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婚后虐恋:没有在一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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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别离(2)

麦可问她,有没有什么愿望。紫娟想了想,说:“我好想出国一次。”

“啊?你连国都没出过?”

“你不要这么惊讶好不好?没出国很丢脸吗?我才出来工作没多久……”

“真是乡巴佬。”麦可取笑她。

她知道同公司的师姐们,也都在背后取笑她“乡巴佬”。紫娟并不觉得那些人比她文雅多少,她只是有时候高兴起来没办法一直装淑女,有时候口无遮拦不知道得罪了谁。没关系,她也不想和她们太好,她们每天都在比谁的水晶指甲最漂亮,谁又去做了什么整型,还有谁又去买了一个名牌包包。紫娟不想在那些地方花钱,“假惺惺比乡巴佬更可怕。”她对麦可说。

“你变坏了,还会顶嘴。我想再过一年,你可能会变成最牙尖嘴利的家伙,都可以去当电视名嘴了。”

过了三天,麦可开心地告诉她,要办护照了,她有个机会可以出国工作。

“香港有个展售会,要你去当模特儿。很简单,只要拿着笔记型计算机走来走去就好了。他们跟台湾这边的习惯不一样,高雅端庄地展示产品就可以,不需要在展场大吼大叫,也不用讲话。很轻松的工作,算你赚到了。”

她高兴地大叫了一声,抱着麦可光秃秃的额头亲了一下。麦可脸都红了,好像额头上刚沾到鸽子大便似的。

“不要随便碰我!我对女人过敏!”麦可说。

“我偏要!”

她找到了麦可的弱点。

紫娟很期待这次的香港行。她想,工作之外的时间,一定要好好逛一下香港才行。大家都说香港是一个到处都是霓虹灯的不夜城,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漂亮的Shopping Mall,她要好好玩一玩,对自己好一点。

上飞机时,空姐也对她特别好,要她走人少的一边。“小姐,你是商务舱的位子。”

“商务舱”是什么东西?她刚坐下来时,发现邻座有张熟悉的脸孔。

“嗨,还好吗?”

李远扬!

“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的人只有同一个目的,坐飞机去香港啊。”

他穿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好像要出席重要会议。头发剪成平头,下巴留起一小撮山羊胡,让浓眉大眉的他看起来更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为什么这么巧?”她勉强挤出笑容。“对不起,我上个厕所。”

她冲到机内的最前头,小声对空姐说:“我可不可以换位子?”

“对不起小姐,今天客满。”

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座位上,紫娟心想,怎么会这么倒霉,这是她第一次出国呢。

“喂,我看你的表情不太好看,你不想看到我,对吧?”

“还好。”

还好的意思,当然是不太好。

“我要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

“别再说了,我不记得!”她拼命摇头。

“是你自己喝醉酒说要跟我回家的,整个人黏在我身上,还吐了我一车……”

“是这样吗?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那对不起喔。”她想把表演课学到的东西应用上来,但连她自己都觉得虚假。

“真不记得?偏偏我还记得,你主动吻了我。”

“不可能,我没有!”

“事情不会因为你否认而不存在。”他的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我要把东西还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手表。

“还我!”她伸手想抢回这个证物,但他的动作比她快。

“没关系,不想还我,送给你好了。那是在夜市买的,一个一百块,非常不值钱,用一个月就会坏了。”

“没错,它已经停了。”他说:“我在展场中看到你,真是一种缘分!我不知道你是做这行的。”

“我做什么不用你管!对不起,今天本姑娘第一次搭飞机,昨天晚上高兴得一整晚都没有睡觉,我要休息了。”她拿毛毯盖住自己的头。

还好,飞机只要搭一个半钟头而已,下飞机就可以摆脱他了。氧气有点不足,她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喂,你醒醒,已经降落了。”有人推她肩膀时,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扎扎实实地靠在这个男人的肩膀上。

“啊?”

“跟我走。”

“为什么要跟你走?”

“不然,你知道有谁要来接你,又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但我是来工作的,一定会有人来接我。”

“那个人就是我,你得跟我走。”李远扬得意地说。

“怎么会?”

李远扬正是她这次工作的雇主,一下飞机就直奔会场,她都没和他说话。

她的工作一下子就结束了,只不过是扮演一个漂亮的人形立牌而已。

晚餐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对坐,李远扬订了一家可以看到海的餐厅,一家法国餐厅。一进门就是一盏她一辈子都没有看过的巨大水晶吊灯,一串串水晶珠子像流苏般垂下。两边的墙壁都像会透光的布幕,开着黑色的剪影蔷薇。有些墙壁像小瀑布般,有水流哗啦哗啦地流下,流进了铺着白色小石子的小沟渠里。

她好像进入一座幻想中才有的城堡。如果她的面前不是他,她一定会像个小女孩般,高兴得跳起来。

他叫了一瓶酒,她听不懂的名字。

侍者为她斟酒。她说:“不用,我不喝。”

“你不喝?”他很惊讶:“不会吧,我看你很爱喝的,那天……”

“不许提那天!”从她的嘴里忽然迸出的这句话很响亮,邻座用餐的客人也回头看她,投射过来不太友善的眼神,她自己很不好意思地摀住嘴。

“来吧,我真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举杯庆祝工作结束!”他说。

她在生自己的气。

“什么?工作结束?可是,麦可告诉我,工作有三天!今天就结束了吗?”

“剩下的两天,你只要陪我就可以了。”他平静地说。

他笑着,自以为聪明地笑着,那个笑容在她的瞳孔里开出一朵令人憎恶的黑色丑陋大花,像是在嘲笑她。这么多日子以来埋藏在心里被欺骗的委屈,像废水一样涌出。为什么我那么倒霉?为什么他还要这样糟蹋我!我很努力、很努力,想证明自己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他凭什么这样瞧不起我?

“你太过分了!”她又加大了音量。

“什么?”

他惊讶地看着她,也觉得不可置信。

“你搞清楚,我是模特儿,我是来工作的,不是……不是……不是那个……那个……”

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一定搞错了,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你以为只要有钱,任何东西都买得到,对吧?”

这时,几乎全餐厅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他也愣住了。这个女人像一头愤怒的猛狮,她或许没有什么不对,但错的是她被摆在一个易碎的水晶牢笼里,好像只要她再咆哮一声,周边的水晶灯都会应声而碎。

“失陪了!”她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卡嗒卡嗒逃离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人们投射过来的目光丛林。

这里不适合她,这里让她想起苏菲亚的家,离她太远。她宁愿到刚刚看到的街头茶餐厅吃饭,那种吵吵闹闹的气氛、白亮亮或黄油油的灯光,让她比较自在些。

她快气炸了!神智不太清楚地来到了街上,这才想起应该打电话跟麦可诉苦。

但她讲没两句,麦可就告诉她:“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我怎么能够冷静?他把我当作……我是来工作的,我要告他,要告他!”她已经口不择言了。

“喂,宝贝,你要冷静。他可能是你的大客户!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你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吗?你不是,宝贝!你只是一个根本不了解男人的女人。”麦可说这些话时,冷冷的,一点也不惊讶。她像把一颗又一颗的弹珠丢进冰冷的深水潭里,一点波纹也没激起。

“这个男人有什么不好?会比上一个男人对你差吗?你上次手术时,他有出现吗?有关心过吗?有照顾过你的生活吗?没有!他把你像垃圾一样丢掉!我至少帮你找到一个镶着宝石的垃圾筒!你给我冷静一点!”

听到这样的话时,她的心都碎了。她以为,麦可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大哥,没想到他也在劝她当一个妓女……

东倒西歪地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周围都是人。路边的商店挂着油亮的烧鹅和烤鸭,小吃店里有各色糕点泛着诱人的香气,可是这些景象只使她胃酸翻搅,只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孤单。只能选个最阴暗的角落蹲下来。一蹲下,胃里的酸水就涌出了食道。

泪水就在这个时候无声滑落,整个胸腔不自觉地抽搐着,像个气喘病人一样。

有人用广东话问她,似乎在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摇了摇头。

多么孤单,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了,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感觉自己真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被丢在异国陌生的街道。她唯一的武器,只是用双臂环抱住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我在这里保护你,不要哭……”

越是这么说,她哭得越伤心,想起那些期待张百刚来找她的夜晚,想起那些曾经和他度过的日子,还有毫无他音讯的日子。有另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大声咆哮着:“你,就是个妓女!”

她一直哭,哭到所有的灯影都被泪水打成一个一个朦胧失焦的大亮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疲倦地说:“嘿,原来你在这里。”

她抬起头来看他时,已经哭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了。首先我要告诉你,刚刚你让我觉得好丢脸,我又没把你当那个,倒是你把我当嫖客。其次,是你的经纪公司不好。我真的以为,你私底下是在接伴游。”他掏出了一张收据,在她面前晃了晃:“看,你的工作酬劳有这么高吗?是他们用这个名义卖掉你。他们劝我买你!”

“第三,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很热情地抱了我。衣服是你自己脱掉的,你很厉害,喝得那么醉,还记得要洗澡,然后你就躺到我床上去了。我没有对你怎么样,不准你再用色狼的眼光看我!我,基本上是个正人君子!”

她已经没有泪水,声音像在干嚎,抽搐得更厉害。

“乖,你还是跟我走吧,人生地不熟,你能去哪里?”李远扬说:“你相信我,我不会占你便宜,我会多帮你订一间房,好吗?”

他的声音也大到足够让路人回头看他们。

路人只以为他们是一对吵架的情侣。

他很绅士地伸出手:“走吧,要不然,警察都来了。”

第二天,她都没有出房门,把手机关掉,只是呆呆地红着眼眶看海。他请人送早餐、午餐、晚餐到她房间里,也没有过来敲她的房门。到了晚餐时间,她才将就吃了几口炒饭。

直到睡前,他打了通电话跟她道晚安。

“嘿,我至少得知道,你还活着。否则你那个烂公司,还是会来找我要人的。”

他还在故作幽默,但她笑不出来。

她问了他的房号。

她轻轻敲了他的房门。他让她进来,要她等一下,又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笔记型计算机。

她大约等了十五分钟,等他处理完公事。

他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棉质睡衣,看来像个邻家大男孩,健康、无害。他看着计算机屏幕的样子很专心。紫娟一向喜欢看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专注的男人格外迷人。

以前她也常偷看张百刚处理公事的样子,虽然,她已经不愿再想起那样的画面了。

“好了。结束了。”紫娟在发呆时,李远扬转过身来看着她:“有什么事吗?你要吵架,还是要和谈?”

她没有说话,静静走到李远扬身边,熄了他的桌灯,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她发现他也很紧张,他的呼吸很急促,整个人微微颤抖。

在黑暗中,她对他说:“我想了想,你应该是个好人,我不应该对你那么凶。”

“不过我要告诉你,当时那个Monica已经死掉了。我发誓要重新做人……请你帮我,好吗?”

她吻了他:“这个吻,和工作无关,是我给你的,我还蛮喜欢你的,其实。”

他没有说话,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可是,只到此为止。他们卖掉我,但我不能卖掉我自己。嗯,回去之后,我会帮你申请退费……”

没等他回话,她就走出了那个房间,关门时丢下最后一句话:“晚安!明天开始,我可以和你当朋友!”

3

“不只是外伤而已,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医生说。

刚下班就来到了医院。一整天都忙得没时间吃饭的李云僧,不知不觉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过是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做了好几个梦。在那些梦里,他都还很年轻,背着大书包,穿着高中生的卡其制服,坐在课堂上,好些同学在老师上课的时候小声说话。他是班长,所以试着用肢体语言向同学们示意:不要太超过!忽然间,他又变成一个急着灭火的人,灭了一处,火苗又从另一个角落窜起,让他疲于应付……

像轻易移转电视频道般,又回到了课堂上,老师忽然叫他:“李云僧,下一句,背出来!”

“背什么?”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里头好像有好几万只飞蚊嗡嗡拍击着翅膀,所有人都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

他努力想,仿佛要把脑袋拧干。不管老师提示什么,他一个字也背不出来。只能张大嘴巴,像一只被捞出水面的金鱼,痛苦呼吸。

“嘿,你睡得比我还熟。”惠敏轻轻推推他。

惠敏的额头上覆盖着白色纱布,脸色却比纱布还没有血色。虽然不是很大的伤口,医生还是为她缝了十针。

“我……我该去上班了!”他猛然惊醒,垂直坐起。

“你才刚下班。”

“噢。”

“你要回家睡觉吗?”

“不……我陪你,没关系。”说出这句话时,他并没有直视惠敏的脸,现在和她正面相对是困难的。

“嗯。”惠敏在他面前坐下来,像审判员般看着他。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过去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光吗?”她轻声问。

他以为,他要面对的是一场严厉审问。

“试着想一想,”她拉着他的手:“回忆提醒我,你曾经对我很好。”

虽然她试着用所有的温柔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是他的眼尾余光与她的眼光交会,仍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怨怼。怨恨是一束刺眼的光束,使人难以正面迎接。

他闭上了眼睛,上半身微微颤抖。

“你记得我们大学时参加社团去爬黄帝殿吗?”

“嗯。”

“我们身上背着很多野炊工具,那时候,你的同学张百刚也在,你、我、他,还有他那时候的女朋友,还有阿亮和蛋头。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负责背一部分东西,你不忍心我背太多,全扛在自己身上。你那时很瘦,百刚笑你,说我看起来都比你强壮,干嘛逞英雄,你说:『她看起来像梁红玉,身体却是林黛玉。』你记得吗?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更喜欢你的。你很有意思。”

“嗯。”

他的思绪赶不上她的速度,只记得那次旅行,他累得像头牛。

“我们结婚,好像很顺理成章。我没有别的选择,你也没有,于是就结婚了。你记得我们度蜜月的时候吗?我们是到哪里呢?”

“马尔地夫。”

“对,马尔地夫。我根本不会游泳,却到了马尔地夫。因为你喜欢海。”她说。

她还很虚弱。和她距离不到三十公分,李云僧可以听到她沉重的气息,她的肺部好像一台老旧的计算机散热马达般发出杂音。

“我记得,”好多年了,他很少回想往事,可是现在,蓝蓝的海洋出现在他的眼前。平静的海与白色的沙滩,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椰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夹杂着海洋味道的空气是松软的。

“那个浅滩上有鲨鱼,白色的小鲨鱼……”他记得这件事情。

“那个哪是蜜月?你一天到晚都在海上活动,游泳、浮潜,我一个人无聊地坐在旅馆里看着海发呆。后来,我吃了海鲜,上吐下泻,记得吗?好惨。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一次很甜蜜的回忆……”

没错,她一直抱怨那只是他一个人的蜜月。

“你还记得我刚怀孕的时候吗?我告诉你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竟然跟我说:『啊?真的吗?会不会太快了?』你比我还惊慌失措。可是大宝出生了,你很感动,哭得比他还大声……那时候,我觉得你比婴儿还可爱……”

“后来小宝出生了,我的身体不好,常常出问题,你劝我待在家里照顾孩子……我本来觉得能过这种日子也很好,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让男人养的……一晃眼六年过去了,也没什么遗憾,只有在和老同学聚会,人家递名片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才会空空的。好像念了那么多年书,只是为了在家煮饭似的……我在家的时候,脾气不好,对吧?”

“你说的这些事,听起来好像都是在告诉我,我是个自私又不成熟的人。”他苦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