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只想记得这些好
23366700000032

第32章 砍路箕

春天到了,在涞水河那边的群山里,从路边到山脚,从山脚到山顶,长满了一种蕨类植物一路箕(俗称铁芒萁)。它们的茎纤细但硬挺,顶端向两边展开几片条形叶。叶与叶之间相互交错,密密麻麻地,仿佛给山们披上了一件绿色的外衣。路箕易腐,扔进猪栏里,与猪粪混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就成为极佳的农肥。

乡人无闲时,忙完春插,就寻了柴刀,一根扁担挑了一对土箕往河那边赶。砍路箕其实就是割路箕,要想效率高,柴刀锋利很重要。涞水河边,有的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选一个,就着船舷,“嚯嚯”地磨,正面磨,反面磨,柴根磨,柴尖磨,直磨得刀锋闪闪发光,船也靠了岸。

砍路箕还要讲究方法,左手握住路箕,柴刀向下,贴近地面连着根部砍下来,这样路箕又长又有分量。砍路箕高手,柴刀急急地砍,左手密密地捞,步子紧紧地跟,各个动作配合协调,彳艮央,像剃头一般,一大块山坡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

无树的山坡上,阳光充足,路箕浓密,但路箕经不得晒,长不高,时间长了,叶片焦黄,成了火烧路箕。有杉树荫蔽下的路箕,又青又深,砍一把很实惠,大家比较喜欢。

一拨人,走进山里,散在一座山上,每人占用几行树的地盘,从东头砍到西头,再爬上一层,从西头砍到东头。几个来回,路箕就砍得差不多了。“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此时的空山,因为杉树的遮蔽,见不到人影,也闻不到人声,偶尔听得见一两声“坎坎”的砍路箕声。周围静极了,成排的杉树默默伫立,鸟儿旁若无人地从这边山窝飞到那边山窝,很多不知名的虫儿发出此起彼伏的“唧唧”声,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刚砍的路箕香。微风吹过,茅草轻轻摇晃,路箕微微颤动,胆子小的人常会幻想虎豹猛然间出现在视野中,因此,隔一段时间,喊声对方,问声进展,听到答应声,就安定踏实了。

砍路箕热闹的日子,一拨又一拨的人,有的从山脚小路弯进山里,有的爬上山顶高路赶向更远一点的山。山顶高路上的脚步声和说笑声,仿佛就在身边,清晰地传到山脚赶路人的耳里,有人就冲着山顶喊“哦——嗬嗬”,山顶上的人们也回应着,回声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很远。先到的人们占据着未砍过的山头,后来的人就向更远一点的山里赶,如同蚕食一般,一点点地,一寸寸地,从一座山砍上更远一点的山。到了秋后,近山的路箕基本砍完,人们要爬到十几里山路远的深山里。砍的时间少,花在路上的时间多。空手上山的时间多,挑担下山的时间少。深山里又深又青的路箕,左一捆右一捆,集在带柄的土箕里,很快就成了齐腰高的绿色圆柱。

一群人,排好队,挑起百多斤的担子,迈着急而碎的步子,脚板踏得黄泥路“噼啪啪”地响,扁担两头颤得箕柄“吱呀呀”地叫,那个气势,颇为壮观,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绿色长龙,沿着山路,蜿蜒着前进。左肩压痛了,换了右肩,左右都压痛了,就找个宽敞的地方歇歇肩,透口气喝几口山泉,说几句笑话,再攒足了劲,挑起担子一口气奔下山。

陆陆续续地,一担担的路箕,带着山里的清新,进了村,吸引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围绕着路箕转,希望能像上次一样得到红山楂、猕猴桃。路箕扔进猪栏里,剩下的堆在村前坪里,以备冬天用。孩子们就扑向路箕堆,躺着,打滚,翻筋斗。路箕堆又舒适又软和,还带着好闻的清香,很好玩。阳光懒洋洋的上午,母亲蹲在门边搓洗衣服,孩子们就跑向路箕堆,选一根干了的路箕茎,抽去内里白色的茎,剩下深褐色的茎管,沾上肥皂水,吹着泡泡,村头吹到村尾,身后浮出串串的肥皂泡。

隔个十天半个月,猪栏里的路箕粪就要清出来,堆在旁边,换上新的路箕。路箕堆渐渐地少,到了第二年春天,就用得差不多了。乡人把路箕粪撒向田里土里,这个季节,田里土里,到处飘着路箕粪香。这些路箕粪,养肥了一年又一年的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