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赤脚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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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手起家(2)

小雪说:“原来的衣服颜色淡了些,不时兴了,我想去裁缝铺做些新的花样。最近那种藏青色最流行,兴的是一种团花,做起来必须对花心,虽然多费些材料,可是穿起来又大方又好看。”

虞洽卿心道:“小雪平日花惯钱了,一点也不知道节俭。指望她当家理财,纯粹是妄想。”心中有几分失望。

和小雪处得久了,虞洽卿渐渐的有些烦了,索性不如去各处颜料行转转行情。这上海好玩的地方甚多,他平日忙于生意,没有闲功夫,转完颜料行,便去赌场试试手气,摇摊、摊牌九、倒铜旗很快无师自通,麻雀、挖庄、打扑克更不必说了。几日下来,竟小有进项。一口气玩了一个多月,手气一路下转,连输了许多钱。他是商人出身,输的虽不多,却将钱看得很重,回到家里闷闷不乐。

小雪近来见他拿钱出去,回来空空如也,问他生意怎么样了。他说有两个月没去了。小雪问他这些日子天天去了哪里,他说赌场。小雪看他一脸晦气的样子,知道他输了钱,没好气地道:“没有金钢钻,别揽磁器活。你不去跑业务,去赌场做什么?”似乎意识到什么,道:“是不是和奚老板闹翻了?”

虞洽卿猛然间也似乎意识到什么,顺着她说道:“是啊,闹翻了。”

小雪道:“我说你怎么忽然甘心来接我。你现在有出无进,坐吃山空,长久下去不是个事。”

虞洽卿出来日久,手头有些紧,才去赌场碰运气,不料愈输愈多,现在又挨了埋怨。他年轻气盛,出道以来一帆风顺,只是最近颜料市场一直不涨价,使他有些烦躁。从小雪的神情看,有些嫌他没了事业,心中恼恨不已,心想:“你花钱如流水,我尚没说你,你反倒嫌我没出息。”骂道:“老子花钱,用不着你操心。”

小雪见他发狠,一边哭,一边不示弱地骂道:“亏老娘我一心嫁你,却是个在外面没出息的,在家里逞能的。你这样说我,分明看不起我。”

两人越说越恼,骂了起来。小雪看似文静,终究窑姐出身,若论骂阵,虞洽卿自愧不如,有心发狠,忽地冷然一笑,心道:“她又不是我老婆,老子何必在意。”出去看颜料的行情了。

两人闹了十几天的别扭,小雪见他仍去赌场,回来后照旧口袋空空,正要发作,房东走进来,道:“虞先生,这个月的房钱你还没给,总欠着,我也吃不住劲。昨天你不是听见了吗?又喊收巡捕捐了。他们在人家大洋房前不敢怎么样,到我们这小房子前就不一样了,好像他们高了,我的房子低了。我可不敢拖。还有电灯公司,也厉害得不得了,说到限不付电灯费,就来剪线。”

虞洽卿手里还剩些钱,只是不多,有心拖一拖,顺便看看小雪肯不肯出钱。小雪闻言毫无反应,倒头睡去。虞洽卿只好对房东道:“暂且宽限几日,容我出去借些钱来,倘若再拖您的,我就把这条链子送给你了。”背对着小雪,朝房东晃了晃怀中的项链。这条项链本是他在一个月前给小雪买的,见小雪毫不体恤家用,一直藏在怀中。房东见那项链值好些钱,咽了口唾沫,道:“一言为定。”

房东出去后,小雪忽然过来夺那项链道:“给我看看。”

虞洽卿用力攥紧项链,把小雪推在床上,道:“这是房租。”

小雪见虞洽卿神色不善,捂上被子,呜呜地哭个不停。

虞洽卿想:“她也许快走了。”果然,没过几天,小雪刻意打扮起来,虞洽卿知道,她不是打扮给他看的。虞洽卿头脚出门,有意在附近藏起来,小雪后脚不知去了哪里。开始的时候,小雪还有所顾忌,到了后来,回来得越来越晚。

一天,小雪午夜过后才回来,虞洽卿说:“我把房租交上了。”小雪“哦”了一声睡了。

第二天,小雪什么时候出去的,虞洽卿并不知道,反正天还没亮。当晚,小雪没有回来。隔了几天,小雪带着酒意回来了,显得很高兴,还带回一瓶洋酒。她很高兴地给虞洽卿倒了一杯酒。虞洽卿意识到:“小雪要离开他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小雪带上行李不辞而别。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虞洽卿感慨万千。他知道,小雪是他第一个动过结婚念头的女子。虞洽卿自言自语道:“女人如衣服。”

尽管小雪的离去使他一度感到说不出的轻松,但他心里懒懒的,什么也不想做。他不想去赌场,更不想去颜料市场看行情。颜料一直没有涨价,奚润如也许快气疯了。虞洽卿现在的心情会不会和奚润如一样呢?

就在小雪离去的第十天,奚润如找来了。“虞先先,可找到你了!”他没有像平常那样喊虞洽卿为“和德”,而是喊他“虞先先”。看到他满面春风的样子,虞洽卿知道,这一次豪赌又成功了。奚润如显得很激动,用力握着虞洽卿的手。

虞洽卿问道:“涨了?”

奚润如尽量压住兴奋之情,低声道:“涨了,这些天一直在涨。自从你那次进过货后,欧洲轮船一直没来送货。前些日子一问,才知道那边有战事,近期不会过来了。后来,同行们见情况属实,纷纷开始提价。”

虞洽卿道:“大家都在提价?”

奚润如道:“也有和我们一样关门歇业的。”

虞洽卿满意地点点头,道:“我们一直在歇业?”

奚润如道:“你走了,我想卖也卖不掉多少,一直没卖。”

虞洽卿故意道:“既然涨价了,那就卖吧!”

奚润如道:“我也想卖,但我更想问问你的看法。”

虞洽卿追问道:“这些日子你一直没卖那些颜料。”

奚润如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知道我们是小本经营,总歇业不是办法。何况有些老客户找上门来,不卖不行。”

虞洽卿道:“卖了多少?”

奚润如道:“只是一点点。”

虞洽卿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奚润如忙道:“我现在也觉得亏得慌。早卖一日,便少赚一日的钱。”

虞洽卿道:“我看还是继续歇业的好。”

奚润如有些犹豫道:“我也知道这个理。但现在脱手,利润已经相当可观。”

虞洽卿不想和他说更多的道理,懒洋洋地说道:“你是大股东,你说了算。”

奚润如意识到虞洽卿不赞同他的看法,咬了咬牙道:“好,听你的,歇业!”

没过几天,奚润如又来了,极为神秘地道:“据说,好多家店的颜料快卖光了。”虞洽卿道:“价钱涨没涨?”奚润如笑道:“都快卖光了,能不涨吗?你不出去看看?”虞洽卿道:“有你出去看,还用我吗?再者说,我回去也不方便。”奚润如道:“近来,总有同行找我商量匀货的事,愿出高价。”虞洽卿知道他不会同意,道:“你知道我面子热,出去了没准会答应他们。而且,三个月前的那批货被我一个人独吞了,我怕大家骂我,许诺他们没货时可以过来匀。”奚润如会意道:“你还是待在这里的好。”虞洽卿问道:“外面有没有小雪的消息?”奚润如道:“有。要不然我怎么找到的你。”虞洽卿道:“她有没有问你什么?”奚润如道:“她问我找你何事?”虞洽卿道:“你怎么答的?”奚润如道:“我看她和一个洋鬼子在一起,就说我想找你算账。你知道,我最讨厌洋鬼子了。然后她就把你的住址告诉我了。”得意地笑道:“我是来算账来了,但不是她想像的账。”见虞洽卿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把她接出来了吗?她怎么又和洋人在一起?”虞洽卿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和她说,我说你闹翻了。”奚润如一脸迷惑,道:“幸亏我和小雪什么也没说,否则,找到你的人不止是我,颜料行的同行也会找来。”虞洽卿补充道:“还有小雪。”猛地躺在床上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女人来?”奚润如道:“只要你说出个名,我就能帮你找来。”虞洽卿道:“随便。”奚润如什么也没问便走了,他这才看出虞洽卿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愉快。他也没有问卖不卖颜料的事,虞洽卿不说卖,他有点不敢问了。

过了一段时间,颜料价格一涨再涨,歇业的店铺耐不住劲,纷纷营业。瑞康号是最后一家营业的,他们存货最多,狠狠地赚了一大笔。奚润如这才看清了虞洽卿的远见卓识,又是服气,又是担心。

瑞康号营业的时候,虞洽卿搬出了令他伤心的屋子,让家俱店将家俱取回去。那些家俱是他租来的。上海日益繁华,家俱之华丽触目惊心,很多人有心养外室,一时买不起,便向店家租赁,所以在上海组织临时家庭非常便利。常常男女双方上半天说定,到了下午屋中家俱就样样齐全了,组成一个“甜蜜的家庭”。一旦劳燕双飞,各人走各人的路,顿时人去楼空。这是常有的事。

虞洽卿“重操旧业”,仍旧忙着跑街。此时的他,不仅仅是跑街,也不仅仅是瑞康号的股东,而是颜料行业赫赫有名的赤脚财神。他一面寻找着更大的机会,一面扎进了温柔乡里。虞洽卿有了钱,变得对女人越来越挑剔。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整夜泡在宝善街一带的堂子里。据说若干年后,虞洽卿在豪华的办公室里常常显得神色恍惚,坐立不安,在信纸上信手写出“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这是古人梁惠玉说过的一句话,意思是说寡人得了好色的病。有好事的职员看到此情此景,广为传播,一时之间,虞洽卿成了人们的笑柄。每每看到他的神色不对,职员们就笑着议论:老板的寡人之疾又犯啦!

一天,虞洽卿走在宝善街上,突然看到“牡丹楼”三字,不由想起虞庆尧提到的秦月娘,说她是上海风月场第一人,不免怦然心动,阔步上了牡丹楼。老鸨笑脸迎上,问:“这位哥哥,想找哪位?”虞洽卿道:“这里可有一位秦月娘?”老鸨笑道:“小哥恐怕记错了,哪里有什么秦月娘,月娘、翠娘来客了。”月娘、翠娘闻声而出,轻挪莲步,连搂带抱将虞洽卿拥了进去。虞洽卿进房一看,只觉眼前一亮。正中一张铜床,铜床上没有帐子,只张着一个鹦哥绿的帐顶,连着帐檐垂下一个精美的电灯,窗子关得紧紧的,窗上垂着粉红色的窗帘。梳妆台上有一面铜镜,散落着几瓶胭脂和香水。顿时,虞洽卿有几分飘飘然。

二女将他扶到床边,他仔细左右端详。左边这个,一张甜静俏丽的脸庞,额前一簇小刘海,脚上穿着一双湖色刺绣黑花的拖鞋,雪白的布袜,下着一条绿色丝纱单裤,上着一件淡红透明单衫,胸口故意露着,和雪白的玉颈连在一起,白花花的,夺人双目;右边那个,一张鹅蛋脸,两条柳叶眉,回眸一笑有些夺人魂魄,身穿一件灰色印度绸上衣,印着无数燕子的单衫,黑裙,白袜,高跟的白缎子鞋。

虞洽卿早已心醉,哪里顾得秦月娘,颠鸾倒凤不亦乐乎。事毕,三人推杯换盅,酒兴渐浓。虞洽卿见二女年龄不过十八九,豆蔻年华,水灵灵的鲜嫩,只觉兴起。这时,后堂传来阵阵琴声,虞洽卿虽然不懂音乐,却听出那琴声充满忧愁,似艾似怨,如哭如泣。二女不知他是来找秦月娘的,脱口说道:“一定是秦月娘在弹琴,真扫兴!”

虞洽卿闻言,顾不得二女,向后堂寻去。秦月娘住在后堂的一间偏房里,已近四十岁,模样仍旧端庄秀丽。只见她凝眉聚目,细指纤纤,渐入佳境。未等曲终,虞洽卿推门而入,说:“姐姐弹的什么曲子?”秦月娘见有客人进来,感到意外,说道:“小哥一直在听吗?这一曲叫《琵琶行》。”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被贬到江州做司马,心情抑郁,做了一首《琵琶行》,以抒心中不平。后人为之谱曲,弹起来和他的心情一样抑郁。虞洽卿叹道:“我虽然不懂音乐,姐姐弹的我却听得懂。姐姐可是秦月娘?”秦月娘一怔,说:“她死了。”虞洽卿叹口气,说:“可惜了。”秦月娘问:“小哥过去认识她?”虞洽卿道:“早有仰慕之心,可恨无缘谋面。”说完故意握拳顿足。秦月娘感慨万千,道:“我这里有一个她送的扳指,小哥既然这般钟情,不如拿去做个纪念。”虞洽卿连声道谢,接过扳指用手绢仔细包了,小心地放入怀里,坐在一边陪着月娘说闲话。

日暮,秦月娘见虞洽卿谈吐不凡,胸怀大志,有留宿的意思,虞洽卿自然当仁不让。两人虽差了十多岁,一夜温存,万种风情,仍是言说不尽。虞洽卿暗想:“秦月娘久经风月,竟还似女儿状。”不禁暗自偷笑。

次日清晨,虞洽卿醒来,俯头看到弃在地上的白床布,有点点处子之红,不禁吃惊,暗想:“真是奇女,到现在仍守身如玉。她不肯自认秦月娘,多半怕坏了秦月娘卖艺不卖身的名声。”细看熟睡之中的秦月娘,虽然风韵犹存,但眼角已微有皱纹,远非昨晚朦胧之中可比,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悔意,悄悄起床下地。这时秦月娘也醒了,问他:“小哥可是要去了?”虞洽卿叹口气道:“我知道姐姐是秦月娘!”秦月娘凄然说道:“没想到还有你记挂着奴家。”原来,秦月娘虽然红极一时,招来无数达官贵人的青睐,终究只能让人听曲儿,难解饥渴,门前渐渐冷落。随着她年龄的增大,她已如昨日黄花,被人最终遗忘。因此,秦月娘不得不避居后堂,终日与琴为伴,以了残生。秦月娘在年轻时攒了些钱,具有赎身能力,但她来时有人送,走时无人接,深以为耻。百无聊赖之际,秦月娘遇到对她念念不忘的虞洽卿,竟动了真情,有以身相许之意。

虞洽卿听她自认,更是感慨万千,这个上海风月场上第一人,引得多少人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却无一人如愿,只有他虞洽卿独享其身。“姐姐可有什么要求?虞某愿效犬马之劳。”虞洽卿说。“小哥若怜我,可愿将我接走?”秦月娘说出她久有离开之意,只愁无人接她。倘若自赎其身,耻于启齿。

“不出三日,虞某一定帮姐姐了却这桩心愿。”虞洽卿爽快地说。虞洽卿也算信人,果然在第三日用马车将秦月娘风风光光地接走,并给了她一笔钱,托人送她回了苏州老家。若干年后,有一个年轻女子跑到上海虞公馆,自称虞洽卿之女,前来认祖归宗。这时的虞洽卿已是上海名流,虞府上下那容她这般造次,只有虞洽卿心如明镜,吩咐下人不要难为她,又告诉帐房,送她一笔厚金。那年轻女子性情刚烈,见虞洽卿不肯相认,竟将一叠银票撕得粉碎,从此再也没到虞府生事。虞洽卿做梦也没想到,一夜风流竟酿出如此憾事,寝食难安,着人打听此女下落,从此音信全无。

虞洽卿送走了秦月娘,似乎找回了男人的自信,寡人之疾有所好转,心思又回到了商场上。

当时,上海租界的繁华远非华界可比。在华界做买卖的外乡人只能望“洋”兴叹,此时的虞洽卿志在必得,萌生了闯一闯十里洋场的念头。有一次,奚润如请一位德商洋行买办到西菜馆用膳,带虞洽卿一起去长见识。那位买办架势十足,好不威风,一副高等华人的气派。虞洽卿看得好生眼热,暗暗思忖,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非到洋人手下办事不可。从那时起,虞洽卿便一心想到外国洋行当一名买办。

什么是买办呢?买办无疑是外国资本主义为了侵略的需要在中国豢养的工具。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买办对对中国的资本主义工业化也有着促进的作用,否则,《盛世危言》的作者、爱国资本家郑观应也就不会去当买办了。当买办的人大多是旧式商人,他们当中很多人从外国企业学到了先进的西方知识,继续经营或扩大自己的企业,他们是近代中国第一代以从事对外贸易为主的新式商人。外国企业为何雇佣买办呢?一是外商言语不通,对中国情况不尽了解,货币情况复杂;二是西方资本主义对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不能完全适应,为了便利起见,用一个在中国社会上有信誉和有身价的人来当买办比洋人直接出面要好许多。买办相当于外企的中介人或代理人,是外企的一个出纳部门,类似一个保人。外商在雇佣买办时都要签订合同。合同中最重要的条款是买办如何提供担保:一是现金担保,二是财产担保,三是信用担保。虞洽卿不久之后所出任的德商鲁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