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广州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情,特别是当全国大部分地区都被冰天雪地裹个严严实实的时候,你却只要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衫轻装走出门,还能走在暖暖的阳光下,满目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木和鲜花,那种幸福感别提有多美了。
在广州城过日子用不着太讲究时尚,因为这是个美食的天堂,人们更愿意把“吃”放在生活潮流的第一位,即使在早晨,你也能找到自己最钟意的美味。简小叫手里拎着一碗打包的牛肉酸辣粉疾步跑出一家四川小店,跑进路旁的地铁站,在自动售票机屏幕上,她先点了“陈家祠站”,然后投入三元硬币,待到黑色的地铁车币“哐啷”落下时,她手指凌空一吸,票币从售票机匣里飞出,自动落在她手掌里。
她快步穿过验票口,跑下楼梯,来到人头熙攘的地铁站台上。现在是上班的高峰,站台上挤满了上班族,这时正好有一辆地铁驶来,她随着人流挤进地铁车厢,直到车门在她身后安静地合上,她才长喘出一口气,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妈呀,看来今天迟到已成定局了,但愿老板不要太在意这个。”
简小叫用一只手臂勾住一根竖立扶手,另一只手揭开打包的那碗酸辣粉碗盖,一股酸酸的麻辣味扑鼻而来,糟了,薯粉都已经涨开了,再不吃汤汁就干了。她索性拔出一次性竹筷,竟然当着一车厢乘客的面,淅沥呼噜,旁若无人地吃起了酸辣粉,直吃得汗流满面,眼睫毛上挂着几颗大大的汗珠,脸色堪比红富士苹果,那副景状一点都不淑女了,挤在周围的乘客看得直皱眉头。不过简小叫很快意于现在的这种状态,换作还在江南老家,被一干豪门长辈看管着,他们是万万不会让自己出这种洋相的,那时的她是被家里当名媛来养的,豪门生活虽然优裕,可那种束手束脚的生活状态绝对不适合她,她的生活应该在无际的天空下,而不该在重重的粉饰后。
简小叫仰脖喝完最后一滴酸辣汤汁的时候,车子正好驶到站。她挤过密密的人流跑出地铁站口,一溜小跑着跑进写字楼,刚到电梯口,便见叶继香穿着一双高筒高跟靴,戴着一副GUCCI墨镜,肩上斜挎着一只巴宝莉皮包,一派做作地走了过来。叶继香勾着手指把墨镜滑下鼻尖,翻着白眼打量了简小叫一眼,嘴里嘀咕道:“嗯,这才象点打工的样,上回你第一次来的时候,穿得那叫奢华,我还真被你给雷住了,以为你是被人抛弃的小三,找上我们事务所帮你监视负心汉的哩。”
简小叫不耐烦地揿着电梯按钮,她轻声问叶继香:“今天上班晚了那么一点点,老板不会对我发火吧?”
“晚了一点点?”叶继香撅撅嘴唇说:“我敢说咱们还算早的了,韩庆有下馆子吃早茶的习惯,等他来上班的时候,说不定咱们都吃过午饭了。”
“真的,上班能这么随性!”简小叫意外惊喜。
“那当然,谁叫咱是做股东的呢。”叶继香横了简小叫一眼,“不过你可不能象我们这样,你是员工,你今天上班迟到了,先扣你三十元工资。”
“别呀别呀,下次再也不敢了,一下子扣那么多,那可是我三天的口粮钱呀。”简小叫嚷嚷着被挤进电梯里,两人一路争辩,叶继香突然有了个可供欺负的对象,那副得意劲一时无二。
两人走到“月光侦探事务所”,推门而入,入目所见的第一人,却是两人都不乐见的女人,郎天乐。
只见她盘膝坐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带轮子的电脑椅上,一手抓着一把小剪刀,一手抓着一把发丝,正神情肃穆地在剪发尾的分岔,听见有人走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抬,仿佛手头上正在干的事情是天下第一要务,这时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与她无关。
简小叫和叶继香见她身上穿着一身又大又肥的白色衬衫,脖子里挂着一条青色条纹领带,这身行头很显然都是从郝青松身上剥下来的,再加上领口后面若隐若现的乳沟,两条修长的裸腿,这种打扮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旖旎的联想。
“哎哟妈呀,”叶继香揉着自己的臂膀,口里咕哝道:“我怎么突然感到这个房间里一阵寒风,我这身寒毛全竖起来了,好痒啊好痒啊!”
简小叫第一次配合叶继香,用的比喻也很老到,她指着手臂说:“哎呀你看,我的寒毛都戳出衣裳了,大姐,你说的寒风可不是一般的风,那是鬼风。”
两个女人同时瞪着侵犯她们领地的郎天乐,只等着她会悍然反击,那么正好趁机跟她大干一场。哪知郎天乐嘬唇吹吹剪刀,轻描淡写地说:“你的汗毛既然这么长了,干嘛不考虑考虑上美容院脱毛呢?等到哪天跟你的最爱做爱时,猛然一脱衣服,Oh, My god!一身密毛,跟只母猩猩似的,还不把你心爱的男人吓得当场晕厥?”
简小叫嗓子里发出危险的呼吸声,显然这句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卫生间的门打了开来,郝青松从里面走出来,他的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背心,厚实的肌肉,宽阔的胸膛,性感的身材看得简小叫心头怦怦乱跳,脸上一阵发烧。“你干嘛把我的衬衫穿在身上,快脱下来,没看见我的员工都来上班了吗?”郝青松去拉坐在凳子上的郎天乐,可是她纹丝不动,看来准备把行为艺术玩到底了。郝青松尴尬地对正紧紧盯着他们看的叶继香和简小叫笑了笑,然后推动着带轮子的电脑椅,把她连人带椅推进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玻璃门。
叶继香抽动着鼻翼,就像一只母狗般在房间里四处嗅了起来,“嗯,这个女人竟然在事务所里到处做爱,这简直是在对我们公然挑衅。”
简小叫闷声不响,可是她的心里却很难受,刚刚发芽的一丝情愫,竟然发现被一块巨石压住了生存空间,那种又惊又恨的滋味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到。
过了一会儿,郝青松衣装整洁地走出办公室,叶继香用手指关节叩着桌面,口里嚷道:“老板,你带个女人回你自家去,随便你干什么我管不着。可是你带她到事务所来,而且这里干干那里干干,把咱的办公地当张大水床,弄得到处都是脏东西,你还叫我怎么办公啊?”
“哪儿呀,没你说的那么夸张,”郝青松尴尬地笑笑,“阿乐说想看看我的事务所,所以一清早我就带她来了,我们最多也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坐坐。”
“坐坐还用得着脱个精光?编这种谎话说给我这个侦探听,我都替你感到羞愧。特别是那个叫阿乐的,还撂着光腿坐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明了是给我们看的,她这算什么,老板情人?这样就可以盛气凌人压我们头上了吗?”叶继香嘴不饶人地嘟囔道:“我不管,我要求开股东大会严肃地讨论这件事儿,不把这件事整个明白,我们心里懊恼得慌,小叫你说是不是啊?”
简小叫没接茬,只是拿着一块抹布东擦擦西抹抹,连看人的眼神都充满幽怨,那表情,象极了发现宝玉与宝钗要结婚的林黛玉。如果一个小愤青突然变得很文艺,这其中的故事本身就值得推敲了。可是善于察颜观色的郝青松偏偏在此刻显得很迟钝,他见简小叫忽然寡言少语,不象第一次来时那样满嘴喷火药,不禁关心地问她:“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上次晚上回去太晚受凉了?如果身体不好你就回家休息休息吧,身体要紧。要不要到医院里去看看?我叫韩庆陪你去。”
如果这个老板恶声恶气显得很强势,也许简小叫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偏偏这个男人处处显得和颜善色很完美,这就让简小叫忍不住地对他抱起了幻想。可是当她看见郎天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从后面一把环抱住郝青松的腰,两人默契地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心里又忍不住地痛,觉得实在看不下去时,拔腿便跑向卫生间。郝青松惊讶地问叶继香:“这女孩是怎么啦?刚才我哪里说错了吗?”
叶继香自作聪明地解答道:“大概她的老朋友来了吧,女孩子的生理问题,你却叫她去看医生,这么讽刺的话她怎么受得了?”
郎天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咬着郝青松的耳朵说:“那个小女孩对你动心眼了,你可得当心点,她的武功背景可不简单。”
“对我动心眼?你没搞错吧?对她来说我已经属于糟老头那一级别了。”郝青松自嘲道。
“我的眼神准着呢,男人四十一枝花,你还没完全绽放就已经这么吸引女人了,等你头上谢了顶,完全绽放开的时候,只怕满街的小姑娘都想摘你这朵男人花了。”郎天乐笑着拉着他的手说:“走吧,你答应陪我一整天的,这里的女人眼睛都特毒,直勾勾的一点都不懂得礼貌回避,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叶继香见郝青松牵着郎天乐要出去,赶紧问他:“老板,你今天不办案了?”
“我嘛……”郝青松用手抚着胸口,皱着眉头做出一副痛苦状说:“上次受的伤对我的活动还有一点影响,今天我就不那么拼了,功劳就留给你们去创造。听说天河区体育中心在办书展,阿乐说想去看看有没有方文山、林夕或者周云蓬、钟立风的诗集,我陪她去逛逛,吃过午饭就回来。”
叶继香乜斜着郎天乐,口里不屑道:“什么诗集歌赋啊?别拿文艺来做幌子,你这点小女人的鬼心思哪能逃过我的火眼金睛?体育中心对面就是天河购物中心,老板你当心别把信用卡刷爆喔。”
郎天乐无耻地笑道:“我真佩服你的眼神,既然你把我的心思都说出来了,那也好,倒也省得我到时拐弯抹角费口水了。”
郝青松最怕的就是女人间的逞机锋斗嘴仗,他拖着郎天乐便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正碰到韩庆,“咦,老板,要出去啊?”韩庆打招呼道。
“哎,是啊,该忙什么你们自己有数,你可以开我的车子,我下午回来。”郝青松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韩庆,拉着郎天乐飞步向电梯走去,生怕韩庆拉住郎天乐搭讪,象叶继香那样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韩庆在他身后说:“老板,你等等,昨天我向‘八方酒廊’打听了一下柳信和胡煌的住址,酒廊里有个叫阿旺的小伙计,他说他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不过他这次开价500元,这笔钱你先给我吧。”
郎天乐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而郝青松则头也不回的说道:“哦,你先垫着吧,等到这案子破了,我拿到那二十万元酬金,一并给你报销。”
韩庆见郝青松要进电梯了,着急地喊道:“可要是这案子破不了呢?那我这500元向谁报销去?”
郝青松已经钻进电梯了,没听见他的回答。韩庆走进“月光侦探事务所”,见简小叫正傻坐在自己的小电脑桌前发愣,叶继香在冲泡咖啡,她对韩庆皱着鼻翼说:“咱们老板以前工作时是个拼命三郎,我还以为他是只要事业不要爱情的那种男人呢?看来我这个想法错得简直可以捅破天空了,他现在为了一个唱摇滚的女人,竟然连手头的工作都不做了。真看不出那女人有哪点吸引人,一看上去就是那种风风火火无着无边的女人,这种女人居然还让咱老板那么失魂落魄?真见鬼了。”
“女人要么不玩摇滚,玩摇滚的必然是才女。”韩庆走到窗户边,眼睛看着窗外说:“说明咱们老板喜欢的是才女型的女人,可惜这个世上才女并不多,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找到心里的另一半。”他看见郝青松和郎天乐走出写字楼,两人有说有笑地向前面的家乐福超市走去。“嗯,好久没看见老板这么开朗地笑了,”韩庆低声道:“看来他对这个郎天乐是真心喜欢,但愿他这次能如愿以偿,最好明年咱们就能喝上喜酒。”
叶继香端着咖啡杯走到窗边,冷笑着说:“我看难,这个叫郎天乐的女人,个性太强了,象老板那样好脾气的男人,很难驾驭她。再说她这次突然冒出来,出现得也太突兀了,以前从来没听老板提起过这个女人,对于这种来去如风的女人,换做我是男人,是绝对不会向她抛心抛肺的。”
韩庆看了一眼手表说:“我得出去一趟,‘八方酒廊’的一个小伙计帮我找到了柳信和胡煌他们住的地方,现在正等我去碰头呢,你去不去?”
“当然去,反正手头也没别的案子。”叶继香喝完杯里的咖啡,把咖啡杯往简小叫桌上一放,关照她:“帮我把杯子洗洗,我们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守着。”
“就我一个人?”简小叫回过神来,“可是我该干点什么呢?”
“接接电话,打扫打扫卫生,随便你找点什么事干,就是别让自己闲着,”叶继香瞪了她一眼,“你可对得起我们付你的两千多元工资,现在我们出去办案子,事务所的其它杂务就你一个人处理了。”
简小叫叹了一口气说:“我一个人在这里郁闷死了,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出去办案吧。”其实她是害怕再看到郝青松和郎天乐一起回事务所。
叶继香说:“不行!哪还有员工向老板讨价还价的?你这样的打工妹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当心我炒了你。”
简小叫说:“可是你并不是老板啊。”
“嘿,你还真反了你!”叶继香做了一个挽袖子的姿势,就象情景剧《家有儿女》里面的宋丹丹,她觉着这个姿势只要是小孩的都会害怕,可是简小叫显然不是小孩,对这招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