂静中,我们时断时续的谈话声、集中的灯光、朗姆酒的火焰映在乔治·桑鲜红的裙子上射出的蓝色的反光,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在乔治·桑的诺昂城堡里还生活着另一个人物,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钢琴诗人”

肖邦。大家都知道肖邦是波兰人,却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即他不仅具有贵族血统,而且还是半个法国人。他父亲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在波兰的一个男爵家里当家庭教师。母亲尤斯丁·克热兹扎诺夫斯卡是波兰的没落贵族。我们常说一个贵族得靠三代人的换血。因此,肖邦在选择出身时从了母亲,成为一个波兰贵族的后裔。作为一名欧洲贵族,他十分讲究仪表,不允许有半点失礼之处——这“毛病”从小就有。据说七岁那年,他身穿正式的英式礼服首次登台演奏《基洛维茨钢琴协奏曲》,演出结束后,人们问他自己哪些地方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小家伙答道:“我礼服的领子。”就连去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手杖,他都颇费踌躇。他手上佩戴的钻石戒指是俄国沙皇亲手赐予的,乃是他的最爱。他喜欢所有华丽的东西,譬如领带(结)、纽扣、饰物、家具甚至马车。哪怕为赚取一点可怜的学费而去学生家里教课,他也要乘坐华丽的马车,由仆人跟随前往。他总是戴着白色的麂皮或丝质手套,只有演奏时才肯褪下来。他体形瘦削,头发蓬松,鼻梁高而坚挺,面孔白而狭长,再配以细长的手指、斯文的举止,这一切都符合当时巴黎帅哥的标准。难怪李斯特用“柔弱的花茎上开放着的一朵蓝色的鲜花”来形容肖邦,而瓦格纳则更是满怀醋意地挖苦他是“女士们的肖邦”,即绝大多数女士的梦中情人。

肖邦一生历经三次恋爱,但恋爱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的婚姻。他终生未娶,也没有子女,至死仍是孑然一身。

第一场恋爱发生在华沙音乐学院,他爱上了同校同学、声乐系女生拉多可芙卡小姐。其实这根本就不能算作恋爱,因为肖邦在信中说,“在六个月的时间里,(他)从未与这位每夜在梦中见到的人交谈过一个字”。作为可怜的单相思主角,他最后只好“移情别恋”,将一腔热忱化为音符,写下了《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这首钢琴协奏曲由于出版时的错误,误标作“第二号”,其实是肖邦的“第一号”协奏曲才对。有人站在作曲法的角度对这部作品提出批评,认为主奏钢琴与协奏乐队的比例不协调,乐队声部明显偏弱,这是因为十九岁的肖邦不谙作曲法之故。其实在我看来,两个“势力”的力量不均,正好反映出肖邦单相思的苦闷与无奈。

第二场恋爱发生在德国。其时肖邦已离开华沙赴欧洲发展,途经德国的德累斯顿,顺道拜访世交渥金斯基伯爵。伯爵有一女名玛丽亚,生得美丽可爱,令肖邦一见倾心。但伯爵以肖邦患有肺结核病需治疗为由,不同意他们交往。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流产了。这场恋爱的结局是又一首伟大作品的诞生,即《降A大调圆舞曲》(Op.69.No.1)。这部圆舞曲因为描写了肖邦与玛丽亚小姐从恋爱到分手的甜美与辛酸,故又名《告别圆舞曲》。

第三场恋爱发生在诺昂城堡。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李斯特将肖邦介绍给了乔治·桑。接下来的情形,大家也许早已猜测到了。在法国文艺界,乔治·桑的感情游戏名声在外,因此在文艺界,人们将她说成是“朝三暮四的男人的收藏家”。但是这一次乔治·桑没有朝三暮四,她与肖邦整整相爱了十年。肖邦真正有灵性的作品,大多是与乔治·桑相处时创作的。他们相恋的十年,成为音乐史上,尤其是钢琴史上的一个巅峰。颇具情趣的《小猫圆舞曲》、《小狗圆舞曲》与乔治·桑脱不了干系(小猫、小狗是她家的宠物),著名的《军队波兰舞曲》、《英雄波兰舞曲》、《雨滴前奏曲》以及诸多的夜曲、练习曲、玛祖卡等,背后都有乔治·桑的身影。这些作品的故事我们在第九章里再来讲述。

与撒旦“结盟”的帕格尼尼

在小提琴圈子里,如果谁自恃技艺高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往往会用帕格尼尼(1782—1840)的曲子来显摆。而不吃这一套的人通常回敬以巴赫的“无伴奏”

,以示自己的修养与底蕴。似乎巴赫与帕格尼尼是无法相融的,两者相碰便会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对于演奏家而言,帕格尼尼的音乐以技术为特征,巴赫的音乐以音乐为特征。客观地说,帕格尼尼的曲子里音乐的缺失远比巴赫的曲子里技术的缺失厉害。巴赫的技术已融进音乐之中,是一种“软技术”,听起来不着痕迹,其实演奏起来难度很大;帕格尼尼的技术乃音乐的全部,是其立足之本,仿佛除此之外再无所求。是故,有人将这种艺术含量不高却又很难练就的玩意儿叫做“杂耍”,或者美其名曰“小提琴魔术”或“弦上体操”,意即琴弓在琴弦上玩的高难度的技巧。但话说回来,帕格尼尼发明的那一套前所未有的“体操”技巧,的确丰富了小提琴演奏技法,对开拓小提琴的表现力功不可没。

意大利西北部的热亚那是一座十分美丽的海滨城市,属利古里亚海的港湾。这里有平坦如雪的沙滩,也有礁石林立的悬崖,海水浅淡温和,蓝天一碧如洗,仿佛永远都是好天气。我们能够在各个海湾里看见形形色色的船只,这些小型渔船或私家游艇桅杆高耸,风帆怒张,很有中世纪的意趣。这里是欧洲著名的划船和航海圣地,中世纪大航海家哥伦布便诞生于此,大旅行家马可·波罗的名著《马可·波罗游记》也是在此写成的。因此,热亚那人大多靠海为生,以经营海产品以及航海用具为主。

1782年的一个冬天,靠贩卖船具谋生的小商贩安东尼奥突然间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一向低调的他居然逢人便说他老婆做的一个奇梦,梦中一位天使对她说,她的儿子将来会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小提琴演奏家。那个年头,神灵托梦的故事人们听得太多了,装神弄鬼的事情也时有所闻,谁会相信这对穷疯了的小夫妻的鬼话呢?几个月之后,也就是10月27日,尼科罗·帕格尼尼降生了。

不需忘记神灵的托梦,既然神灵预言他会成为一代大师,就自有妙方——因为我们甚至不知道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技艺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位被神预言过的“神奇小提琴家”一开始并无神奇之处,他沉溺赌博(此地与赌城摩纳哥近在咫尺),与不正经的女人交往。为了筹集赌资,他居然将别人赞助给他的小提琴当掉。这把由意大利最著名的两位小提琴制作大师之一的吉苏·瓜乃里(另一位是安东尼奥·斯特拉瓦迪里)于1743年制作的小提琴乃绝世佳品,音色纯净,声若洪钟,故名“大炮”。后来一个法国人将“大炮”重新赎回交还给他,他才备加珍惜,一生都用它来演奏——尽管他手上有很多把名贵小提琴。“大炮”目前珍藏于热亚那博物馆,人们能够清晰地看到琴的面板左下侧留下帕格尼尼胡须的磨痕(当时“腮托”尚未问世,演奏者直接将下颔贴在琴板上)。如果你能够说服热亚那议会——这基本上没什么指望——借出来拉一拉的话,你得为此购买保险。2002年,一位美国小提琴家为此签订的保单金额是两千万美元。

帕格尼尼人生档案中有三年的时间是空白的。1801年到1803年期间,帕格尼尼人间蒸发,从公众视野中消失。民间流传许多传说,有说他被魔鬼掳去的,有说他因犯罪而被捕坐牢的,更多的是关于他与一个女子的风流韵事,不过所有传言都被他坚决否认。人们锲而不舍,从故纸堆里将那个名叫迪达的女子挖了出来。迪达是一名贵妇人,住在卢卡的一座城堡里。这座城堡对于十九岁的帕格尼尼意味着什么,我们不甚了解。三年后,城堡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帕格尼尼怀揣一百四十多首吉他曲手稿疲惫地走了出来。

这套吉他曲中有二十八首是吉他与小提琴的二重奏,其余是三重奏以及四重奏——我们忘记交代迪达女士是一个优秀的吉他手。现在看来,帕格尼尼的这一套吉他曲实在没什么太大的价值,虚情假意,软弱无力,媚得一点儿血性也没有。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帕格尼尼从城堡里带出来的不仅是这些吉他曲,还有一套只有魔鬼才想得出来的小提琴演奏怪招。如果你不太认可我的说法,觉得这些演奏技艺并不像我说的那样玄乎,那么不要忘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由于帕格尼尼琴技非人力所能及,被教会宣布“撒旦缠身”,死后遗体不得入土,三十六年后才“平反昭雪”、下葬于墓园中。

帕格尼尼发明的小提琴技法富于想象力,包括左手拨弦、伸指八度、十度双音、连顿弓、连跳弓、人工泛音、双泛音、抛弓、多样化双音和弦、半音下行、左手大音程跳跃、右手大跨度换弓等。而那些“正常”的小提琴演奏技法,在帕格尼尼这里又得到了不可思议的突破,仅举一例便能说明此言不虚:譬如小提琴名曲《无穷动》,要求左手机械性快速往复、速度均匀而又富于清晰饱满的“颗粒性”。目前世界上最快的演奏是三分半钟,当年帕格尼尼却能够在三分钟之内轻松搞定。换言之,帕格尼尼手指的起落频率达到每秒钟十六次之多,这样的频率至今无人敢望其项背。帕格尼尼正是拥有这些不二法门,独步于天下,征服了全世界。

在当时,观看一场帕格尼尼的现场演出绝非易事。他的票价是五元荷兰币,以致这种五元一张的纸币被称作“帕格尼尼币”。可怜的大作曲家舒伯特为了能够一睹帕格尼尼的风采,竟变卖了自己珍藏的书籍换取音乐会门券。至于穷艺术家们靠典当礼服来换取门券的故事,我们已经听到过很多了。连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都以能欣赏他的演奏而备感荣幸,这里面既有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奥地利首相梅特涅、英国女王亚历山德里娜·维多利亚,也有文艺界赫赫有名的大腕如海涅、巴尔扎克、歌德、肖邦、李斯特、柏辽兹、约翰·施特劳斯等。通过大诗人海涅的一篇游记,我们不仅能够感知他对帕格尼尼的痴迷,更能从中一睹帕格尼尼“魔鬼”般的意趣:

“一个漆黑的身躯终于出现在舞台上,好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这就是身穿着黑色礼服的帕格尼尼。他那件黑色的上衣和背心的款式,可怕得就像是阎王宫廷里裁缝的活儿。黑色的裤管在瘦骨嶙峋的细腿上令人不快地晃荡着。当他一路小跑着出台,笨拙地向观众鞠躬致意时,两只细长的手臂也似乎被一只手中的提琴和另一只手中的弓子延长而垂到地面。

“在他的身子的生硬扭动中,有一种木然的恐怖的表情,同时又有某种动物般的笨拙的神情,使我们忍俊不禁。然而,当人们看到他在光彩夺目的舞台灯光照明下苍白如同僵尸一般的面孔,以及带着一副那样的哀怜和那种白痴般的谦卑表情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怜悯之情袭上人们的心头,谁也不想笑了。难道他曾经从机械人或狗那里学过向人致敬的方式?这哀求的眼神真的是出自一个受到致命打击的人,抑或是在眼神后面隐藏着一个狡猾的财迷的嘲弄?难道这个活生生的人希望像垂死的斗士那样,在弥留时刻还要以最后的奄奄一息在竞技场中取悦观众?

或许这是一具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僵尸,一个手持小提琴的吸血鬼?

“台上的帕格尼尼没完没了地弯腰鞠躬……可是一旦大师把琴放在颈下开始演奏时,所有这类念头便消散了……”

帕格尼尼能够即兴创作小提琴曲,而且技法诡谲。他能够只用两根弦来演奏,G弦(最低音的弦)代表小伙子,E弦(最高音的弦)代表姑娘,两人时而甜蜜相拥,时而哭泣哀诉,高兴起来居然还跳起了圆舞曲。他也可以只用一根G弦来模仿拿破仑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英雄气概,此曲名为《拿破仑奏鸣曲》。一次在霍兰大公府邸的沙龙里,人们讲了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小伙子爱上一个姑娘,但姑娘不愿顺从他,于是他将她带到一处山崖上,双双跳了下去。帕格尼尼听完故事,即令熄灭灯烛,然后用小提琴演绎这个故事。在黑夜的音乐声中,几位女士当场昏倒。

人们盛传帕格尼尼生前受到魔鬼的引诱,所以才能够演奏出凡人无法企及的音乐。有人说看见他演奏时有个魔鬼暗藏在身后操纵他,而且“穿着红衣、头上有角、两腿之间夹着尾巴”。英国指挥家乔治·斯马特爵士的经历更令人忍俊不禁。

在一次爱尔兰的演出中,他身旁一位漂亮小姐问他,帕格尼尼是不是真的砍掉了妻子的头,这是当时很多关于帕格尼尼的传说之一。斯马特爵士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小姐,只要能肯定他摆弄的不是你我的头颅就行了。”

帕格尼尼临终弥留之际,与他颇有交情的卡法拉里神父前来探视。神父化了装,以素不相识的“粉丝”的身份问帕格尼尼:“你的小提琴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呀?”帕格尼尼认出这位神父,不愿披露自己的秘密。但是神父死磨硬缠,帕格尼尼被逼无奈,只得打发他道:“我的小提琴里面藏有魔鬼。”不想这句随口应付的话却埋下了大祸根。卡法拉里神父立即四处散布消息,称帕格尼尼自己承认与撒旦结盟。随后,教会宣布帕格尼尼是世界上最坏的音乐家。教会的定性导致“最坏音乐家”的最坏结局,即死后不得入圣土安葬。在长达三十六年的时间里,帕格尼尼的遗体只能在药水里浸泡。为了争取这最后的尊严,他的子嗣们进行了不懈的努力,解决了遗体保存的难题,与顽固嚣张的教会以及无理刁难的神父斗争,最终赢得了胜利,使帕格尼尼的遗体在意大利的帕玛墓园入土为安。

除了若干首小提琴与吉他的重奏以及大提琴独奏《摩西主题变奏曲》(这也是为数不多的高难度的大提琴曲)以外,帕格尼尼的作品以小提琴为主。这些小提琴作品中,除两首协奏曲之外,《二十四首随想曲》是经典中的经典,所有小提琴的“魔术”技巧都蕴含其中。任何一个小提琴家只要能够演奏《二十四首随想曲》,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不过,我想在这里披露一个秘密:《二十四首随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