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过去,把地上的苹果捡起来,看着母亲瘦得厉害的背影飞快消失在街角,突然蹲在地上,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母亲就这样供着她,读了大学,又得了全额奖学金,要出国深造。临走的晚上,她抱着枕头来和母亲一起睡。母亲把所有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一遍,她偎着母亲,一直沉默,到开口说话,已是泪眼婆娑:“妈,我走了,你怎么办?”母亲拍拍她的头,笑着说:“傻丫头,有爱不觉天涯远,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你回来,买了大房子,接我去享福。”母亲轻轻地笑着,可是母亲的手,却是颤抖的。
学成归来,已是两年之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被一家大公司高薪录用,还供了复式楼房。
她把母亲接来新家,母亲欢天喜地在阳台上种满了花,把她的床单被罩都洗了一遍。有一天夜里,她听见母亲一直咳嗽,起来去看,母亲却闭着眼睛,好像睡熟了。
第二天,母亲说想家了,要回去。她急了,说你要回哪儿?这就是咱的家啊。母亲执意要回,她无奈,只好送母亲回去。母亲回家后便一直咳嗽,最后竟咳出血来。送母亲去医院,肺癌,已到晚期。医生埋怨她,怎么这么晚才送来?
怎么这么晚才送来?她一遍遍地问自己,九月的阳光灿烂耀眼,她的世界却失了颜色。
一个月后,母亲静静地去了。最后的时刻,母亲抓着她的手,嘴唇翕动。她俯身上前,把耳朵贴在母亲的脸上,听到母亲微弱的声音说:“乖……不怕……有爱,不觉天涯远……”
有爱不觉天涯远!她跪在母亲的床前,泪如雨下。
粽娘
张以进
我的老家在浙江中部盆地的山区,山多田少地贫瘠,村民的生活并不富裕。我父亲忠厚老实,整天除了扛锄头就是拿柴刀,没有什么其他本事,加上家中有四个兄弟姐妹,我们的生活过得很清苦。好在母亲有一双巧手,她有一手包粽子的好手艺,村里哪户人家有了红白喜事,都离不开母亲的帮忙,于是,村里人都叫母亲为“粽娘”。
我小时候,由于家里人多,粮食总是不够吃。于是,母亲每次去替人家包粽子,我们就非常高兴。因为母亲忙碌一天一夜后回家,第二天总会带回几个粽子和馒头,那是办了红白喜事的人家送给母亲的“回头货”。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就能美美地吃上一顿,母亲则在旁边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布满了幸福的笑容。但是,有一次,母亲却因为粽子发了大火,还用笤帚打了我们。那一天,我们知道母亲出去包粽子,可是第二天早上,母亲却什么东西也没带给我们。等到母亲下地后,我们就开始四下寻找,终于在碗柜的角落里找到了粽子和馒头,然后像馋猫见到腥鱼一样吃掉了这些东西。母亲回家后,怒气冲冲地把我们四个人召集起来,看到母亲黑着脸拿着笤帚,最小的我一下子吓得大哭起来。听说我们吃了粽子和馒头,母亲用笤帚狠狠地打在大哥的背上。这时候,父亲干活回来,连忙夺下了母亲手中的笤帚。
我们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甚至对母亲还有些怨恨。
可没过多久,我们都明白了,原来那些粽子和馒头是母亲留给父亲当干粮的,因为父亲要到离家三十多里远的林场去干活。
父亲去林场以后,母亲更艰辛了。那一年,我们家包了好几回粽子。包完粽子的第二天,忙碌一个晚上的母亲,安排好我们几个孩子后,就带着一大袋粽子上路了,每次总是天黑才回家。
后来,父亲回家后告诉我们,母亲去林场看他,一天要走六十多里山路。当母亲的粽子送到林场时,父亲和他的同事总是把母亲的粽子藏起来舍不得吃。看着那些充满爱意的粽子,父亲的心头总是暖暖的。
冬去春来,我的两个哥哥成家立业了,姐姐也嫁了出去,父母的双鬓也渐渐出现了白发,幸运的我竟然考上了县重点中学。
就在我满怀喜悦地传递好消息的时候,母亲说要到镇上去卖粽子。
父亲急了,请外婆来劝阻,可母亲似乎铁了心。当天后半夜,我醒过来时,父亲和母亲正在争吵,母亲说:“孩子要读书,我们哪来的钱?我去卖粽子,能挣几个算几个。”父亲说:“都怪我,没本事挣钱,连累了你。”听了这话,母亲低声哭泣着说:“我们平常人家,夫妻恩爱我就满足了。”
我上高中没多久,母亲果然在家包起了粽子。母亲下午在家中包好粽子,第二天一大早拿到五里路远的山镇集市去卖。听父亲说,母亲起先只能卖掉几十个粽子,每个粽子赚上一两毛钱。
后来,母亲的粽子渐渐卖出了名气,一天能卖上百个。看到母亲整天忙忙碌碌,父亲在空闲时间,也帮着母亲送粽子,卖粽子。
有一次我回老家,看到父亲满脸笑容地骑着三轮车,母亲甜蜜地坐在三轮车上,到家的时候,父亲把母亲从车上抱了下来。
父母亲那灿烂的笑容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是那么温馨浪漫,久久难以忘怀。
就这样,凭着母亲包粽子赚的钱,我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
一次一次的回家,我看到母亲的脸越来越瘦了,腰变得越来越细了,背也越来越弯了,我劝母亲说:“妈妈,大学里我能勤工俭学,学校还会对特困生进行补助,你就不要去卖粽子了。”可是母亲却没有答应,她告诉我说:“等你将来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那时候,我和你爸爸就在家里享清福。”父亲也在旁边说:“是呀,你母亲忙碌惯了,也闲不住。再说,大学里哪样不要钱?”就这样,母亲总是按月给我寄上一笔生活费,想到母亲包着一个一个粽子含辛茹苦赚出来的钱,我暗暗发誓大学毕业后要好好回报父母亲。
大学四年级毕业那学期的一天,我正在一家单位实习,突然接到了大哥的电话,让我火速回家。我问大哥出了什么事,大哥说母亲怕是不行了。挂断电话,我一下子呆住了:母亲啊母亲,我马上就要工作了,你再也不要卖粽子为我赚钱了,可残酷的命运却跟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它要夺去母亲的生命,让我抱憾终生。
我赶紧从杭州往老家赶,途中还特意带上了一大袋嘉兴五芳斋的粽子。说实在的,母亲辛劳了一辈子,我欠母亲的太多了,我早就想让母亲尝尝来自都市的粽子,可每次却懒得中途下车,安慰自己还会有下一次,可这一次,我还能赶得上吗?
当我赶回家中时,父母亲都在一楼的床上。母亲躺在父亲的怀里,看到我,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当我把那袋粽子递过去的时候,父亲吼了起来:“粽子,粽子,你还让妈看粽子,粽子害得你妈还不够吗?”看到父亲泪流满面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也许是感觉到父亲对我的责难,母亲艰难地抬起手,示意要我拿个粽子,那一刻,我满眶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
大哥告诉我,母亲腰疼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总是忍着,还继续包粽子。前几天,劳累过度的母亲终于晕倒了,送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诊断为尿毒症。听到这个消息,父亲整天陪在母亲的身边,谁也劝不走他。
没多久,母亲就离开了人世。父亲告诉我说,母亲临终前一直拿着我的照片,念叨着我的名字,手中的那张照片一直到死,还是攥得紧紧的。我带去的那袋粽子,父亲也把它烧在了骨灰里,父亲说,那是母亲的临终遗言。
母爱是一剂药
罗西
舒仪要远嫁到福州来,她的妈妈是极力反对的:“上海这么大,为什么非要嫁到乡下去?”女儿大了,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也应该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了。但是,妈妈的态度仍然强硬。舒仪没有退路了,因为她不小心已经怀上了亲密爱人的孩子,她以为生米煮成熟饭,会让妈妈改变主意,给他们以祝福。但是,她错了,母亲有些不可理喻地勃然大怒:“我最恨被人家要挟,你有种,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也不要认我这个妈!”
两年前的暮春,舒仪牵着丈夫的手,在上海浦东机场,他们办完了所有登机手续,但是舒仪仍执着地往安检门外张望着。她希望奇迹出现,那个奇迹就是妈妈的身影,她泪眼婆娑,心情复杂,广播里不断响起他俩的名字:“请……到四号登机口登机!”
这一走,母女仿佛就成了陌路人。多少次,她打电话回上海家里,独居的妈妈总是不肯接。舒仪曾一度认为,极端的母爱才导致了如此的病态。可是,她并不知道,妈妈伤心的梦里,全是女儿幼时清脆的笑声。多少次,母亲一个人在家,也想给女儿反拨一个电话过来,但是,她最终都只拨了区号就停了下来。母亲很早时候就与父亲离婚,所以,舒仪是妈妈一手带大的,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如今“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已经不再属于妈妈了,她回忆起和女儿四岁时的一次对话,不禁会心一笑。
女儿问: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
母亲答:你是妈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女儿恍然大悟:难怪妈妈这么瘦!
屈指算着,女儿离开自己已经快800天了。去年7号台风前夕,母亲在中央台新闻联播后,又准时地坐在电视机前看天气预报。她每天都特别关注福州的天气,因为女儿在那里,她以这种特别的方式继续爱着女儿关注着女儿。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起来了,一看来电显示,还是福州的。今天已经三次拒接了,这次不知道为何母亲居然把话筒拿了起来。电话那头是女婿的声音:“妈,舒仪生病了,你可不可以过来看一下……”
母亲心一沉,几乎是撑着身体听完电话的。
第二天,母亲搭了第一班的飞机到了福州。机场,女婿接她的时候,她感叹一句:“原来没有我想象的远。”当她获知女儿在家里而不是医院里,她的犟脾气又来了:“是不是你们骗我来的?”女婿只好坦白交代说,因为他和舒仪的女儿得了小儿肺炎不治夭折,都已经一个月了,舒仪还是没有从悲痛的心境里走出来。最近情况更是严重,丈夫她都不认识了……每次给她喂药,她都会极力地抗拒,有时甚至挥舞着菜刀,咆哮着:“你们都是凶手,想害我女儿,给我滚……”
听到这里,母亲老泪纵横,不停地喊着:“我的傻宝贝啊,我的傻宝贝……”当她步履蹒跚地跟着一行人刚进门,舒仪便举着刀迎了上来。危急之际,没有人敢上去,唯独60多岁的老母亲,佝偻向前,哭喊着舒仪的乳名,舒仪无神的眼睛似乎闪亮了一下,扔下菜刀,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接着,老母亲一口一口地小心喂着已年过30岁的舒仪。“真乖,再吃一口!”舒仪的母亲含泪声声地劝慰着,而舒仪则幸福如小宝宝似的偎在她身旁,嬉皮笑脸的,那么轻松自在……
在场的人先是惊讶,之后都泪流满面。舒仪,她什么都忘了,唯一记得,只有母亲。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加上母亲寸步不离的陪护,舒仪终于清醒过来了。当她喊出第一声“妈”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医生说,这是奇迹,母亲是她最好的药。
樱桃树下的母爱
檀小鱼译
蒂姆四岁这年,一贯花天酒地的父亲向母亲提出了离婚。母亲带着他搬到了马洛斯镇定居。
马洛斯镇尽头有一个大型的化工厂,工厂附近有许多美丽的樱桃树,蒂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蒂姆在新的环境中生活得十分愉快。他喜欢拉琴,每天都拿着心爱的小提琴来到院子里的樱桃树下演奏。
伊扎克·帕尔曼是蒂姆最喜欢的小提琴家,他跟蒂姆同样小时候便患上了小儿麻痹症,成为终生残疾,无法站立演奏,但他却以超常的毅力克服困难,最终成为世界级小提琴大师。母亲常以此激励蒂姆,蒂姆也没有辜负母亲,几年过去了,他的琴技日渐提高,悠扬的乐声是他们生活中最美妙的伴奏。
不幸还是再一次降临到了这对母子身上。化工厂发生了严重的毒气泄漏事故,距离化工厂最近的蒂姆家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蒂姆时常恶心、呕吐,最可怕的是他的听力开始逐渐下降。医生遗憾地表示蒂姆的听觉神经已严重损坏,仅保有极其微弱的听力。
母亲狠下心把蒂姆送到了聋哑学校,她知道要想让儿子早日从阴影里走出来,就必须尽快接受现实。医生提醒过,由于年纪小,蒂姆的语言能力会由于听力的丧失而日渐下降,因此即使在家里,母亲也逼着蒂姆用手语和唇语跟她进行交流。在母亲的督促和带动下,蒂姆进步得很快,没多久就能跟聋哑学校的孩子们自如交流了。樱桃树下又出现了蒂姆歪着脑袋拉琴的小小身影。
看到儿子的变化,母亲很是欣慰。和以前一样,每次只要蒂姆开始在樱桃树下拉琴,她都会端坐在一边欣赏。不同的是,演奏结束后母亲不再是用语言去赞美,取而代之的是她也日渐熟练的手语和唇语,以及甜美的微笑和热情的拥抱。
可蒂姆的听力太有限,他很想听清那些美妙的旋律,但他听到的只有嗡嗡声。蒂姆很沮丧,心情一天比一天坏。
看儿子如此痛苦,母亲不禁也伤心地流下泪来。一天,母亲用手语对蒂姆“说”道:“孩子,尽管你不能完全听清楚自己的琴声,但你可以用心去感觉啊!”
母亲的话深深地印在了蒂姆心里,从此他更刻苦地练琴,因为他要用心去捕获最美的声音。为了让蒂姆的琴技更快地提高,母亲还想出了一个妙招——镇上没有专业教师,母亲就用录音机录下蒂姆的琴声,然后再乘火车找城里的专家进行评点。为了避免有所遗漏,她还麻烦专家把参考意见一条条地写下来,好让蒂姆看得清楚。
可蒂姆发现,只要自己演奏较长的乐曲,有时明明超过了50分钟,早到了该翻面的时候,可母亲还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事后蒂姆提醒母亲,母亲忙说抱歉,笑称自己是听得太入迷了。后来,只要录音,母亲都会戴上手表提醒自己,再也没出现过任何疏漏。
樱桃树几度花开花落。在法国的一次少年乐器演奏比赛上,蒂姆以其精湛的技艺和昂扬的激情震撼了在场所有的评委,当之无愧地获得了金奖。而当人们得知他几乎失聪时,更是觉得他的成功不可思议。许多人把他称为音乐天才。更幸运的是,蒂姆的听力问题也受到了医学界的关注,经过巴黎多位知名专家的联合会诊,他们认为蒂姆的听力神经没有完全萎缩,通过手术有恢复部分听力的可能。
手术很快实施了,术后的效果很理想,医生说再戴上人造耳蜗,蒂姆的听觉基本上就能与常人无异了。
这段时间,母亲一直陪伴在蒂姆身边。戴上耳蜗的这天,蒂姆表现得特别兴奋,他用手语告诉母亲:“从现在起,我要学习用口说话,您也不必再用手语和唇语,跟我交流了。”他甚至激动地拉起了小提琴,用结结巴巴的声音说:“母亲,我能听见了,多么美的声音啊!”然后他又问道,“母亲,您最喜欢哪首曲子,我现在就拉给您听好吗?”
但奇怪的是,母亲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她依然坐在那里含笑看着他,保持着沉默。蒂姆又结结巴巴地问:“母亲,您怎么不说话啊?”这时,护士小姐走了过来,她告诉蒂姆,他的母亲早已完全失聪。蒂姆睁大了眼睛,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了真相:原来,在那次毒气泄漏事故中损坏了听觉神经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母亲,只是为了不让蒂姆更加绝望,母亲才一直将这个痛苦的秘密隐藏到现在。母亲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蒂姆用手语和唇语交流,因为很少开口,如今都不怎么会说话了。蒂姆想起年少时对母亲的种种误解,不由得抱着母亲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