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舟对门外撒出一把柳叶镖逼开冲过来的蓝罗刹,他喊冤道:“我是被人栽赃诬陷的,我怎么知道天魔盟的家伙都是驴脑袋,脑子转不过弯来,连这点小阴谋都看不出来啊?”
李秀棠不信道:“你平日不是很机灵的嘛,怎么关键时刻会遭人陷害了呢?”
叶小舟顿足道:“这叫强盗碰到贼爷爷,一个没提防,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正在与苦心道长苦斗的南海夜叉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就别演双簧了,不管是真是假,你们今晚都得留命于此,谁也别想离开了。”他手里鱼叉横扫竖扎连对苦心道长攻去六招,招招凌厉无比,苦心道长功夫本就不及他,再加上此刻担心门外的蓝罗刹而心慌意乱,一个不慎手臂上被扎了一鱼叉。他疼哼着向后退了几步,见南海夜叉挺叉向李秀棠扎去,口中急念一声:“天皇皇,地皇皇,六甲神兵挡邪魔,去……”他用桃木剑向那尊呆立不动的稻草人挥了一下。
稻草人霍地飞身而起,前臂位置上的两根铁矛怒刺向南海夜叉。正在攻向李秀棠的南海夜叉听得身后风声激起,想也不想地反叉便向身后扎去,这一招回马枪果然奏效,感觉上是扎进身后之人的身体了,但南海夜叉背上也挨了两矛,幸好他的鱼叉长顶住了后面的稻草人身体,所以铁矛并没扎得太深。
南海夜叉痛叫着跳开两步,这才回头看清背后袭击的稻草人,他惊咦了一声道:“傀儡术?你这老道是崂山派的还是茅山派的?”
苦心道长不发一言,桃木剑对稻草人又挥了一挥,稻草人再度旋身飞身而起,身形在空中飘忽飞旋,两根铁矛再次刺向南海夜叉。南海夜叉吃过这个稻草人的苦头,最恨的就是这稻草人不怕自己的兵刃而兵行险招,而自己一具肉体之身与那稻草之身去硬碰硬,显然是自己吃亏一些。南海夜叉不敢与稻草人直接交锋,勉强挡开两矛后,不敢恋战,只好纵身一跃,翻身跳到一旁的神龛上。
苦心道长正要指挥稻草人攻上神龛时,忽听门口叶小舟的惊呼声,他扭头向门口一看,只见门口人影闪动,门外的蓝罗刹即将攻进来了。
苦心道长把桃木剑向门口一引,稻草人霍地转向飞向门口,并直冲冲地撞向门外的蓝罗刹。蓝罗刹见一稻草人向自己撞来,心下大惊,手里暗器连珠弹般打向稻草人。可惜她和南海夜叉犯了同一个错误,稻草人是不怕她的暗器的。所以当蓝罗刹眼看着自己的暗器一枚接一枚地扎进稻草人的身体,而稻草人的冲势丝毫不减,眼看着已经冲到她的面前时,她惊得喊叫起来,两脚连叠地向后倒退。
苦心道长眼见得稻草人已经冲到蓝罗刹身前两寸的地方,他口中急念一声:“急急如律令·爆焰。”
苦心道长和李秀棠都眼睁睁地看着稻草人,等待着它身体爆炸,炸得蓝罗刹粉身碎骨的那一刻,哪知——
“砰”
爆炸确实发生了,可是却未发生在稻草人身上,而是发生在土地庙的庙堂上,巨大的爆炸冲击波把正站在门口的苦心道长、叶小舟和李秀棠同时冲出门去,接着便见土地庙轰然倒塌了……
灰头土脑的苦心道长和李秀棠目瞪口呆地对望着对方,心里同时在想怎么回事?明明贴在稻草人身上的爆炸咒符怎么会离开稻草人,落在庙堂里了?他们两人同时把目光移向叶小舟,心里同时明白了一个道理:和这个小家伙在一起,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坍塌的土地庙废墟里传出南海夜叉的呼救声。蓝罗刹身形一动,便待冲向废庙。苦心道长把桃木剑对准稻草人一晃,稻草人挺着两根铁矛矫身而起,如同附骨之蛆般紧跟在蓝罗刹身后紧追不舍,蓝罗刹见暗器伤它不着,只好边退边向苦心道长、叶小舟和李秀棠三人撒暗器。
叶小舟闪身躲过蓝罗刹射来的铁蒺藜,他忽听李秀棠疼哼了一声,赶紧奔到他身边,见他身上又被插了一把梭形镖,不禁关切地问:“老师,你怎么啦?”
李秀棠张嘴吐出一口黑血,他喘着粗气道:“暗器上有毒,你要当心,别让这女人的暗器给射到。”
“那可怎么是好!”叶小舟着急道:“老师带了什么解毒药了没有?”
李秀棠摇摇头。
叶小舟心急道:“如果没有,就只好向蓝罗刹讨了。”说着,他向蓝罗刹冲去,挥手撒出一把柳叶镖。
蓝罗刹飘身闪过柳叶镖,冷眼睨着他问道:“你究竟是寒夜星雨地什么人?”
叶小舟信口乱说道:“寒夜星雨是我师父,你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叫我师父把你五马分尸。”
蓝罗刹冷笑一声道:“你这话我就不信了,寒夜星雨怎么会收徒呢?想要解药,拿你自己的命来换。”
叶小舟气愤不过,正要冲上去抓她时,却见她手里一扬,数把飞刀向他射来,吓得他只好滚地躲开飞刀。苦心道长也忌惮蓝罗刹一身的暗器,不敢近上前去抓她,只好操控稻草人紧紧逼向她。只可惜外面空间大,蓝罗刹轻功又好,稻草人始终奈何不了她。
蓦然,从远处传来清悠的箫声,叶小舟一听心里大震:“不好,是绿罗刹,那女人比蓝罗刹还要难惹。”
苦心道长一边操纵稻草人追击蓝罗刹,一边对叶小舟说道:“你快带着李师侄先逃,逃得越远越好,这里由我牵制着。”
叶小舟应了一声,跑去扶起毒气攻心的李秀棠,李秀棠望向苦心道长道:“师叔请多保重,该撒手时便撒手,这次是我不好,硬把师叔拉进这场风波里。”
苦心道长对他挥挥手道:“快走快走,再晚了就来不及了,有什么话等以后见了面再说。”
李秀棠叹息了一声,随着叶小舟向土地庙后沉沉夜色里逃去。
两人埋头钻进庙后的一片荒野地里,一径亡命地向前奔去。周遭寂茫茫的,风吹草浪滚,苍穹洒冷清。月光碎碎地铺在他们逃亡的路上,冷风凉凉地谑笑他们的仓惶。叶小舟搀扶着李秀棠埋头奔逃,早已没了方向感,只知道一径地向前奔跑,逃离土地庙越远越好。
可是,搭在他肩膀上的李秀棠的手臂却越来越沉重了,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粗浊,豆大的汗珠流满了额头,在逃到一条小河边时,李秀棠的双脚一软,终于跑不动了。
两人同时仆倒在小河堤上的青草地里,短促地喘着气。李秀棠向左爬了两步,把身体斜靠在一棵杨柳树树干上,他面如金纸,唇色已经开始发紫。叶小舟爬到他身边,忙乱地看了看他背后的伤口,血已经被凝止了,可是伤口周围的肌肤已经发黑,情形非常不妙。
叶小舟心急火燎地问李秀棠:“老师,告诉我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把伤口附近带毒的肉给剜掉?”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把锋利的柳叶镖。
李秀棠苦笑着摇摇头道:“毒气已经攻心,回天乏术了,小舟你用不着费心,坐在这里静静地陪陪我。”
叶小舟心里好生难受,虽说他的生性凉薄,对别人的生死罔而无视。可是李秀棠毕竟是在雪浪乡那个小镇子里难得的几个和他说得来的人,可以说自己行走江湖的念头也是他给培植出来的,如今眼看着自己关爱的人渐渐飘摇而去即将远离自己,而自己却措手无策,心中真是痛如刀绞。
因着心里难受,泪珠已经不自觉地挂在他的眼角,他伤心地问道:“老师,难道就没有灵丹妙药好救你的性命了吗?你走过江湖,知道江湖上的事情,你说个神医或者活菩萨给我听听,我这就去找他们来救你。”
李秀棠淡笑了一下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灵丹妙药,神医之说毕竟缥缈,人之生死自有天定,勉强不得的。在这乱世里你最好对那些传说中的奇迹和憧憬少抱幻想,自己惊醒点,尽量保全自己性命才是真理。”
叶小舟咽泣不语。
李秀棠咳出一口血,喘着粗气道:“你把那本《九转真经》拿给我看看。”
叶小舟从怀里掏出《九转真经》递给他,他用颤抖的手接过真经,手指细心地抚摸着青色封面和《九转真经》四个篆体小字,心里澎湃荡荡,难抑着一抹兴奋之情。他这几年来忍辱负重,隐姓埋名四海漂游,寻找的就是这本看似廖薄,却为他的复仇之念始终点燃一星星火的真经,实际上这部真经已是他的怨念症结,此生难以摆脱,就算死,也会把这怨念带进坟墓里去的。
李秀棠小心地翻开扉页,就着月光读阅着书内的内容,他急不可耐地找寻着有关于四把神刀的记录,有了,在真经的后半段果然有解开四把神刀封印的方法,只是,这方法似乎难处多多,看来自己是永远无法达成让神刀重放光芒,抗衡日月神剑的期愿了,他用浑浊的眼光看向身旁的叶小舟,皱了皱眉头,心想:那小子混蛋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靠他来完成自己的心愿,只怕是白日做梦,井中捞月了。
叶小舟见李秀棠用失望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于是问道:“这本真经上的字好生难看,就跟泥丘国里的蚯蚓一样歪歪扭扭的甚是恶心。老师看得懂这上面的文字吗?”
李秀棠叹了一口气道:“这是道家符箓咒文,只有崂山、茅山等少数几家以术法称著的玄门门派中的术士看得懂,我虽然也看得懂一些,可是现在时不予我,来不及教导你了。”
叶小舟有点失望,他不禁又问:“这本真经上可真的记录有稀世武功?”
“有,”李秀棠肯定道:“不仅有,而且冠绝天下,学了它的武功,什么《九阴真经》、《九阳真经》的,那些真经都狗屁不值了。”
“真的?”
“我骗你干嘛,不过呢……”李秀棠故意拖了拖语气,见叶小舟眉宇间甚是着急,他故意要吊吊他的胃口,等到叶小舟开始不耐烦推搡他了,他才痛苦地皱皱眉头道:“你别碰我,我的命本来还可以多说十句话,被你一推,连五句话我都说不到了。”
“你快说嘛!要怎样才能练成上面所记载的绝世武功呢?”叶小舟催促道,真怕他就此一咽气,把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了。
李秀棠面色转而深沉道:“你得仔细记下我所说的每一个细节,一个也别漏掉,听清楚了吗?”
叶小舟重重地点着头。
李秀棠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苍月,轻轻地吸进一口气,强抑着毒气攻心的痛苦说道:“这本真经是五十年前江湖奇人九转子撰写的,要练成真经上的绝世武功,你得先去找齐四把由九转子亲手锻造的神刀。”
“四把神刀?”
“对,四把神刀的名称分别是‘风车斩’、‘雨中情’、‘雷千吼’、‘电飞仙’。这四把神刀上面有十分神奇的神效,再配以相应的刀法,可达天人之境。你把这四把神刀齐聚在一起,便可天下无敌了。”
“啊,有这么神奇,好哇!快告诉我要到哪里去找到这四把神刀?”
“说来这四把神刀现在的主人与你家先祖也有一点渊源,其中一家至今与你家还有交往,就是住在无锡城三凤桥畔的田府。”
叶小舟一边抠着鼻屎一边回忆道:“无锡田府,嗯,倒是听我哥提起过这一家,听说五十年前的田府主人田歌与我曾祖母有点交情,这一家应该算是盗贼世家。可是到我们这一辈似乎就凋落了,我哥三年前曾到无锡去探望过田府一次,回来说田府门敝已经败落,家中族人大多已经迁移到南方去了,现在仅剩一个嫡系亲属还留守在府上,日子看来甚是清苦,早已没了昔日的荣华了。”
“对,那把‘雨中情’的神刀如今就在还住在田府的那家嫡系亲属手里。”李秀棠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另外三把神刀:‘风车斩’在昔年的应天书院异人肖白虎和石鼓书院异人虫二姑夫妇的后代手里;‘雷千吼’在岳阳楼楼主后代的手里;‘电飞仙’在崂山派掌教向牛丕传人的手里。后两把神刀也许容易找到,就是肖白虎和虫二姑后人至今已经下落不明,找起来有点困难了。”
叶小舟“噢”了一声,搔着耳垂道:“只是既然是神刀,就算我找到那些神刀的主人了,他们也未必肯把神刀让于我吧,这却怎生是好,要么我索性去一把把给偷过来据为己有。”
李秀棠咳了几声,吐出一大口黑血后,呼吸顺畅了一点,他对叶小舟摇摇手道:“你也未必要去偷,这四把神刀上门的神效早已被封印住了,也就是说,这四把神刀跟一般的刀具没什么区别,你就算贱价去买,别人也说不定肯出手了。不过我还是劝你把神刀的主人聚在一起练你这本《九转真经》上的神功,为什么呢?因为你一个人不可能同时使四把神刀,而且这四把神刀还各附有一套相应的功夫配合着使用才会出奇效,那些功夫如今都成了那四家神刀主人的家传功夫,你也不可能学全那四套神功。”
叶小舟“哎哟”了一声,不乐道:“如果让他们一同修炼我这本真经上的绝世武功,那我岂不是成不了天下第一了嘛!还有四个人要跟我抢呢。不行,这种折本生意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李秀棠呼吸短促起来,他对叶小舟摇摇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告诉叶小舟:“必须把四把神刀聚到一起后,用真经上的方法把四把神刀上的封印给解开,四把神刀就会显露出神效来,否则,《九转真经》上面的神功你永远也练不成。”说到这里,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叶小舟心里一紧,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李秀棠嘴角挂着血丝,他仰头望着苍穹上的一轮弯月,嘴角挂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对叶小舟淡淡地道:“小舟,这个江湖实际上并不象我往常所描绘的那么美好!现在想来,把你骗出江湖,也不知是你的祸呢?还是这个江湖的祸?唉……”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转微弱,最后无声而息。
叶小舟没听懂他在弥留之际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见月光照在李秀棠无神的眼睛上,场面甚是凄凉,于是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叶小舟半坐靠在李秀棠的身边,听着晚风轻诵,看着明月西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神思走得很远,就好像陪着老师的魂魄走了很长一段路,两人还象往常那样倾心交谈着,两人还像以前那样互相开着玩笑,直到老师踏上通往黄泉那条迢迢冥路时,自己才停下脚步,遥遥的,遥遥地看着老师的身影消失在天际间……
也不知怔了多久,直到凌晨早起出来放羊的羊倌的呼喝声,才把叶小舟从游冥状态中唤醒,他看看天色已明,李秀棠的身子早已僵硬了,于是问羊倌借了一把铲子,就在河堤那棵李秀棠生前最后倚靠的柳树下撅了一个坑,把他的尸体埋入坑中。
叶小舟在李秀棠坟前默立了良久,直到周遭行人渐多,小河上渔舟点点的时候,他才对着李秀棠之墓鞠了一个躬,把《九转真经》揣进怀里,揉揉酸涩的眼睛,重新走上江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