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圣诞节,这个城市的夜晚成了灯光的海洋,璀璨的霓虹、满树的星灯、人们挤在人群里,车子驶在车流里,看似热热闹闹的一个城市,可是每个人的心底,最真切的感受竟然是寂寞,就和星空中的那轮弯弯的弦月一样的寂寞。
简小叫把头靠在出租车车窗上,任凭窗外的风景从她眼瞳的映镜中滚滑而过,她的心情里疯涌着一种迷懵和空洞的情绪,这种情绪就象满街的灯光一样令人恍惚。这些没来由的孤寂感占据她的心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仔细想想,貌似自己离开家后,这种感觉就开始一丝一缕地侵据进她的青春领地,她想起自己在上海读书的时候,第一次听周畅跟她谈起日本作家泽木耕太郎所说的话:“在固定的地方和固定的人生活,让人觉得很无聊……26岁之前要到国外去走一走。”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突然羡慕起周畅的那种飘浮不定的游荡生活,为此她读了许多有关于流浪的书籍,有日本作家石田裕辅所著的《不去会死!》、有张小砚所著的《走吧,张小砚》等等,还参加了豆瓣网的相关论坛的讨论,从此她开始崇拜起台湾作家三毛,向往着那种奔走天涯,身居陌生世界的自由感。也就是在周畅的影响下,她开始疏远父亲以前在她的大脑里灌输的那一套生活理论,她开始学着理解“绝对自由”这一生活哲学的人生价值,她开始试着反驳父亲强加于她的那些生存理念,她开始向往起离开家的生活……
可是事实上呢?离开家后,孤独和挫折感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有时候看着自己所住的出租屋里那满目苍夷、虫蚁争地的囧境,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穿越到上世纪还未改革开放的年代里去了!
昏黄的弯月虽然美丽,但它毕竟是孤独的,总让人感觉美丽的事物后面会有狰恶的东西隐藏着,所以远远的看去,这轮寂寞的月亮更象颗狼牙!
“嗨,靓妹,你是不是要在这里下车?”出租车司机的招呼声把简小叫从沉思中叫醒,她看看车窗外,车子已经停在“693画廊”所在位置的巷口外了,她把车费付给司机,推门走了出去。
简小叫走进深巷,巷子口有一家夜店,酒吧门口几盏LED灯闪着青紫色的光,很摩登的感觉。可是走进巷子里,却感到这条巷子古早而幽寂,青石地板的罅隙间顽固地蹿出几撮青草来,一只三色野猫爬在拱门与围墙的缝隙间,用一双发着绿光的猫眼警惕地瞪着简小叫。巷子里没有路灯,从巷口方位投进来几缕清冷的灯光,把这条深巷照射得异常吊诡。冷风从巷子深处刮过来,忽前忽后地摇撼着几棵木棉树,只见树影晃曳,月色疏迷。
简小叫依稀感觉到自己身后有种若即若离似被什么东西粘上的很怪异的感觉,她回过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却见巷道冷冷寂寂,唯见路旁树下两只半人高的塑料垃圾桶桶盖掀起着,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可是她还是感到一丝寒意从头顶沿着脊椎一径地往脚底蹿,她紧了紧衣领,跑到“693画廊”门前,用力敲着门。过了一会儿,门廊上的照明灯亮了起来,门后有人在问:“谁啊?”
“是我,简小叫。”
画廊的门“吱”地拉开一条缝,赤炎站在门后,用警觉的目光看着她,简小叫见他用身体半顶着门,并没让她进去的意思,只好笑着点点头说道:“我找郎天乐,她答应告诉我有关于‘断牙祠’的事情的。”
赤炎的目光在她身后扫了半圈,确定没人后,才把门缝开大侧过身让她进去。简小叫穿过他的身边走进门里,她见赤炎手里抓着他那一对当作武器的金属鼓槌,歪了歪嘴角说:“用不着这么紧张吧,我又不是敌人。”
赤炎眨眨眼睛说:“现在又不是阶级斗争的时代,‘敌人’这个概念早就已经过时,在这个时代连好人坏人的界线都很模糊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对身边的每个人我们都得防着点,有时候看似面目和善的人,说不定会在你背后放上一记冷枪;有时候看似心怀慈悲的人,说不定会在你的饮料里丢下一颗迷奸药;有时候……”
“好了好了,”简小叫没想到这个赤炎比自己还愤青,她举起两手做出五体投地状说:“我就是想来听听有关于‘断牙祠’的故事的,目的很单纯的,所以请你别把我想得那么黑暗。”
“小叫,你来了?”从他们身后传来郎天乐的声音,她看了看简小叫身后,“就你一个人过来么?”语气里略微带点遗憾。
简小叫点点头,“嗯,我老板和韩庆都在外面为叶姐的事情奔波着,老板让我回家休息。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觉,脑子里乱得很,所以,我来找你,想听听‘断牙祠’的事情。”
“行啊,进来吧。”郎天乐走在前面,把简小叫带到那间四面墙面上都画满涂鸦的画室。
简小叫走进画室里,见那张五彩斑斓的长桌上摆放着一把狙击步枪,她忍不住伸出手抓起枪打量起来。这是她这一生里第一次碰到枪,心里又是新奇又是紧张,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灰黑色的迈克米兰玻璃纤维枪托上皮革般的凹凸花纹,再摸摸银亮的浮置式比赛级枪管上的散热槽,心里感叹着纵令东方不败重生,见到这种武器也得心惊胆颤。
“喂,干嘛碰我的东西?”段棠从门外几个箭步跑进画室,一把从简小叫手里抢下那枝狙击步枪,“这东西也是你一小女生能随便碰的吗?弄坏了你赔得起么?”
简小叫眼皮一翻,嘟起嘴唇道:“有啥稀奇的,我连我爸刚买的保时捷929跑车都照样开着往西湖里冲,一把破枪有啥稀奇的。”
段棠对她龇龇牙齿,“小姑娘,别以为家里有钱就了不起,超级跑车满大街都是,只要有钱哪里买不到。可是有些东西有钱未必买得到,我这把瑞士西格—绍尔制造的SSG 3000型狙击步枪是专为警用设计的,在武器黑市上很难买得到,我费了好多的周折好不容易才弄到,万一被你玩坏了怎么赔我?”
简小叫咬着嘴皮子,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他,这时郎天乐端着一盘咖啡走了进来,她对简小叫笑着说:“别听段棠瞎咋呼,他这把枪在昨晚跟你们侦探所那个叫韩庆的打架时打坏了,早成一杆歪把子了。”
段棠赶紧辩解道:“被打坏的不过是只夜视瞄准镜,这把枪的机匣顶部设有皮卡汀尼导轨,可以安装各种型号的瞄准镜。”说着他转头对简小叫说:“对了,你替我转告一声那个爱耍香港脚的家伙,叫他赔我一只瞄准镜的钱,嗯,算他一千元人民币好了。”
“关我什么事?要找他赔钱你自己找他去。”简小叫在长桌前坐下,接过郎天乐递过来的咖啡浅浅地呷了一口,嗯,蓝山咖啡的味儿,很香浓,自从来到广州后,简小叫再也没有喝过一口咖啡,都快患上咖啡遗忘症了。
郎天乐在简小叫对面坐了下来,段棠抓着他那把心爱的狙击枪坐在桌子的一角,赤炎则站在画室门口灯光的阴影后面,手里拿着一只手机在看小说。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大家各怀心思,过了一会儿,郎天乐第一个开声打破沉闷,她问简小叫:“你爸真的从未跟你提过‘断牙祠’的事情吗?”
简小叫摇摇头,“从来没有。”
“那他教了你这手神奇的‘风筝线’,你就不好奇这门武学的来历吗?”
“我问过他,”简小叫努努嘴唇,“我爸说这门武学是我们简家家传的,属于独门秘学。”
郎天乐和段棠都笑了起来,段棠说:“你爸真是厚颜无耻,又是家传又是独门秘学,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剽窃,他为何不干脆说这门武学是他老人家自创的呢?”
简小叫眉毛一耸又待发怒,可是转念一想,段棠说的是自己的老爸,又不是在说自己,自己和老爸反正已经一刀两断了,那就当他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犯不着拍桌子动肝火的。想到这里她的眉毛平抚了下来,口里哎道:“是啊是啊,他欺骗了我,这是耻辱,我记下了,以后找他算账就是。”
郎天乐笑着说:“你爸说家传那是在骗你,不过他说‘独门秘学’,这却又是真的了,因为这手‘风筝线’,在当年‘断牙祠’分解成烟雨雾峰四个派系的时候,也只有简岗一个人会使了。事实上,‘断牙祠’的四大绝技,到后来每个派系各掌握了一门,这也就是上次老烟头找到北京,以自己已经收集到了‘断牙祠’绝学中的另外三技为引诱,诱骗我们老板上当的最肥诱饵了。”
简小叫听得好奇,她把头伸向郎天乐,“天乐姐,你说的‘断牙祠’四大绝技,倒底是哪四大绝技呢?”
郎天乐扳着手指头数道:“你爸简岗使的是‘风筝线’,我们老板江上雾的绝技叫‘迷神引’,老烟头的绝技叫‘幽灵眼’,还有雨派这一系的绝技叫‘苍鸢吟’。听我们老板说,这四门绝技如果练到最高境界,‘风筝线’的威力最惊人,‘苍鸢吟’的效果却是最震撼的,而‘幽灵眼’和‘迷神引’这两门武学,刚开始还可以吓吓人,可是练到后头就没多大意思了。”
简小叫“哦”了一声,手指微微一弹,放在她身前的咖啡杯倏地飞了起来,悬离桌面一尺高绕着长桌飞了半圈,飞到郎天乐身前停了下来。郎天乐见杯中已空,笑着拿起身前的咖啡壶,把杯子注满,咖啡杯又绕桌飞回简小叫身前,最后落在简小叫身前,在咖啡杯飞回时杯身略微倾斜了两下,杯中咖啡溢出杯口滴在桌面上,简小叫叹了一声说:“这门功夫我就练到这个境界,要是我爸在这里,肯定毫不客气地在我脑门上赏两记‘毛栗子’。”
郎天乐一边用餐巾纸擦着桌上的咖啡渍一边说:“你还算好的了,好歹掌握到这门绝学的诀窍。我们这一派传到我这一辈就有点不靠谱了,‘迷神引’这门绝技我们老板就教过我一点点,可是当初我的兴趣都放在那对‘电蜇母’上了,所以对于‘迷神引’我学得并不深。除我之外我们雾派还有一个师兄学得比我更多点,可是他的天赋虽然比我好,但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而是一门心思想往演艺圈发展,所以‘迷神引’他也没有学全。我们老板曾把‘迷神引’全谱誊录成一本手册珍藏在他身边,可是自从那次老烟头杀害了我们老板后,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有在我们老板身上找到那本册子,所以我们怀疑是被老烟头抢去了。”
“这个‘迷神引’倒底算是怎样一种武功呢?”简小叫打了一个手势,希望郎天乐能演示一下。
“其实也不能算是武功,说得更确切点,”郎天乐显然并没表演的欲望,而是优雅地用手指捋着发丝,淡淡地说:“‘迷神引’只是一种催眠曲。”
“催眠曲?”简小叫大感疑惑,“就是听着让人睡觉的曲子吗?这能算武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