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全体德国人民,怀着对你的领导才能和在你指挥下的德意部队的英勇精神的坚定信念,注视着你们在埃及进行的英勇的防御战。鉴于你目前所处的形势,毋庸置疑,只有坚守阵地,绝不后退一步,把每一支步枪和每一名士兵都投入战斗,除此别无出路。大批空援将在未来几天里到达南线总司令凯塞林那里。领袖和意军最高统帅部必将竭尽全力积极增援,以保证你能继续战斗。敌人虽占有优势,但已是强弩之末。意志的力量能够占胜强大的敌人,这在历史上已屡见不鲜。你可向你的部下指明,不胜利,毋宁死,别无其他选择!
阿道夫·希特勒
3日上午,隆美尔驱车视察了在阿拉曼防线北部继续抗击英军进攻的装甲部队和正在向西撤退的步兵。正午过后,他驱车回到自己司令部的指挥车上,和代理参谋长威斯特发尔上校正默默无言地同进午餐。下午1时30分,艾尔马·瓦宁(威斯特发尔的参谋)匆匆来到指挥车旁,大喊一声:“报告!”威斯特发尔微微抬起头:“进来。”瓦宁钻进车里。威斯特发尔问:“什么事?”瓦宁答道:“我们的死亡签证。”随即把一纸电文递交过来。威斯特发尔接过电报,迅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即默默地递给隆美尔。隆美尔看了看威斯特发尔,那眼光显然是在询问,可后者无言地低下头去。
“不胜利,毋宁死,别无其他选择。”电文结尾时的这几个字像颗颗钉子,深深刺痛了隆美尔的心。他把电报轻轻放下,缓缓扭转头去,凝视着车窗外。仅仅90分钟前,他还向部队发出了进一步撤退的命令,并准备打一场机动防御战。然而此时此刻,
他一向奉若神明的元首却明令禁止撤退。他该怎么办?往后的1小时内,隆美尔时而勃然大怒,时而惶惶不安,亲自起草了一大堆电文。其中一封电文是这样的:“我的元首,我永远遵从您的命令。但在盲目服从和责任感之间我无所适从。”这些电文后来均未发出。隆美尔处于究竟忠于元首还是正视现实这一进退两难的境地。
下午2时28分,隆美尔要通了非洲军军长托马的电话,向他宣读了希特勒的来电,并强调:“把这项命令贯彻到士兵中去。部队必须战斗到最后的一兵一卒。”当托马指出这将导致灭顶之灾,并建议撤下坦克重新编组时,隆美尔对着话筒吼道:“不能撤!元首命令我们竭尽全力坚守!不能撤退!”下午6时40分,隆美尔拒绝了非洲军建议的新防线,并大声疾呼:“我要你们守住现在的阵地!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接到希特勒的电报后,隆美尔觉得部队将全军覆灭,自己也在劫难逃。他在当天下午给妻子露西的信中写道:“我不相信,几乎也不再相信我们会以胜利而告终。我们的生死全操在上帝手里。别了,露西,别了,我的孩子……”他把所有积蓄——2.5万意大利里拉,约合60美元——塞进信封,请前往德国的伯尔恩德中尉一定平安地带给露西。
11月3日上午11时30分,希特勒的那封电报在英国一个静谧的乡村别墅里同样被恩格尼玛破译机译出,丘吉尔很快知道了。当时在中东领导侦听英国情报局军官温德博瑟姆回忆说:希特勒“那份电报立刻被我们抄到了;距它发出不过几分钟,它就到了蒙哥马利和丘吉尔手里。显然,隆美尔或是因为密码机出了故障,或则出于故意延误,他并没有答复说已收到那份电报,而是要求把它重发一次。敌人统帅部发出的电报,敌方战场司令没有收到,或至少他承认已经收到以前,英国司令官就收到了,这恐怕是惟一的一次。”
蒙哥马利得知隆美尔已决定撤退,后又在希特勒严令下坚守的情报后,于11月3日至4日夜间发起了最后的攻击。4日9时15分,蒙哥马利发布了下列文告:
目前的战役已持续12天,在此期间全体官兵英勇作战,使敌人遭到很大损耗。现在敌人已达到了崩溃点,还在企图撤退。皇家空军正袭击沿主要的海岸公路向西移动的敌军部队,使之遭到重大伤亡。敌人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崩溃在即。我号召全体官兵继续对敌施加压力,不得有片刻松懈。我们有可能擒获敌人整个装甲集团军,我们一定要做到。我为已经取得的一切成就向全体官兵祝贺。彻底胜利已经在望。我已代表你们向皇家空军发去一份贺电,感谢他们对我们的巨大支持。
但是,蒙哥马利对阿拉曼战役的后果缺乏远见。他对突破成功后如何追歼敌军的措施考虑不周、动作缓慢。客观上,第8集团军经过12天大血战后伤亡较大,一些部队已疲惫不堪;主观上是蒙哥马利谨慎过度,不敢实施大胆的追歼,勉强实行时又动作迟缓。
追击的最关键时刻是11月4日的白天和夜晚。这天,隆美尔的装甲部队还在抵抗,而步兵已在撤往富卡的途中。隆美尔既不敢下令让装甲部队撤退,又难以使撤退的步兵重返前线,处于两难选择的困境中。4日早晨7时25分,德军南线总司令凯塞林赶到隆美尔的司令部,他来本是督促隆美尔严格执行希特勒的命令的,可当他获悉隆美尔现在只剩下22辆坦克时,立即修正了自己的看法。凯塞林对隆美尔说:“我觉得应把元首的电报看作是呼吁,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命令。”
隆美尔惶恐地说:“我认为元首的指令是绝对不能更改的。”
“但必须随机应变,”凯塞林反驳道,“元首并不愿意你和你的士兵葬身于此。”最后凯塞林建议隆美尔立即电告希特勒:“就说部队损失惨重,人员剧减,不可能再守住防线。要在非洲立足的惟一机会完全系于此次撤退战。”他本人应允向希特勒电告此事。
隆美尔打了电报给希特勒,同时仍旧命令部队坚守。中午12时55分,非洲军参谋长拜尔莱因上校来到隆美尔的司令部报告说,非洲军军长托马将军谴责坚守命令是“发疯”,他挂上自己所有的勋章,乘坦克赶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段去了。事实上,托马是故意让英军俘虏去了。下午3时30分,隆美尔终于下令全线撤退。
当天晚上8时50分,希特勒终于同意撤退。第二天希特勒的这份新命令才送到隆美尔手中,上面写道:“既然木已成舟,我同意你的要求。”
隆美尔的剩下来的7万多部队幸免被歼,撤往富卡新防线。
蒙哥马利的追击行动苍白无力。11月4日拂晓,印度第4师进入了被突破的阵地。该师的战史中有一段激动人心的描写:
东方刚破晓时,步兵进入了被突破的阵地。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地图上多次见过的腰子岭。阵地上的大炮都毁坏了。前面远处,有几个人在疯狂地奔跑,想寻找躲藏的地方。运输排的士兵出去把他们带了回来。然后,从东面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那响声越来越大。一会儿,坦克冲出来了,成百辆坦克经过突破口向西面、北面猛冲而去,追杀敌军。朝阳照射在阿拉曼战场的残余景物上。
但坦克的轰隆声很快就减弱了,它们并没有冲得很远,也没有进行杀戮。
因为,印度第4师得到的命令是收容伤员。蒙哥马利下令新西兰师和第10军进行追击,给他们规定的任务是:以第4轻装甲旅和第9装甲旅为先导,引导第5和第6机动步兵旅向西横过沙漠,然后向北转直奔富卡;第1装甲师应向泰勒阿卡基尔西北面的埃尔哈拉什挺进;第7装甲师的前进目标是加扎拉。这是一个大规模的向北包抄运动,其关键是富卡以西的一个据点,海岸公路从此登上了陡坡。如果能够及时封锁这个隘路,退却的德国装甲集团军就可能遭到两支英军夹击而陷于危境。但是新西兰师疲战之后需24小时才能做好追击准备,被迫仓促举行的追击进行得非常混乱,没有道路交通管制,一片混乱。结果11月4日拂晓至黄昏这段时间,新西兰师所属各部队前进速度为:第4轻装甲旅65公里;第9装甲旅25公里;第5步兵旅52公里;第6步兵旅仅为50公里。至于第10军的装甲师前进速度更慢,仅前进了15公里。等走在前面的新西兰师于5日到达富卡时,隆美尔的部队已向西撤去。本来还有一个机会。即在马特鲁港截住敌军的退路,英军第1和第7装甲师已向该港挺进,到6日傍晚已进至距目的地不远处。但由于缺少汽油和天下大雨,这两个师停止前进24小时,隆美尔利用这段时间已撤出了马持鲁。
暂缓鸣钟
阿拉曼战役前,丘吉尔首相曾与中东总司令亚历山大约定:如果英军夺取阿拉曼之战的胜利,就在全国鸣钟以示庆祝。
11月6日,亚历山大致电丘吉尔:“鸣钟吧!据估计俘虏人数目前已有2万,俘获坦克350辆,大炮400门,军用物资数千吨。我军先头机动部队已抵马特鲁港以南的地方。第8集团军正在乘胜前进。”丘吉尔三思之下,决定等即将发动的在北非西海岸登陆的“火炬”作战计划开始得胜时再鸣钟为好。他把这个意见通知了亚历山大将军。
从10月23日进攻开始至11月4日突破成功,阿拉曼战役经过了12天浴血苦战。英军损失1.35万人,德意军损失3万余人。隆美尔被逐退了,埃及的危机解除了。阿拉曼实际上标志着“命运的关键”。丘吉尔夸张地说:“在阿拉曼战役以前我们是战无不败;在阿拉曼战役以后,我们是战无不胜。”
英军所具有的绝对优势是蒙哥马利夺取阿拉曼战役胜利的物质基础。英军在兵力兵器和后勤补给方面均居优势,尤以坦克、大炮、飞机和补给方面的优势最为明显。12天的血战中,英沙漠空军共出动2500架次,破坏了敌军的部队机动、作战指挥和后勤补给,而德意空军仅出动飞机260架次。
蒙哥马利的作战指挥是比较高明的。阿拉曼战役与以前在沙漠所发生的历次战役均不同。因为战线狭窄、工事坚固、地雷密布,且有重兵固守,无法实施侧翼包抄。蒙哥马利充分利用短近而优良的交通线,集中使用炮兵,用猛烈的炮火组成火网,然后用大批坦克蜂拥向前推进,终于突破了隆美尔苦心经营的防线。蒙哥马利总是把数百门大炮集中使用,而不是用分散的炮兵中队进行小规模的炮轰。丘吉尔称赞说:“蒙哥马利是一位伟大的炮兵专家。他相信大炮可以杀人,正如萧伯纳说拿破仑也相信这一点一样。”
“超级机密”在英军夺取阿拉曼战役胜利中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几乎在战役的每一关键时刻,破译的情报都帮助蒙哥马利及时作出正确的决策。如在“增压”作战开始前,蒙哥马利原计划在北边近海处进行突破。因为“超级机密”显示,德国的第21装甲师正向北调动,敌防线中央主要是战斗力较弱的意军,
蒙哥马利把突破稍稍向南移动了一下,顺利突破了敌军的防线。
蒙哥马利是个谨慎过度的人,不太善于进行机动作战。他的指挥要则是:摆好了阵势再干。他不善于并力一向、千里杀将,乱中取胜,以巧成事。如果他再大胆果断些的话,是可以在富卡截住隆美尔的部队加以歼灭的。
隆美尔在阿拉曼的失败主要在于兵力兵器的劣势和后勤补给线太长。劣势一方只有在机动作战中才能寻找克敌制胜的战机,可是隆美尔却被迫放弃他一向擅长的机动战,同英军打起了堂堂之阵。这是没有办法的。他既无力攻破英军的防线,又不得不遵照希特勒的指令守住既得的地盘。1942年10月至11月,德国野心之大与实力不足的矛盾愈益充分地暴露出来了。大而广之,以苏美英中为首的反法西斯同盟各国所拥有的巨大战争潜力发挥了作用,德意日法西斯集团战争潜力不足的致命弱点充分暴露。法西斯集团在苏德战场上、太平洋战场上、大西洋战场上和北非地中海上的战略主动权均已严重动摇。希特勒视北非地中海为次要战场,投入的德军不多,丘吉尔和墨索里尼均视这里为主要战场投入了各自的主力。但墨索里尼是泥足巨人,实力太弱。所以北非地中海战场的战略主动权率先易手。
隆美尔及时撤退的措置无疑是可取的。希特勒“不胜利,毋宁死”的电报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将撤退的行动推迟了24小时。隆美尔痛心地写道:“回顾过去,我在良心上只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本应该提前24小时撤退,而不应该遵守那道死守的命令。”但这只沙漠之狐还是千方百计撤出了大部分部队,使蒙哥马利扑了空。
英姿勃发的蒙哥马利军旅生涯初期的戎装照。阿拉曼战役是英国战争史上光彩的一页,是英国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做出贡献的象征。正由于此,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英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纪念阿拉曼战役的胜利。蒙哥马利辞世后,英国为他建立了一座雕像,伊丽莎白女王亲自为雕像揭幕。
1992年10月23日,来自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印度、南非、埃及等国的当年参加阿拉曼会战的老战士汇聚到阿拉曼。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臂带黑纱伫立在英雄们的坟墓前默默祈祷。风在怒吼、沙在飞扬,他们却沉浸在对当年血战的回忆中……
长期以来,各国军事史学界向来存在着不同的看法。英国军事史学界本身就存有很大争议。1942年11月5日,蒙哥马利在战地记者招待会上称:“先生们,这是一次完全彻底的胜利。”早在蒙哥马利在世时,人们就对此大持疑议。英国军事史学家科瑞利·巴尼特认为:“在我看来,第二次着名的阿拉曼之战定会以多此一举的战役载入史册。假如第8集团军不坚持进攻直到隆美尔脱离防线开始撤退的话,它是能以较小的代价彻底摧毁非洲装甲集团军的。”巴尼特还指出:隆美尔一得到英美部队在北非西海岸登陆成功的消息后就全力撤往突尼斯,那为什么不把阿拉曼战役放在“火炬”作战之后进行呢?在丘吉尔看来,这是最后一次纯粹英国人对德国人的胜仗,是英国作为独立国家的最后的杰作。丘吉尔急于发动阿拉曼之战是为了再建英军的威信和抬高英国的国际地位。阿拉曼之战是一场“政治上的胜仗”。巴尼特对阿拉曼战役的评价可以说是贬多于褒。
英国的约翰·斯特劳森将军对阿拉曼战役也有一番评论:“它在某些方面是决定性的。它使隆美尔放弃了占领埃及的努力;消除了对第8集团军的怀疑;使蒙哥马利确信了自己是能打胜仗的将军——这对同盟国具有深远的影响;它保证了英国的中东基地的完整;恢复了英国人民对英国军队和英国士兵对他们的指挥官们的信任;保住了丘吉尔的政治地位。在这样一些方面它是决定性的。但它在一些方面又不是滑铁卢或色当那样的决定性会战。它不是一个战役或一场战争的胜利。它没有摧毁或捕捉住隆美尔的装甲集团军——那本是丘吉尔给亚历山大和蒙哥马利的主要的和首要的任务。它只是狠狠打击了隆美尔的部队并把它逐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