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渊也不看牛氏,只是抢步上前,对着刘直施礼:“孩儿见过父亲大人,见过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几个字,说得甚是勉强。而且满含讽刺。可刘渊听了段青茗的话,心里也明白,这牛氏的夫人之位,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牛氏怎么听不出刘渊话里的意思呢?她的脸色白了白,刚想说什么,只见刘直已经微微地笑了一下:“渊儿回来了,来我边坐下!”
刘渊应了一声,在刘直的下首坐下了。而牛柏,看到刘渊离开了,也连忙低首施礼:“牛柏见过姑父,姑母,姑父辛苦了!”
牛氏满面含笑地望着牛柏,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起:“哎哟,柏儿快快起来,来我身边坐下。”
牛柏听了,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姑母”这才挨着牛氏的下首坐下了!
牛柏,今年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和牛氏有六分的相似,就因为这六分的相似,牛氏对他宠爱至极,总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让他入丞相府的门,正正经经地唤自己一声“母亲”。可是,多年来,刘直从来不肯松口,再到后来,刘渊认亲,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成了泡影,你叫牛氏怎么不恨极了刘渊呢?
看到双方都坐了下去,下人们奉了茶,然后,关上了正厅的大门!
刘直放下手时的茶盏,轻轻咳嗽了一声,难道和善地看了一眼牛柏,然后威严极致地说道:“方才下朝之后,我去为柏儿向锦绣公主求亲,圣上已经答允了!”
牛氏眸子里的暗光一闪,惊喜毫不保留地从她经过岁月侵袭的眸子里流泻出来:“老爷……您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牛柏一听,干脆的呆若木鸡了!刘直说什么?竟然是帮他提亲?面对,圣上应允了么?也就是说,他牛柏,很快就能成为锦绣公主的附马,很快,就可以享受锦绣公主美妙的身体了呢?这个认知,令牛柏的小眼睛里熠熠闪光:“姑父……您帮侄儿提亲去了?”
牛氏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要知道,这牛柏成为附马,可是光耀牛家门楣的事啊,莫不是,她听错了?
原本,牛氏以为,以刘直对刘渊的宠爱,一定会成全刘渊和锦绣公主的……要知道,一个污了名的公主,也还是公主啊!无论是谁,只要娶了公主,可是十世修来的福气啊!
却不料,刘直却帮牛柏求了公主?这实在是大出牛氏的意外啊!
刘直点了点头,温言说道:“自然是为柏儿求取的……要知道,柏儿救公主于寒水,还有公主秉烛夜谈,此事,我刘府之中,人尽皆知,不为柏儿求取,又要为谁?”
牛柏听了,激动无比地望着牛氏,语无伦次地说道:“姑母,姑母,您听到了么?孩儿终于可以娶到锦绣公主,孩儿可以成为附马了!”
牛氏也激动地说道:“是啊,是啊,我就知道,我的柏儿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这成为附马,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刘直望着亲热的姑侄俩,原本幽深的眼神微微地闪了闪,长年在朝堂之上浸淫的威严眼神里,闪过一抹说不出的讥诮……有谁知道你,攀龙附凤,就是最后的手段?可能,到了最后,你因为党政之争,而胡里胡涂地掉了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吧?
一侧的刘渊,已经站起身来,朝着牛氏和牛柏说道:“恭喜母亲大人,恭喜表哥!”
牛柏淡淡地哼了一声,回过头来,本想讽刺刘渊一句,可再一看坐在堂上的刘直,连忙转过了语气,激动无比地说道:“是啊,表哥心愿得偿了,终于可以娶得公主为妻了!”
刘渊淡淡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氏!
斜里的刘直看到了,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个刘渊,能屈能伸,敢叫牛氏一句“母亲”就冲这一点,他就配做刘直的儿子!
要知道,刘渊自从入门之后,刘直一直冷眼旁观,想看看刘渊究竟值得不值得倾尽自己全部的心血来培养,可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刘渊,的确是好样的,而刘渊的母亲,他的原配夫人,也的确是了不起的女子。替他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要知道,刘直是受了别人的警告,才知道皇后和太子要做的事情。于是,他当机立断,在下朝之后,就去见了皇帝,将那日、那晚之事,和盘托出,并求皇帝为牛柏和锦绣公主赐婚!
皇帝一听,立时震怒。他当即下旨,将锦绣公主赐予牛柏为妻,并为二人择日成亲!
而老奸巨滑的刘直,在帝王下旨的当儿,就求皇帝,说是牛柏毕竟姓牛,因为父母早逝,牛氏怜其孤苦,所以,暂时来到府中将养。眼下,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恳请陛下另外赐府居住。以显示皇帝天恩。
刘直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只有皇帝的心里才明白,这是刘直在和皇后以及太子撇清关系。证明在自己的心里,并未倒向太子和皇后一党,相反的,他的宗旨不变,只忠于当朝的皇帝陛下!
皇帝亦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多年来的政治生涯,在刘直措辞隐晦、十分为难地说出锦绣公主一事之时,皇帝就隐然觉得,他们的目的,应该不在牛柏,而应该在刘渊。而此举,则是志在刘直!虽然,这些都纯属猜测,可是,皇帝却在心内有了先入为主之念,所以,刘直才一提出让牛柏别府居住的请求,皇帝当即应允!
而刘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太子炎凌珏就在身边,他听着刘直的字字句句,真有一种要将刘直的嘴巴都缝起来的冲动。可是,再看看皇帝铁青的脸,还有蕴含着的滔天怒意,他只好连声附和,说只能如此!
而皇后的宫里,自然不必去了,刘直站在宫门之外,望着太子几可以噬血的眼神,只微微地轻笑了一下,说是牛氏苦求,牛柏起誓,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太子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放刘直出宫。而出宫以后,这才发现,他浑身的衣背,都湿透了。他连忙赶回府内,通知牛柏收拾东西,等待接旨!
皇帝的旨意,是在片刻之后,直接下达的,甚至没有征求过皇后和太后任何一个人的意见。而当牛柏接旨,开开心心地准备东西,搬离丞相府的时候,站在书房之外的刘直,终于轻轻地吁了口气!
他神色十分严肃地转过头来,望着刘渊酷似元配的侧脸,威严至极地说道:“渊儿对此事,怎么看?”
刘渊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孩儿觉得,这对于母亲和表哥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是牛氏的喜欢,而不是刘府的喜欢,刘渊只用了一番话,就把自己,撇清得一干二净!
刘直严肃地说道:“那么,你可知道,锦绣公主原本意属于你?”
刘渊一听,连忙跪倒在地,说自己发誓和锦绣公主并不熟,也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刘直望着刘渊,足足望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才微微抬了抬手:“好了,你起来吧!”
太子和皇后密谋,要逼刘渊娶锦绣公主为妻,且不说若是刘渊娶了锦绣公主,就代表是太子和皇后一党的人了,就连自己,怕都难逃皇帝的猜疑。再者,在刘直的心里,若儿子娶了一个失了贞的公主,怕刘家的祖宗,都是容他们不下的。现在,刘渊向自己表明心迹,再加上他在厅堂上的表现,刘直这才相信,钟情刘渊,原都是锦绣公主的一厢情愿!
而当日在后院的事情,刘直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那日,原是刘渊要下水救人的,却被薛府的公子拦住了,而后,几个人在那个段府的小姐面前,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刘直的人回来汇报说,刘渊当时挥着冷汗,直呼庆幸!
现在看来,有人设计刘渊,却被人巧计识破,所以,到了最后,牛柏竟然成了替罪羊!想到这里,刘直的眸色,不由地变得更加幽深起来。看来,那个段府的小姐可不简单啊,而且,这段正是忠君一党,人尽皆知,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段正,以及这一位聪慧无比的段府嫡出小姐了?
听了刘直的话,刘渊这才跟着起了身,在站起的瞬间,半开的窗棂上,有冷风一线进入,刘渊这才觉得,身上的衣衫,全部都湿透了!
刘直微微叹了口气,只是交待刘渊无事少出门,另外,少和太子以及锦绣公主见面,也就是了!
刘渊心中忐忑,随后,就要告辞而去。就在他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刘直忽然叫住了他:“渊儿……你的母亲她!”
刘渊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他微微仰了仰头,将眼泪逼了回去,这才转过身来,回答刘直的话:“母亲多年来,从未忘记父亲,而且,他教导孩儿,为人处世,要多学学父亲,并说,父亲的这一生,也不容易,叫孩儿懂事些,不要为父亲再添烦恼!”
刘直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神态活泼的少女,正在碧水之侧,静静地望着他:“刘郎!”
原本,他们是恩爱相笃的夫妻,可是,上天嫉妒,最终天各一方,再难相见了!
刘直转过眸子,望向了屋外难得一见的晴天,忽然幽比地说道:“你的母亲,他可后悔过……”
刘渊很快截断了父亲的话,迅速地说道:“不,父亲,母亲从来没有后悔过,他告诉孩儿,父亲是世上最好的男儿,顶天立地,无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