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赤脚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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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水火不容(4)

此时,上海总商会会长竞选已经拉开帷幕。虞洽卿接到上海总商会催他主持选举的电报,有意压下来。

6月4日,日本外务大臣币原重喜郎在外务省官邸设宴欢迎中国代表团,中国驻日公使汪荣宝等人也应邀出席。中日双方辩论已经没有意义,这次宴会是纯礼仪性的,因此,没有唇枪舌剑的激烈场面。

内阁总理大臣致辞道:“为中日两国前途及东亚前途计,不得不切望两国之关系日臻亲密,完成共存共荣之本旨。”

日本外务大臣币原重喜郎道:“日本人无意干预中国的党派浮沉,使两国经济日臻亲密才是正经的事情。”

虞洽卿虽然没有例举日本侵华的种种罪行,但仍自问自答道:“中日亲善究竟有无可行的诚意和具体办法?敝国同仁以为绝不是口头禅。”

涩泽荣一怕再起争端,连忙插开话题,附庸风雅地说道:“国交巩固,经济提携自益增进也。”

虞洽卿读书不多,不懂经学的微言大义,凭他多年的应变才能,脱口答道:“要知中国政府系完全过渡的,不能代表人民。贵国如欲明了敝国实情,宜就人民方面多加考察。”

虞洽卿的话非常婉转,暗示政府虽然丧权辱国,但他们是不会放弃斗争的;同时,否认了北洋政府的合法性。

汪荣宝作为驻日公使,听了这话噤若寒蝉,连连示意“莫谈国事”。虞洽卿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至此,虞洽卿一行访日接近尾声,沿日本三岛南下。

代表团成员每人只交一千元会费,逛足了日本,从长崎、经神户、大阪、京都、名古屋,最后抵达东京。南下途中,尽情观赏樱花,浏览胜景,性情怡然。虞洽卿谈笑风生。此次访问,日本政界、实业界、社会名流亲自迎送,到处飘满了中国国旗,风光体面。车旅费或由日本团体、个人赠送,或由日本官厅签发,畅通无阻。日方接待的层次越来越高,从城市商会,直到内阁总理。虞洽卿出尽了风头,总算出了一口窝囊气。

离开日本的最后一天晚上,虞洽卿心血来潮,兴奋地告诉众人:“我们不能这样走,我们要向国人献一份礼。”

众人不解道:“献什么礼?”

虞洽卿道:“花姑娘大大的有!”

众人顿时会意,结伙去日本妓院开心。看到日本妓女,众人更加得意,高呼:“为国争光,为国争光……”这个富有戏剧性的结局为中国实业代表团访日划上了句号。

第二天早晨,代表团成员乘船返回上海。虞洽卿站在甲板上,手扶栏杆,俨然一个爱国者载誉归来。红日冉冉升起,太平洋浩翰无限,海风徐徐吹来,让他感到了暂时的心慰。但是随着远方大陆轮廓的逐渐清晰,他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他有点怕,他不知道上海滩变成了什么样子。

“上海滩还是我虞洽卿的天下吗?”他想。

他非常清楚,上海滩这台戏该傅筱庵唱了,前两天总商会发来的电报早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拿访日作遮羞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退出竞争?”

“不,绝不!”虞洽卿心里疯狂地叫着,眼角上不知不觉挂了泪。

这一回他输得很惨。虞洽卿不断告诫自己:“怎么失去的,怎么夺回来!”

这时,余日章走过来,道:“虞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虞洽卿道,“你看,这一片大好河山,怎么能让日本的铁蹄蹂躏呢?”

余日章道:“虞先生,您是真正的爱国者啊!日章今天彻底服了!”

虞洽卿得意地笑了,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对付傅筱庵和孙传芳的事。

当时,随着民族工商业的不断发展,商会异常活跃。上海的特殊地位决定了上海总商会特殊的作用。北洋政府威信尽失,大资本家非常看不起他们,经常与他们唱对台戏。因此,商界大亨们均把左右工商界的力量当成政治资本,从而促进自身事业的发展。虞洽卿在这方面是最成功的人。

上一届虞洽卿当选上海总商会的会长,傅筱庵的奢望落空了。这一届总商会选举,傅筱庵吸取上次落选的教训,作了充分的准备。傅筱庵一面将通商银行、招商局下属机构的职员及关系商行银号近百人介绍加入总商会,一面将租界流氓、法捕房侦缉员拉进总商会。总商规定,入会者必须有固定职业,傅筱庵又托人让他们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金廷荪等人名下的企业行号挂名。经过一番忙碌,傅筱庵在总商会拥有了大批拥护者。傅筱庵又投靠了督办上海的孙传芳,在上海工商界四处替孙传芳疏通。傅筱庵在得知孙传芳准备前往南通为张謇祝寿时,马上将招商局最好的轮船调来供其使用,并亲自陪同前往。孙传芳每次到上海,傅筱庵都会设宴款待。两人均竭力排挤虞洽卿,此次改选,孙传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排斥虞洽卿的大好时机,支持傅筱庵。

虞洽卿不愿继任会长,傅筱庵大有无人争锋之感。商会选举分为两级,先由会员选出三十五名会董,再从三十五名会董中复选会长。傅筱庵之所以拉人入会,就是为了操纵三十五名会董人选。选举开始后,傅筱庵以逼、诱的方式,包办选票。反傅派主张重选,拥傅派则声称选举绝对真实可靠没有作弊现象。一时之间,双方各执一词在报上大开笔战,难解难分。反傅派据理力争,例举选举时,在傅筱庵的选票中有一百五十二张选票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选举人一律用毛笔书写,被选举人用钢笔书写;甚至有人一次投了二三十张选票。

6月15日,虞洽卿一行人顺利返回上海,虞洽卿主持选举。虞洽卿不顾初选会董时的争执,承认选举有效。一时之间,拥傅派、反傅派和虞洽卿的心腹都糊涂了,不知虞洽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平日与虞洽卿有些私交的人或来访,或打电话,虞洽卿一概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不予正面回答。虞洽卿认为,对付傅筱庵的最好办法就是釜底抽薪之计。傅筱庵既然想当会长,就让他当。将上海总商会让给他,自己索性再另组一个商会,与之对抗。为了更有效地打击傅筱庵,虞洽卿决定顺水推舟,成全傅筱庵。同时,利用反傅派的力量,把傅筱庵彻底搞臭,让他当了会长也不能发挥作用。

晚上,虞洽卿和反傅派的一些主将通了电话,有意偏袒傅筱庵一方,道:“反对傅筱庵要有理有据,空口无凭。我总要主持公道嘛,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争议就宣布选举无效。傅筱庵对我有成见,这也是众所周知的,我就更不能反对他了。”虞洽卿几个电话,看似偏袒,实则坚定了反傅派的决心。

第二天,虞洽卿在会员大会上宣布新当选的会董名单时,反傅派的陈翊庭立即揭发:“投同名票的总计有一百五十二张,字迹相同,被选人用墨书写,选举人用钢笔书写,奇怪之至!”

反傅派乘机发难,揭露更多舞弊证据,要求彻底调查。会场秩序大乱,无法进行。虞洽卿欲擒故纵,任由事态发展,离开会场。之后,和陈翊庭通了电话,无非是以核实为名,说出自己的苦衷,并怂恿“如有违法,自当检举”。

陈翊庭道:“既然如此,虞先生为什么公布会董名单呢?”

虞洽卿道:“道尹代表签字了,我就不再承担责任了。”

陈翊庭道:“我们的反对不就无效了吗?”

“不一定!”虞洽卿故意停了一会儿,容陈翊庭体味,道:“道尹代表签字算数,我说话也算数的,没邀检票员、唱票员到场不能揭封,当然也不能公布。”

陈翊庭道:“您今天没邀我们检票、唱票,所以会董名单无效!”

虞洽卿道:“你看着办吧。”

6月19日,虞洽卿宣布初选结束,草率地公布了新会董名单。三十五名当选会董绝大多数与傅筱庵有关系,傅筱庵稳坐会长宝座,会董复选只是形式上的问题。6月22日,检票员和唱票员赵南公、陈翊庭、陈沧来、冯少山发表告全体会员书,揭露选举舞弊,指责虞洽卿未邀他们检票,善自开封,串通官府,包揽选举。

两天后,上海各大报登载《虞洽卿启事》,虞洽卿声称陈翊庭等人所引用的纯属私人谈话,不能作为正式证据。然后故意不对选票作弊一事辩解,和主动认罪没有什么区别。形势对反傅派更为有利,他们联名登报,或请官府解释,激情昂扬,“身可碎而法不可破,头可断而正义不可灭”。6月23日,孙传芳出面了。电告上海总商会:“当选人业经依法通告,办理甚是,俟声明就任,即行册报。选举断不容少数人违法把持。”在孙传芳的督促下,江苏省长质问冯少山为什么当场不揭发,“退而有其言,必有原因。”虞洽卿乘机公开表态,说会董选举合法,通知新任会董开会,选举会长。真所谓适时而动,把反傅派彻底推到了傅筱庵的对立面。

7月8日,沪道尹傅疆亲自出席选举,傅筱庵无可争议地当选会长,连副会长袁履登都是事先协商好的。傅筱庵知道自己舞弊选举,名声太臭,难得人心,便声称事务繁忙,会务由副会长袁履登和前任副会长方椒伯处理,袁履登、方椒伯画押的公文,他依样签字。每两周主持一次会董常务会,平时不去总商会,会长一职也就有名无实了。

虞洽卿无官一身轻,见机行事,进退自如,威风不减从前。拟定成立“维护赴日华侨各省联合会”,保护华侨在日利益,以此收买人心。由于他在日期间言行得体,连一向责难他的上海学生联合会也表示钦佩和理解:“关于亲善之意义与亲善之先决条件,均割之至为详尽。聆教之下,足证先生对中日邦交研之有素而爱国热忱,以及希望日人放弃其对我种种不当举动,共同携手,以谋解放之苦心。”虞洽卿对此津津乐道,乘机大谈访日感受。没谈多久,虞洽卿的心里越谈越苦,毕竟和当会长的时候不同了,谈话的感受都不一样。终于按捺不住,发誓与孙传芳接着唱对台戏。这台戏唱在上海,却基本奠定了日后旧中国的政治局势。长达十七年的北洋军阀统治最后结束,一个新的蒋家王朝诞生,中国人民走向了另一个水深火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