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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肖凡正看新闻联播,忽然接到小舅子的电话,要他去派出所胁助认个人。肖凡问什么人,跟我有关系吗?小舅子说,一个女人,她说认识你。肖凡莫明其妙有些发虚。男人但凡被拘押的女人指认准沒好事,肖凡一个囯家干部,又正值多事之秋,可不敢再弄出点什么绯闻。妻子小高见他神色不对,问:谁的电话?肖凡说,高朋。又问有什么事?肖凡吱吱唔唔地说没什么事,边说边往门外躲。走出门几步才压低声音问:这是请我还是传讯?小舅子说,听口气姐夫很紧张啊!肖凡说,废话!能不紧张吗?小舅子继续跟他绕:干啥坏事了吧?肖凡说,别跟我瞎贫快说怎么回事?小舅子这才说,刚才带回来个女人,问什么都不说,非说认识你,一定要见到你才开口。肖凡说,你告诉她我必须知道她是谁,否则拒绝她的要求。小舅子答应去了。半分钟后回话:她说叫梅子,黑洼人。肖凡哦道:她干什么了?那边回答:没干什么,就赖在人门口不走,人家拿她没办法就报警了。

肖凡从派出所把梅子领出来,直截带到一个餐馆里吃饭,这才顾得问她怎么回事?梅子禁口不说。肖凡说,你跟我说说我看能不能帮你。梅子说,肖秘书你就别问了,这件事谁也帮不了我。再说我还拿不准真相,不想弄得满城风雨的。肖凡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有困难再找我。梅子应了,免不了说些感激的话。而后问:林向西的事沒有连累到肖秘书吧?肖凡说,那到没有,我是奉命办差,差事办砸了是我的责任。这件事属意外,账算不到我头上,就是忙了那么久白忙了,挺可惜的。梅子说,真对不起。这时候饭菜上来了,肖凡说,吃饭吧,又不是你的错,这个结局其实对你最不利。梅子叹了一声,说: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多大的罪都能受,但冤屈不能受。这就说到一百万的事,说到这件事肖凡只做听众,没有任何个人观点。梅子就断定肖凡对她的话也是持怀疑态度的,心里别提多难受。

饭后肖凡要带梅子去宾馆开房间,梅子谢绝了。她说自己随便找个小旅馆住就行了。肖凡说,没关系的反正以前的招待费也还挂在账上,不多这一笔。梅子坚持己见,执意去住小旅馆,肖凡只得依她。这晚梅子就在一个巷道里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了。小旅馆是一幢民房,她住的耳房。耳房一分为二,前半间临街,后半间临院,中间是一道板壁。她去登记的时候临院的半间已经住上了人,临街的这半间却空着。依常识而言,临街的房间应该更优越:厰亮,空气也好。偏偏先入住的却选择了临院的房间。后院她进去过,环境确实不怎么样,公共浴室、公共厕所都在后院。此外还有厨房,还有水池,还有一个格式鸡笼,关着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家禽野鸟,弄得臭气熏天。她估计后间一定特便宜,不然人家不会把前间留给她。后来才知道不是这回事。原来那边住的是一对狗男女,晚上房事做得频繁,女人的叫声肆无忌惮。敢情是怕临街的窗户不隔音。起初她不敢吭声,生怕人家知道她在听壁角,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才敲板壁。无济一事,不得不喊:喂,小点声行不行?过不了三分钟,那边高潮又起。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无限后悔沒有听从肖秘书的按排。

梅子天亮后才睡着,醒来时已经小晌午了。匆匆洗了把脸,便喊房东老太太结账。老太太问:晩上还要不要给你留房?梅子说,再说吧!老太太说,那两个人结账走了,今晚会安静些。梅子心里说,你也听到了啊!老太太一边给梅子退押金一边说:不敢管,客少。梅子想说不管客更少,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就是个过客,多什么嘴?

又到夏雨百货的时候正赶上夏雨给守铺的男人送饭,两个人从两个方向走来。夏雨先一步进店,等梅子走到门口时男人已在门口迎着她。男人显然已经知道了梅子的来意,小眼睛因发怒而瞪得溜圆。梅子被一尊凶神拦在门外,有点儿气馁。说:大兄弟我没恶意,只要听夏雨妺妺说清楚一件事。男人骂道:什么狗屁事我看你是穷疯了。穷疯了说句人话,没准我会施舍你几个。上来就讹一百万,女人嘴比女人逼还他妈贱。夏雨在身后恶狠狠地叫了一声:麻老三!麻老三说,你别急,如今兴这个,当王八不丟人。你要真拿了一百万我他妈才不跟钱过不去呢!梅子眼见挑起了他们夫妻冲突,心有愧疚。说:大兄弟别这样伤人才好,一码归一码别扯远了。麻老三说,去你妈的少给我充好人,别忘了你是来干啥的。此刻正是一天的清淡时段,各个铺子的人都闲着,听到这边有热闹,纷纷跑来围观。有问:这女人哪来的?有说,昨晚她不是被带到派出所去了吗怎么又来了?对面卖服装的男人一眼就认出梅子来了,说:昨天这女人在我店里鬼鬼崇崇的被我撵出来了,今儿又跑过来捣乱。我说你要有病我们也不为难你,敢紧滚蛋,若没病我们决不饶你。梅子说,谁有病还不一定呢!我是夏雨同乡,找她说句话,碍着你们啥事儿了?卖服装的男人说,都听到了吧?说我们大家有病呢!有人喊:夏雨你吭一声,要不要大家帮忙?夏雨走出来说,肯帮忙就散了吧,都围在门口我还怎么做生意?起哄的人讨了沒趣,悻悻地散了。夏雨对梅子说,你也走吧!别纠缠了,我真不愿意看到山里人在外头受欺负。梅子很固执,她说: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夏雨失去了耐性,恼道:那是你的事,跟我屁相干!凭啥跑到我这里来胡搅蛮缠?

梅子还不肯走。梅子不走夏雨走。夏雨走梅子就跟着走,夏雨只得折回来。两个女人,一个店里一个店外,男人夹在她们中间。三个人都憋屈都难受,但难受的滋味不一样。梅子无助,夏雨无辜,男人是哑吧吃黄连心里苦。相持了一阵儿,男人折身进了后面的卫生间。等他提着水桶出来,夏雨才知道她要干什么。夏雨喊:麻老三!麻老三不理她。夏雨上去拦住麻老三,说: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你憋屈了就去外面找女人行吗?我夏雨甘愿给你做一辈子使唤丫头。麻老三冲夏雨喊:滚一边去。跟着就是一反巴掌。夏雨的头撞在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商品滚了一地。梅子也猜到麻老三要干什么了,就因为夏雨刚才挨的那一巴掌她不能逃避,等着那一桶凉水兜头淋下来。

梅子挺不下去了,临走留下一句话:对不住,我实在是沒路走了。

就在当晩十一点多钟,夏雨百货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伙人意图绑架夏雨,遭到麻老三拼死抵抗。混乱中麻老三的颅骨受到重击,当场毙命。歹徒们不够职业,一见出了人命便呼啦一声作鸟兽散,丢下人质仓惶逃命去了。案子一出,梅子首当其中成了最大嫌疑,加上有夏雨和街坊们的共同指认,一个买凶杀人的罪名合情合理地按在了她的头上。警察来抓人的时候梅子正在发高烧,是几个警察把她架上警车的。警车一响,全村人蜂涌而至,村道两旁挤满了为她送行的人。人人心里都有一声喟叹,叹世事莫测。林家才刚送走一个死人,这又送走了一个活人,曾经多么辉煌的一个家庭说败就这么败了。一切似乎只是林家的因果循环,却与黑洼的毎个家庭息息相关。黑洼人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倾向了,不知该对这个家庭的不幸寄于怎样的感情。

负责梅子买凶案的还是高朋,不过这回她没进派出所,直截被送到第一看守所去了。进一看的都是重罪,不经审讯性质已经摆在那里。高朋第一次审讯用的是心理战术,把正在接受吊水的梅子带进审讯室,陪她坐了一个小时。梅子还不知道因什么抓她,急着要弄清真相,高朋就是不开口。等吊瓶空了,他才朝狱警摆了一下手。梅子被带出审讯室时忽然回头喊:高警官你告诉我这是为啥?高朋说,我知道你还没想好,等你想好了咱们再谈。我不急。梅子说,你总得告诉我因啥。你不告诉我因啥我咋知道该想啥?高朋说,那就慢慢想。想清楚因啥了我们再谈。高朋两天没打照面,梅子天天闹着要见高警官。高朋估摸到火候了,来了个夜里突审。高朋先问:想好了吗?梅子赶紧说:想好了。高朋又问:可以开始了?梅子说,可以了。高朋就摊开笔录,问:姓名?答:梅子。高朋笔下迟疑:全称。梅子说,全称还是梅子。高朋问:梅字是姓还是名?梅子说,都是。高朋冷峻地注视着梅子。梅子急了:你咋就不信呢?不信你去网上査呀!高朋说,谅你也不敢隐瞒。方把“梅子” 记录在案。接着问:知道为啥抓你了?梅子想了一下,说:知道了。高朋说,那就不用我问了,自己说吧!梅子说,我没拿钱,真的没拿。我这次出来也是为找这个钱的。高朋不动声色地问:你指的是哪个钱?梅子说,不就是林向西日记说到的那一百万吗!我真是没见到这个钱,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高朋问:你认为这一百万在夏雨手里?梅子不回答。高朋问:是不是?梅子只得点头,说:是。高朋问:你找夏雨是想要回这一百万?梅子说,不是我想要,我是为黑洼人要的。高朋说,先不说为谁,先说是不是来要钱的?梅子说,是。高朋问:夏雨什么态度?梅子说,夏雨不认账。高朋说,于是你就赖在夏雨家里不走,夏雨把你逐出家门又报了警。结果你被带进了城关派出所。这是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是吗?梅子点点头,说:嗯!高朋又问:第二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梅子说,第二天我又去找夏雨,结果被她男人淋了一桶水。高朋问:然后呢,你是怎么做的?梅子说,我冻都冻死了还能做什么?就回家了。高朋追着问:回家以后呢?梅子说,回家就病了,然后被你们抓到这里来了。就这样。高朋把手中的笔扔在桌子上:这么说你还是不知为啥进来的是吧?那就再进去想几天吧!梅子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是认定我窝脏吗?我确实沒有哇!高朋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从本子里拿起一张照片递给梅子看,照片拍的是凶案现场,有被害人横尸店堂的惨状。梅子一见大惊:这、这是咋回事?高明冷冷一笑:你问我?好,那我就替你说了:你索要丈夫的遗产遭到拒绝,一怒之下顾凶绑架夏雨,殴斗中发生意外。是不是这样?梅子半晌没回过神来,良久才怆然出声:天啊!我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