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个身穿白色薄纱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双峰和山谷一览无余。只见她身材丰满,曲线玲珑,一张脸庞红晕微生,说不尽的妩媚。虞洽卿却不认得这个女子。忙问身边的方椒伯:“老方,这个叫什么名字?”方椒伯两眼发直,半天没醒过神来。
“老方。”
“唔。”方椒伯道,“山中小雾。”
“山中小雾?”虞洽卿道,“雾非雾,情窦初开谁来度?”
方椒伯道:“谁的诗?”
虞洽卿道:“我写的。”
方椒伯不信,仍笑道:“写的好。怎么样,我给你作个媒?”
“太好了。”
“听说是个大学生呢!”
“难怪!”
“山中小雾”朝这边走来。虞洽卿细看时,只见她脸色白皙,双眉略锁,不似“花国”中人,心头窃喜,道:“她叫‘山中小雾’,出淤泥而不染,高洁脱俗,果然像个大学生!”“山中小雾”似乎听到了,朝他莞尔一笑,轻轻转来。虞洽卿这时才注意道“山中小雾”的披肩发新洗过不久,自然地垂着,散出淡淡的花香。“山中小雾”甩了甩头,那头发四散开来,随
着灯光的影射朦胧而飘逸。虞洽卿激动得不能自己,自言自语道:“我要死了。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高雅。诸位,满分,满分……”
石运乾忙捅他,低声道:“我干妹妹庄妃还没出场呢?”
“等不了了。”虞洽卿道。
石运乾道,“撑住,等我干妹妹。你忘了许诺了。”
虞洽卿道:“寡人好色,就这个‘山中小雾’了,满分,满分!”瘫软在座位上,无力地摇着手,示意方椒伯去疏通“山中小雾”。
石运乾气得连连顿脚,道:“真是色鬼,一会也等不了!”
勉强选举完毕,虞洽卿强抖精神,替“山中小雾”戴上花环,挂上金质奖章,小声说道:“你应该叫‘山中要命’。过一会来找我,我快不行了。”
“山中小雾”展颜一笑,在他脸颊上轻轻地香了一下,腻声说道:“再不行的男人,有了我也可以征服世界。”
不久,虞洽卿急不可耐地进了一间套房,“山中小雾”正在沐浴,一头长发沿着浴缸垂下来,闪动着青春的光泽。虞洽卿三两下除去衣服,抱住“山中小雾”道:“小美人,不要让我心急,快一点!”
“山中小雾”娇嗔道,“等我洗完澡吗?”
“过一会还有记者会和宴会。”“不吗?”
“山中小雾”有一阵没一阵地挣扎着。虞洽卿征服心大起,只觉得来了力气,把“山中小雾”抱到床上,道:“正如你说的,我又行了。”
“还是你有眼力,选我做花魁。”
“对,对!”虞洽卿说着爬了上去。
这时,“山中小雾”死命地架住他,道:“我可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子,这么便宜你?”
“你要什么?我都依你。”虞洽卿终究是六十岁的人了,力气大不如前。费了半天力气才扳平“山中小雾”的双臂道:“说你清白,这个我可不信。”
“山中小雾”还想挣扎,虞洽卿急道:“别闹了!”
“山中小雾”一怔,虞洽卿迅速动起来。虞洽卿不敢持久,很快事毕,“山中小雾”偎在他怀里,娇声道:“你刚才真粗鲁,吓坏我了。”
虞洽卿抚慰她一阵,说:“很多人等着我们呢!快点下去!”
“不吗?”“山中小雾”不依。
虞洽卿只好道:“晚上我陪你去买东西。”“山中小雾”这才穿好衣服。
两人匆匆下了楼。宴席早已摆好,方椒伯道:“虞先生有紧急公务,临时出去一下。你们瞧,来了!”席上坐满了上海各界名人,无不左拥右抱。那些“花姐”生得乖巧,什么“干爷爷”、“干爹”、“干叔叔”的,娇滴滴地喊个不停。有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抱住虞洽卿,居然腻声说:“阿哥,你想死我了。”却是庄妃。虞洽卿心中有愧,好言宽慰一阵,对石运乾道:“运乾,是不是又欺负你妹妹了?”
石运乾笑道:“我哪里敢欺负她,向来是她欺负我。”众人哄堂大笑,石运乾这方面有些不行,是有名的。
方椒伯道:“记者们还都等着呢!”虞洽卿指了指众人,道:“这场面……怎么让他们进来。让他们等等,晚上吧!”“山中小雾”听了他的话很不高兴。虞洽卿小声对她道:“我明天陪你去买东西。”“山中小雾”这才转怒为喜。
尽管虞洽卿和“山中小雾”火了一段日子,时局对他仍是越来越不利。段祺瑞下野后,奉系军阀主持北京政权。孙传芳去年和奉系打得不亦乐乎,但在对付冯玉祥的问题上又与奉系取得了一致,两派言归于好。孙传芳坐镇五省,威风一日赛过一日,对虞洽卿的压力越来越大。
这一天,三北公司一名襄理跑进来。
“什么事?”虞洽卿问。
“我们的船刚进吴淞口就给大兵截住了。”
“谁带的队?”
“带队的人不认识。”襄理道,“不过,是孙传芳下的令。”虞洽卿爱船如爱命。这次被扣的两艘轮船是他刚从挪威买进的三千吨客轮,设备先进,马力十足。虞洽卿心想:“我刚接到船,孙传芳怎么知道了?最近傅筱庵和他打得火热,这事应该与傅筱庵有关系。”道:“你们去要回来,问他们为何扣船?”
襄理道:“他们说了,是军事征用。”
“废物!”
虞洽卿有心去找傅筱庵,希望他疏通一下。可是心里实在气不过,骂道:“没了你我在上海滩就玩不转了?”当下,他给杜月笙打了电话。平时,商界与帮会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来往。但虞洽卿面子大,哪里都得买他的帐。杜月笙知道虞洽卿轻易不给他打电话,忙问何事。虞洽卿道:“杜先生,我的船被人扣了。”
“有这等事?”杜月笙显得很关心,暗自吃惊:“谁敢扣他的船?扣他船的人来头肯定不小,最好少惹麻烦。”
虞洽卿道:“你在上海交际广,这次只有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都是您老人家关照。”杜月笙听虞洽卿捧他,知道虞洽卿非他不可了,心想:“他既找我,说明我能办得到。”问道:“谁扣的?”
“孙传芳。”虞洽卿也不瞒他。
杜月笙何等精明,马上明白了此中奥妙,道:“原来如此。”暗自思忖:“孙传芳扣他的船,无非报复他,说客难做!”
“杜先生,只有你能帮我了。”
“唔。”杜月笙心道:“孙传芳不能得罪,虞洽卿也不好得罪。看来这位老先生真急了。”说:“既然您开了金口,再难的事小杜也得去做。”
“太好了。”虞洽卿道,“你需要什么?”
“太客气了!”
“那就拜托了。”
过了两个时辰,一辆汽车停在三北公司门前,一个瘦高身材的绅士模样的中年人走下汽车。公司里的人一眼认了出来,道:“杜先生。”杜月笙非常会做人,替虞洽卿办完事,亲自过来回话。虞洽卿笑脸相迎,道:“杜先生上可通天,我就知道有办法。”杜月笙道:“托您老的福。”事实上,杜月笙根本没见到孙传芳,孙传芳不在上海。杜月笙道:“我办的不太好,只怕您老不中意。“客气。”“船既然征了,不好归还。我托人去说了,可用两只旧船顶上数目。”
“小火轮行不行?”虞洽卿道。
“只要不是帆船,他们就好交代。他们说会尽快还回来。”虞洽卿虽然不甘心,终究损失不大,道:“杜先生,这次多亏你了。没说的,我得请你。”
杜月笙道:“您太小瞧我小杜了!”
“小意思。”虞洽卿道,“这样好了,今晚我在大世界请客,还望杜先生赏光!届时,我叫这届的‘花国大总统’陪你。”
“‘山中小雾’?那不是您的人吗?”
“你是我的知已,她也是我的知已嘛!”
虞洽卿处理完轮船的事,闷闷不乐,心中越想越气,暗道:“对台戏我唱定了。”
时间不长,机会终于来了。孙传芳就任淞沪商埠督办,来到上海,以商埠公署的名义招待沪上各界名流。孙传芳首先宣布了市政方针,道:“孙某此次荣任督办,特聘经验丰富的丁文江君任总办,一武一文,天造地合。这市政建设嘛,倚马可待。”之后,又对时局表明了强硬态度,道:“本人不愿言兵,但若有人扰乱地方,孙某誓与他周旋到底。”众人拍掌叫好,气氛十分热烈。轮到虞洽卿讲话了,他有心出孙传芳的丑,不冷不热地道:“市政建设是好事,洽卿一直关心市政建设,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全看孙总司令和丁文江先生了。”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伸长了脖子看他。虞洽卿故意停了老半天,显得无话可说,道:“孙司令此来上海,虞某当尽地主之谊。过几天想宴请孙总司令,不知能否赏光?”若在平时,孙传芳未必应他,但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太无礼貌,道:“好,好!”大家等了半天,虞洽卿合着什么话也没讲,只说了请孙传芳吃饭的事。大家以为他还有下文,不料,虞洽卿却坐下了,显然是讲完了。众人鼓掌也不是,不鼓掌也不是。孙传芳知道虞洽卿有心捣乱,可是挑不到他的毛病,气得直想骂娘。看到记者不停地朝虞洽卿这边照像,忙用力鼓了鼓掌。他一鼓掌,大家都跟着鼓,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孙传芳恨得牙根发庠,暗道:“他妈的,虞洽卿,还敢卖狂!”
三天以后,上海总商会、县商会、银钱两业公会等重要团体设宴,款待孙传芳和丁文江。由于虞洽卿宴请孙传芳的事公开宣扬开了,还请了很多记者,孙传芳不好不来。
下午,孙传芳及随从人员乘车到会,只听军乐齐奏。孙传芳身穿军装,威风凛凛,那班随从人员更是趾高气扬。虞洽卿出门相迎,率先鼓掌欢迎,一时间掌声如雷。孙传芳看到场面隆重,以为虞洽卿有讨好之意,心中微有得意。
虞洽卿道:“诸位,孙司令百忙之中光临总商会,是总商会的荣幸,是我们商界的荣幸,大家再次热烈欢迎!”众人随即鼓掌,孙传芳道:“孙某仰仗诸位的地方还多,日后希望诸位鼎力相助。”他说的倒是实情。上海商界是块肥肉,少了这块肥肉,吃什么饭都不香。虞洽卿道:“孙司令威名赫赫,此次出任上海督办,正值商业凋蔽之际,我商界同仁在孙总司令身上看到了希望。”众人再次鼓掌。
虞洽卿道:“诸位,孙司令是有名的爱国将领,我们跟着孙司令走不会错。有孙司令主持上海,我们该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大家不会忘记四明公所的血案,我们为什么受欺负?就是因为没有孙总司令,没有孙总司令的二十万大军。”虞洽卿在这种场合重提四明公所血案,有些不合时宜。众人微露诧异,虞洽卿继续说道:“拿去年的五卅运动来说,我们为什么失败了?就是手里没有武装,我们得到的教训是,我们需要像孙司令这样的实力人物支持。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主权国家,我们不能容忍任何人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从辛丑条约,到金法郎协议,哪一个不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学生们说的对,爱国无罪,废除不平等条约。诸位同是华族儿女,都有爱国心,都应该有这样的要求。”众人隐隐听出不对,这里是租界,这里是总商会大门口,虞洽卿难道在宣传革命?此时,全场鸦雀无声。
虞洽卿道:“市政建设一直是上海的首要问题,洽卿全力支持。有一点必须声明,租界范围越来越大,越损害上海市民的利益,我建议政府必须收回工部局越界所筑的马路。”这时候众人才如梦方醒。虞洽卿之所以抨击洋人,强调孙传芳的实力,无非是给挂了督办头衔的孙传芳出难题。虞洽卿似乎激动得难以自制,大声说道:“历史告诉我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政府是少数人组织的,但必须遵照大多数人的意见。政府不良,人民就有必要推翻它。我们是政府的纳税公民,有权力对政府负责。我们有权力对政府进行监督,包括政府的主权、民主,甚至税收。税收取之于民,就要用之于民,地方的捐税用于地方,这是毫无疑问的。上海也不例外。我相信孙司令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众人看到虞洽卿挥舞着拳头,越讲越激昂,既佩服他的锐气,又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虞洽卿显得大义凛然,孙传芳却不好反驳,只觉得记者的照像机险些把他晃晕了。他总算明白了,虞洽卿此次表面隆重,实则公开给他出难题,将他一军。只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依着他的性子,早把眼前之人毙了,但这里是租界,租界巡捕和商会保卫团的卫兵荷枪实弹,不亚于他五省联军总司令的威风,而他眼前之人,是上海总商会的会长,百万巨资,一呼而就。段祺瑞气极了鼻子会歪,孙传芳只觉得自己的鼻子早歪了。外面军乐声正隆,孙传芳暗暗发誓:“早晚要你不得好死。”热烈的会场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孙传芳勉强说了几句体面话,草草收场。原定的盛大宴会不欢而散。
虞洽卿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决定到外面避一避风头。早在4月初,日本商会联合会邀虞洽卿携同商界代表参观大阪电气博览会。虞洽卿欣然接受邀请,开始在商界组织赴日参观团。一则可以避开孙传芳,到日本散心,二则可以向孙传芳显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扩大自己的国际影响。赴日参观团共有团员五十八名,代表团成员包括了电气、纺织、航运、机器等二十多个行业。上海工商代表四十四人,有一半是上海总商会的会董和会员。蚌埠、无锡、芜湖、江西、浙江、汉口、北京、奉天等地商会代表十四人。虞洽卿能够在政局动荡的年代,组织这么庞大的实业家代表团自费前往日本参观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5月20日,赴日代表团的成员们统一身穿西装,佩带中日两国国旗与握手图案的徽章在杨树浦汇山码头集合,由团长虞洽卿率领登船。虞洽卿非常清楚,日本政府和大资本家想借此机会表达对中国的友好态度,改变日本的丑恶形象。
日本资本家枪杀中国工人顾正红以后,日本人资本家的行为损害了中国人民的自尊,中国人民抵制日本商品,日本商品必须改头换面才能在中国市场销售。日本受到了巨大的经济损失,日本资本家想通过民间活动消除中国人民的心理仇视,因此邀请虞洽卿等实业界大亨访日。
日本人有日本人的目的,虞洽卿有虞洽卿的算盘。1926年6月,虞洽卿的上海总商会会长任期已满,按规定会长可以连选连任。但此时上海已成为孙传芳的天下,孙传芳想要利用上海工商金融界的财力,肯定不会让仇家虞洽卿连任会长。在这种情况下,虞洽卿早已放弃了继任会长的想法。他将访问日期定在5月20日,其实是为了避开会长竞选,以访日来淡化自己被人排挤下台的印象。没有了实权,想要在上海立足就要提高自己的声誉。他辞去会办时,极漂亮地玩了一手。当时,他提议设立公库,将市面上的七钱银降为三钱,以减轻资本家所受的重利剥削。全国各商会相继响应,均把矛头指向了北洋政府重用的英国人安格联,此人把一万万两美银存入了英国汇丰银行。虞洽卿进一步推出主权问题,说设立公库实乃收回国权之举,绝不是总税务司的事。上海总商会于是成立以虞洽卿为首的公库促成委员会,要求安格联交还税务权力,一致认为安格联的做法使中国丧失了主权,危害了国民经济。国民党江苏各级党部会议肯定了虞洽卿主张的同时,建议他不要与安格联直接进行联系,应该交由政府解决。在这种情况下,虞洽卿致电段祺瑞和外交、财政总长称:“自辛亥已还,关税被汇丰吸收,盈余消长为外人支配,太阿倒持,实业蒙害,则民生益困。”在标榜一番公心之后,又操纵上海总商会给国会发电报,请求批准设立关税公库。接着,从中悄悄地开脱出来,把得罪洋人的难题留给了政府。
这次出访,虞洽卿在回答日本记者的提问时,言谈举止礼貌得体,日本舆论界一直认为中国资本家的此次出访可以达到了中日和善的目的。不料,虞洽卿却早已打定主意,对准日本猛烈开火,以突出自己的爱国形象,确保自己在上海的号召力。这也是他失去实权以后没办法的办法。
5月21日,代表团抵达日本长崎,受到了日本实业界和知名人士的热烈欢迎。虞洽卿发出了友好的信号,日本商界人士对日货在中国的倾销立刻充满了信心。日本人和孙传芳一样,被事情的表面现象所迷惑,殊不知虞洽卿早已另有安排。
第二天晚上,虞洽卿召集代表在宾馆里座谈。众人都觉得虞洽卿的颂辞不合时宜,传到国内难免遭人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