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06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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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三生有幸结文缘

李前

“即令平凡不过的人,在人生的旅途中偶尔也会与幸运的阳光不期而遇。每当这样的时刻来临,他的心海便会荡漾起欢乐的浪花,他的人生便会闪耀着温馨的亮色。”这是不久前我在日记里写下的一段话。

我之所以有此感慨,决非无所依凭的空穴来风,而是发自内心的切身体验。我与贺敬之先生相知相交的一段难忘经历,便是上述感慨的一个极好例证。

今年3月17日下午,我意外地接到中宣部一位叫毛伟琪的同志打来的长途电话。他说:“贺敬之文学创作国际学术研讨会,定于4月上旬在武汉召开;根据贺部长的提议,请你拨冗参加;他希望因此而同你相见,并于会后同往江西,往井冈山参观访问,以了却他平生的一桩夙愿。”毛伟琪还告诉我:“《贺敬之文集》已由作家出版社正式出版;贺部长决定赠送两套书给江西文学界的朋友,一套给你,一套给小说家杨佩瑾先生。”

不消说,接到这个电话时,我内心的惊喜和激动是难以名状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对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基层业余作者,德高望重的贺敬之先生竟然如此信任,如此垂青,如此重情重义讲诚信!

在此后一周内,我分别收到了参加研讨会的邀请书和厚厚六大本装帧素雅,散发着新鲜纸墨香味儿的《贺敬之文集》。我急切地翻开文集第一卷,只见扉页上贺公那龙飞凤舞的亲笔题词赫然映入眼帘:“李前同志指正?摇贺敬之○五年三月。”顿时,一股热流在我的周身弥散开来……贺公赠书并邀我赴汉参加学术研讨会的消息,很快就在我所栖居的这座赣西小城不胫而走。友人们纷纷向我表示祝贺,却不明白我与贺公究竟有着怎样特殊的情分和渊源。

其实,此前我与贺公并不相识,我只是他的一名忠实而热心的读者。我熟悉并喜爱他所创作的歌剧《白毛女》,歌曲《南泥湾》、《翻身道情》,诗歌《回延安》、《放声歌唱》、《雷锋之歌》、《桂林山水歌》、《三门峡歌》、《西去列车的窗口》等一系列经典名作。从学生时代开始,这些经典名作所展示出来的思想光芒与艺术魅力,曾一再震撼着我的心灵,给了我无尽的熏陶和启迪。我还知道,在20世纪80—90年代,贺公曾担任我国宣传文化战线高层领导达10年之久;在位期间,他披肝沥胆,夙夜操劳,为我国文艺事来的繁荣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却也因此耽误了自己的创作,还招来了这样那样的误解和非议……然而,无论时世风云如何变幻莫测,不管海内外各色人等对他有着怎样褒贬不一的评说,贺敬之作为杰出的人民诗人和时代歌手的形象,在广大读者的心目中却始终未曾改变。尤其是像我这样与新中国一起成长起来的人们,都曾从贺公的作品中汲取精神养料;我之所以能矢志不渝地钟情文学,且偶有所成,也与从小就沐浴着贺敬之的文学阳光是分不开的。当然,尽管我对贺公的作品耳熟能详,却从未滋生过与他本人相见相交与相知的奢望。因为在我看来,我只是一株植根乡野的普通小草,而他却是一棵高耸云峰的伟岸大树,可望而不可及。

不料,因为一个偶然的机遇,使我有了与贺公结缘的幸运。

说来有趣,我与贺公结缘,竟与杭州的一块石头有关。

2003年4月,我应邀赴中国作协杭州创作之家——孟庄疗养,下榻于805室。孟庄坐落在杭州城郊北高峰下、灵隐寺旁一个宁静的茶园里。那天我刚刚撂下行李,便向工作人员打探杭州名胜三生石。话一出口,大伙便一齐笑了。孟庄庄主柯朗曦道:“真是无独有偶。早些年贺敬之部长来到孟庄疗养,住的也是805室。他刚刚撂下行李,问的也是三生石。看来,你俩还挺有缘呢!”又说,当贺部长找到这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三生石后,他便成了它的常客,并为它写过两首寓意深刻的新古体诗。我央求老柯带我前往一游,他却要我亲自去找,以试试自己与三生石的缘分如何。

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我在天竺山与莲花峰之间的幽谷里找到了心仪已久的三生石。那天,我与这块历经沧桑,印满了白居易、苏轼、林逋、冯梦龙、张岱、鲁迅、郁达夫、丰子恺、贺敬之等无数古今名人脚迹的“情之至石”,厮守了整整一个上午。随即,便写下了一篇题为《谒访三生石》的散文。在这篇散文中,我如实地描叙了自己慕石访石的经过,状写了三生石特有的形态及周边环境,穿插了与石有关的历史掌故、民间传说,还将载入唐代笔记小说《太平广记》中那个洛阳名士李源与得道高僧圆观至诚至信生死不渝的友谊故事,作了适当的演绎和延伸。兴之所至,我甚至将三生石当作一位“久违的睿智的朋友”,与它进行了一场发生肺腑的“心灵对话”。通过这篇文章,我力求表达出对人世间真挚友谊的珍重,对诚信美德的弘扬,对人类精神文明滑坡现象的忧思,以及对构建温馨环境和谐社会的渴望与呼唤。文章发表后,读者反响较大。我特地给柯朗曦主任寄去一份剪报。老柯回电称,他已将剪报转给同事们传阅,并要我寄去一张样报,由他转寄给远在北京的贺敬之先生一阅。我如奉纶音,立即照办,并附上短信一封;其内容一是向贺公求教,二是建议他在明年春暖花开时节,偕夫人柯岩老师上井冈山参观访问。说实话,当时我并未指望贺公会认真阅读我的拙作,更谈不上还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谁知时过半月,一封寄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的信函,飞到了我的手中。拆开一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这是贺敬之先生用他那特有的漂亮行书写给我的信,外加两首有关三生石的诗。信是这样写的:

李前同志:你好!

因外出多日,经柯朗曦月志转来的信迟收迟复,请见谅。

尊作已拜读。我以为这是一篇知识性和艺术性兼备,状物和抒情俱佳的优美散文。感谢你使我读后获益。

文中提到了我,引起了我对杭州创作之家的回忆。近年来我在新古体诗中两次写到“三生石”。现复印拙诗寄上,以博一粲。另,寄上收有其中一首的《贺敬之诗书集》一册,请予指正。

到江西,特别是上井冈山学习访问,是我和柯岩多年的愿望,只是因健康以及其他原因一直未能成行。我想在明后年内争取能够如愿以偿。到时我将与你联系。感谢你信中相邀并表示屈尊作陪的美意。

……

贺敬之2003。8。25

附寄的两首诗如下:

记杭州孟庄创作之家

处处思乡处处乡,杭州最忆是孟庄。

灵隐入“家”家人在,“三生”归来茶未凉。

归后值生日忆此行两见转轮藏

三生石上笑挺身,又逢生日说转轮。

百世千劫仍是我,赤心赤旗赤县民!

手捧着贺公的手迹,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八年前,我曾为一位与我见过一面,年龄与我相仿的名作家写过一信,并附上为他的作品所写的三篇评论,请他不吝赐教;不知是因为我的文字太过浅陋难入方家法眼呢,还是怀疑我有沾名人之光以抬高身价之嫌,这位作家竟然对我毫不理睬。半年后,我还应他一位朋友之求,在我所主持的报纸副刊上,郑重刊发了此人一篇歌颂为他治病的医师的文章,样报和稿酬寄出多年,至今杳无音讯。这位名家的作派,虽然对我并无大碍,却令我真切地体验到了某些名人与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之间的隔膜,因而从此便尽量不去沾惹名人之类,以免自讨没趣。可如今,不知何时修来的福祉,我的一篇小文,居然引起享誉中外的大诗人、大作家贺敬之先生的高度重视。他不仅给我写来了情真意挚的书信,而且赠我以美好的诗作和心爱的大著。如此厚重而珍贵的惠赐,叫我如何承受得起呢?

据我所知,此时的贺公,已是年近八旬的长者,且患有眼疾,但从信中可以看出,他对《谒访三生石》是用心读过的;他对拙作点石成金的评价和语出真诚的鼓励,充满了前辈对后学的殷殷关爱之情;而他对杭州创作之家的深切怀念,对革命圣地井冈山的由衷向往,则加深了过去我拜读他的作品时所产生的印象:作者是一个格高情深、宅心仁厚、矢志不渝的性情中人。对照前面提到的那位名作家的作派,贺公还让我明白:自命不凡、待人冷漠者,终究难成伟器,而既有辉煌建树,又能虚怀若谷、平易亲和的人,方可称得上具有大家风范的人中俊杰。

时过不久,我如愿以偿地收到了从北京寄来的《贺敬之诗书集》。这部沉甸甸的大书,选辑了作者自1962年至1992年30年间创作的170首新古体诗,并让我有缘从中欣赏到用行、草、篆、隶不同书体写成的风采独具的贺体书法。本书的定价为148元,可对我来说,它与后来我收到的《贺敬之文集》一样,都是值得反复品读并永远珍藏的无价之宝。

有感于贺公折节下交挚诚相待的盛情,也为了纪念贺公与我因石结缘而铸成的这段文坛佳话,在离余赴汉的前夕,我特地草成拙诗一首,以志不忘:

君为中华文曲星,我乃区区一草民;

三生有幸结文缘,只因同是慕石人!

(选自2006年5月8日《新余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