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蜀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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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这……”王颀犹豫了片刻,才命令全体骑军,“快速前进,一鼓作气拿下这座营寨!”说罢,两腿用力一夹马肚,高举着大刀,向着蜀军营寨的北门冲去。那三千骑军也迅速散开,构成了一个月牙状的阵形,跟随着王颀,挺枪举刀,向蜀军的营寨猛冲了过去。

当魏军距蜀军的营寨还有几十步远的时候,忽听营寨内一阵鼓响,随之,寨门大开,一员白马银甲的战将,勒马挺枪,屹立在寨门当中,高声喊道:“魏军何故姗姗来迟?赵广在此恭候多时矣!”

王颀见蜀军早有准备,不敢硬冲过去,连忙勒住战马。那三千骑军也知大事不妙,怕招来一阵如雨的乱箭,或跌进陷马坑,也不敢再向前进。

王颀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一瞧,见当门而立的战将果然是赵广,心中不由咯噔一响,暗自叫苦:“真是冤家路窄!今日怎么偏偏碰上了他?”

这些年来,赵广跟随姜维多次进军陇右,王颀也跟随邓艾多次抵御蜀军,二人曾数次在战场上相遇,在战马上交锋,结果均是王颀败于赵广。王颀知道,赵广深得其父赵云的真传,不仅手中的那杆长枪神出鬼没,变化无穷,令对手防不胜防;而且用兵也神出鬼没,变化无穷,令对手难以捉摸。今日碰上了赵广,恐怕是凶多吉少!

赵广也发现了来将为何人,朝王颀点了点头,大声说:“王太守,久违矣!别来无恙乎?今日我二人有缘,再次相逢,不知王太守是想斗兵还是欲斗将。若是想斗兵,请令兵马冲杀过来,我军甘愿奉陪;若是欲斗将,请王太守放马过来,赵某与汝斗上一百个回合。”

赵广的话虽说得轻松客气,但那轻松客气之中却包含着巨大的威慑力,使王颀不知该如何是好:斗兵吧,谁知那营寨中埋伏了多少兵马与弓弩手!斗将吧,自己曾数次败在赵广的枪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王颀犹豫难决之际,赵广又爽朗地说:“汝是客,我是主,主人不能为难客人。若汝既不想斗兵,又不欲斗将,就请汝速速撤兵,让邓艾来与我进行决战。”

速速撤兵?王颀真有些哭笑不得:两军未经交锋,没动一刀一枪,就被赵广吓了回去,邓艾知道了,还不得砍下他这颗脑袋?是进还是退,王颀脑子在紧张地运转着。反复权衡着进与退的利与弊……

当王颀正处于进退两难之时,赵广却猛然改变了腔调,厉声喝道:“王太守,汝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是何道理?”说罢,将手中的长枪往上一举,晃了两晃,向埋伏在营寨内的兵士发出暗号。随着赵广长枪的晃动,埋伏在营寨内的蜀军齐声呐喊;伴随着呐喊,一阵骤雨般的箭矢从营寨中射出,向着魏兵飞去。与之同时。赵广把枪挂在马鞍鞒上,迅疾地取弓搭箭。弓似满月,箭如流星,嗖的一声,一支雕翎箭直向王颀的面门射去。

王颀连忙伏下身去,只听唿的一声,那支雕翎箭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去,将头盔上的那绺红缨射落在地。他惊叫了一声,急忙拨转马头,伏鞍逃去。那些处在前排的骑兵,已有二三百人中箭落马,其余的不敢恋战,纷纷随王颀奔逃。

“哈哈哈——”赵广放声大笑,朝着逃窜的王颀大声喊道:“王太守何故不辞而别?待赵某送汝一程!”说完,将长枪一挥,挺枪跃马,向魏军冲杀过去。埋伏在营寨内的一千蜀军精骑,高声呐喊着,冲出寨门,跟随赵广杀向魏军。

魏军从一更天时由临洮城出发,到现在已有两三个时辰,兵士未进水米,战马没吃草料,经过六七十里的长途奔波,已是人困马乏,刚才又遭到蜀军的一阵乱箭,更加心惊胆战,怎能抵挡得住那支以逸待劳、锐气正盛的蜀军精骑,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难以为战。蜀军士气大振,枪刺刀劈,各逞勇武,魏军不时有人落马身亡。而赵广更是仿佛虎入羊群一般,挥动着手中的那杆长枪,在魏军中横冲直撞,左挑右刺,如入无人之境,把魏军杀得人仰马翻……

王颀在几名亲兵的拼命保护下,方才脱险而去。魏军溃退了五六里路,才慢慢收拢起队伍,稳住阵脚。盔歪甲斜的王颀定了定心神,整好盔甲,正欲令兵马返身迎战赵广率领的蜀军,忽听左右两边的松林里鼓角齐鸣,早已埋伏在松林里的两干蜀军精骑,一齐从松林里冲了出来,像两股黑色的龙卷风,呼啸着朝魏军夹击过来。而背后不远处,赵广所率的一千蜀军精骑,正风驰电掣地追杀上来。

惊魂未定的魏军见三面受敌,哪还有心思应战,急忙马上加鞭,夺路而逃。那些跑得快的,总算侥幸脱身,逃离了险境。那些逃得慢的近千骑魏军,则被三支蜀军精骑紧紧围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勉强支持了一阵,终因心怯力弱,难敌斗志正旺、兵马众多的蜀军,有的成了枪下鬼,有的做了刀下魂,只有少数人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落荒而逃。

这一仗,赵广率领的蜀军大获全胜,王颀率领的三千魏军被斩杀过半。

此时,已近四更时分,高悬在牛头山上空的圆月已转移到了西南方,用它苍白而冷漠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这场发生在牛头山北麓的人间悲剧!从牛头山上弥漫而来的阵阵寒气,不断地侵袭着遍布在山坡上的秋草,将凝聚在已枯黄的草叶上的露水变为寒霜。银灰色的月光和白花花的寒霜混杂在一起,铺满这片宽阔的山坡,只有那一摊摊魏军兵马流出的鲜血,点缀在灰白色的山坡上,显得是那么刺眼,那么令人寒心……

战斗已经结束,蜀军兵士高昂的喊杀声和刺耳的刀枪撞击声也已消失。山坡上是那么宁静,宁静得使人有点不寒而栗。赵广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平静。他抬头望了望西斜的月亮,又瞧了瞧山坡上那一摊摊的鲜血,低沉地说:“立即奔赴孔函谷,去同大将军会合!”

圆月已经开始往西坠斜,夜风由凉变冷,牛头山也逐渐显露出它的真实面目,冷酷无情地虎视着这支慢慢向它靠近的魏军,一副拒之于门外的架势。经过两三个时辰的急行军,魏军的兵士都显露出疲惫之态,呼吸变得粗响,步履变得沉重,行军的速度明显地缓慢了下来。

邓艾仍旧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战马之上,随着大队兵马向牛头山运动。他戎马半生,身经百战,不仅作战经验丰富,而且爱兵如子。别说是在这月光如水的时候行军,即使是在漆黑一团的夜晚行军,他也能从兵士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中,听出兵士的疲劳程度和体力状况,并恰到好处地下达歇息或前进的命令。因为无数次作战的实践告诉他,决定战斗胜负的,除了将帅的谋略之外,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兵士的斗志和体力状况,一个不懂得爱惜和保持兵士斗志与体力的将帅,绝不是一个好的将帅。故而,每次作战和行军,除非发生意外的紧急情况,他总是十分注意兵士斗志和体力的变化,并合理地利用这种变化,来调整作战的部署和行军的速度:或进或退,或快或慢,或行或止……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他所率领的兵马是胜多于败,即使是败,也不是大败或惨败。

按照邓艾一贯的用兵策略和原则,此时他应该下令让兵马歇息片刻,待体力稍有恢复后再继续前进。然而,今天他却对兵士粗响的呼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听若不闻,迟迟没有下达“停止前进,原地歇息”的命令。是因他年事已高,目已不明,耳已不聪,没有发现兵士的疲惫之态,还是由于时间太急迫,他不得不如此?

其实,这二者全不是。此时的邓艾,人虽在随着大队人马行进,而心却早已飞向了牛头山北麓那支蜀国兵马的营寨。按照时间推算,王颀所率领的三千精锐骑军,应于一个时辰前到达那里,如果得手的话,可能早已将那些蜀军斩杀于睡梦之中,即使蜀军能组织起来,仓促应战,现在战斗也该结束了。若属于前者,王颀报捷的快马应该到了;若属于后者,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是顺风,应能隐约听到厮杀呐喊之声,但为何至今竟然杳无音信?难道是发生了意外……

邓艾正在半疑惑半担心地惦念着,忽然夜风中送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喊马嘶声。这种随风飘来的微弱的声音,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邓艾的心海,引起强烈的震动,激起汹涌的浪涛,并波及到了他的脸庞上,使他的面容为之大变,流露出一种大为惊讶的神情。

邓艾一面催促大队兵马加快行军速度,去接应前部兵马;一面反复思虑着那厮杀呐喊之声的前因后果。他所惊讶和忧虑的并不是那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而是隐藏在那杀声后面的更为可怕的事情。两军交战,兵马相互厮杀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只要那厮杀是预先安排的或意料之中的,即使规模再大,参战的兵马再多,厮杀的程度再凶狠,也不必大惊小怪。怕就怕是在行军途中出乎意外地遭到敌军的伏击。它之所以可怕,并不在于折损了多少将士,而是表明自己的作战意图和部署已被敌方所掌握,由此而带来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那么,远处传来的喊杀声是由何而引起的呢?是蜀军仓促应战所引起的,是双方意外遭遇所产生的,还是王颀中了蜀军的埋伏?若是第一种情况,当然不足为虑;若是第二种情况,也并不可怕,最多是损失一些兵马,不会影响大局;如果是第三种情况,那就十分可怕了,无论这次战斗的规模大小,都将打乱他这次偷袭沓中的整体部署,使整个战局为之改变……

在邓艾的惊诧和忧虑之中,远处的喊杀声先是逐渐增高,后又逐渐降低,最后消融在朦胧的月色之中。看来,牛头山北麓的那场战斗已告结束,谁胜谁负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了。但邓艾此时最关心的,并不是王颀的胜与负,而是这场战斗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他必须尽快弄清原因,以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邓艾又催军前行了十来里,追赶上了田续所率领的兵马,正要传令让田续来见他,就见田续揪扯着丢盔散甲的王颀,高声吵嚷着来到他的马前。

一看王颀那种狼狈相,邓艾便明白了刚才那场战斗的结局。还没容他问话,田续便抢先愤怒地说道:“败军之将王颀,不仅被蜀军杀得溃不成军,三千精骑伤亡过半;而且在溃败之时,还将我所率兵士冲得星流云散,踏死践伤三四百人……”

大概因为田续说的皆是实情,王颀连半句也未解释和申辩,只是羞愧地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站在邓艾的马前,等候着主将的处置。

邓艾此时最急于想知道的并不是兵马伤亡的数字,他最急于要办理的也不是如何处置败将王颀。他大声地呵斥着田续:“休要吵嚷!两军交战,胜负难定,自家兵马相互冲撞也是常有之事,汝身为战将,应知此道理,何故如此大惊小怪!”

田续本与王颀有些不合,今他所率的步军又被王颀所率的骑军冲撞践踏,心中窝着一肚子的火,原想趁机告上王颀一状,为自己出口气。不料邓艾竞青红不分,皂白不辨,不仅没有把王颀训斥一通,反而把他呵斥了一顿。这使他心中极为愤慨,然而,他又不敢当面顶撞邓艾,只好忍气吞声地站在一边,而心里却是忿忿不平。

王颀虽明知田续告他的状并非单为步军被骑军冲撞践踏一事,而是想趁机挟嫌报复。但是,他乃败军之将,罪责难逃,不敢再作分辩,只好沉痛而诚恳地对邓艾说:“败将王颀,丧师辱军,损兵折将,罪不容赦,请征西将军治罪,我虽死无怨。”

不知是王颀主动认罪的态度打动了邓艾,还是如今他顾不上去治王颀的罪。他不仅没有怒斥王颀,反而冷静地问:“汝与蜀军是意外遭遇还是中了埋伏?”

“是中了蜀军三面埋伏。”王颀嗫嚅地回答。

“三面埋伏?”邓艾大为吃惊,愣怔了一下。接着问,“蜀军统兵将领为何人?”

“牙门将赵广。”王颀低垂着头回答。

“是赵广?”邓艾大惊失色,愕然不语。

“都是我无能,致使我军遭此惨败……”王颀不敢有所隐瞒,把此次战斗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邓艾听罢王颀战败的经过,沉思了良久,突然出人意外地说:“此次兵败,非汝之过,是我轻敌所致。如此看来,赵广已探明我军动向,故而设下了三面埋伏,我军岂能不败!”

“这……”王颀见邓艾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引咎自责,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邓艾的马前,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哼!”田续见状,气得七窍生烟,鼻子里重重地喷了一股气,暗中瞪了邓艾一眼,赌气背过身去。

王颀和田续截然不同的举动,并没有引起邓艾的注意,他仰望着牛头山,默想了好一会儿,猛然提高声调说:“命令全军,火速前进,天亮前必须越过牛头山,赶到沓中!”

“征西将军且慢。”王颀从地上爬起来,拦住邓艾的马头,心有余悸地说,“那赵广诡计多端,只怕他在牛头山中再设下埋伏,伏击我军!”

“我就怕赵广不再如此!若他在牛头山中再设下埋伏来伏击我军,就表明姜维如今尚未离开沓中,我军还可咬住沓中之蜀军兵马;若他率军逃之夭夭,则表明姜维已率领大军东归,等我军赶到沓中,就只能望尘兴叹!”邓艾说罢,再次大声命令道:“火速奔赴沓中,有迟缓延误者,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