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峰这人为人豪爽,不拘一格。年轻时跟着戏班走南闯北,见识自不是一般。爷爷同玉发从山东一路过关斩将的闯关东而来,这一路上见闻也不少。两人越聊越投机,命人准备酒菜,要边喝边唠,酒寨子里酒是有,东北人自己酿的烧酒,拿出大碗满上。这菜可就寒酸了点,只有冬天储备的大葱大酱和咸菜,好在同玉发也是穷苦出身,不挑这个。两人就大碗对大碗的喝了起来,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话说的也就开了,天南海北的侃了起来,也不藏着掖着,说着说着,就说到姓氏上来了。
“我说同兄弟,你这姓虽说少见。但我还真就知道一个地方有不少姓同之人。”冯峰到。
“哦?冯兄弟说的莫非是陕西?”同玉发两眼一眯,拿起酒碗,抿了一口酒反问到。
听到这里,冯峰也是一愣放下酒碗说到“哎呀!莫非同兄弟祖籍出自陕西韩城?”
“我家祖上还真跟这韩城有些关系。”接着同玉发就把同姓开篇家传那段说头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给这冯峰说了一遍。
冯峰听完,一口清了碗中酒,“哎呀!”一声,一拍大腿的站了起来,一把拉过同玉发说到“今天兄弟我可真是打了眼了,自家兄弟认不得自家兄弟了,这里不妨跟你交个底,兄弟我祖上也是出自陕西,今天是兄弟不对了,这里自罚三碗。”接着两人盘起了道,“盘道”就是攀亲论辈。同玉发那是有家谱的大家族,如今虽然落魄,家谱也破损,时间太早的已经看不清了,但那也是说起来根红苗正,盘起来头头是道。
冯峰可就不行了,只知道自己祖籍陕西,让他往上说三辈,都不一定说的出来,盘来盘去也盘不清个辈分高低,就同辈相称起来。两人就互报了生辰八字,这冯峰比同玉发小了八天。仗着酒劲,又都是年轻人,冯峰脑袋一热,便要寻个良辰吉日学那刘、关、张来个桃园结义。
“大哥,咱们兄弟这是不打不相识,这是关老爷赐下的机缘。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让手下准备好贡品,香桌。你我兄弟就在关老爷面前拜把磕头,以后做兄弟。大哥你看如何。”冯峰问到。
冯峰能如此,一是佩服同玉发的胆量,孤身一人毫不畏惧,二是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做事有些癫狂,人送外号冯疯子,就是说他这点。
“兄弟,我看咱稍安勿躁,自古结义多为三五七九人,如今你我二人如此结拜,这不是对关老爷不敬么。我看不如他日你我再寻一义气相投之人,再行那磕头之礼,如今你我兄弟相称,何必急于一时。”同玉发说到。民国年间做很多事情都有说到的,很讲究这个,要知道那时磕头以后那就是过命的交情,是比亲兄弟还亲。
“大哥,你我兄弟能碰到一起,这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这要何时能再遇一人,我看就你我兄弟今日磕头拜把子,富贵同享,有难兄弟我抗不是更好,以后若真赐下天大福缘,让你我兄弟再遇一人,我们再磕一次头又有何妨。”冯峰依然坚持今日磕头,要结下那过命的交情。同玉发拗不过冯峰,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看到同玉发点头,冯峰大喜,连忙让手下准备三牲祭品。也就是猪肉,鱼和蛋,又命人去弄了一只大公鸡。这些山寨自然没有,好在如今年关将至,东北农村都有准备年货的习俗,跑几里山路,进村子里跟老农花几块大洋的高价买了回来不难。
大约半个时辰,一个胡子喽喽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手中提着三牲祭品跑到冯峰身边“大当家,东西都准备齐了。”
“好,今天我就要和同大哥磕头过命,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同大哥说话就跟我说的一样。开堂,给关老爷上香。”接着一拉同玉发手腕,“大哥,我们磕头去!”
两人来到关公像前,各自上香,然后跪倒“关老爷再上,今天我和同玉发(冯峰)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然后杀鸡取血,歃血为盟。就这样爷爷同玉发因为一趟进城卖粮的活计,结识一生磕头换命的兄弟。
……当天回到刘家庄已经三更天了!这还是爷爷同玉发怕奶奶独自在家担心,坚持要走,才回到家中。
第二天,同玉发找到东家刘福,把这一道上的事,详细的跟东家说了一遍。刘福听过,一把抓住同玉发的手说到“玉发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如何跟弟妹交代?让我良心如何能安。你可真够愣的啊!这同大愣的名号放你身上真不屈你啊!”
真正让爷爷同玉发“同大愣”的名号传开的是后两件事。一件发生在二九年,在刘家庄这一片有八个满族人聚集的村屯,当地叫八旗窝棚,延续清朝八旗命名。这八个村屯,其实是由八个大地主把持,周围田地都是这八个地主家的的,每一家都要比刘福有钱有势,八个人更是抱团,这一代八家掌家的八个东家,正好是七男一女,和八仙中八人对应,所以外人都称这八家的东家为赛八仙。“赛”的意思就是超过。足可见这八人在当地的名望。
其中这正白旗一家的东家姓陈,年过花甲,脸上留着三缕长髯。自称陈果老。这陈果老喜欢收藏,各种上了年头的老物件,都喜欢,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爷爷同玉发手中有件上了年头的蛇鞭。便想弄到手。
可能知道爷爷同玉发身手不错,为人有点愣。“愣”在东北跟不要命的意思差不多,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么“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这陈果老便多带了些人手。
这天,晚饭过后,天色已黑,陈果老带着一群人这就来到了刘家庄,刘福无论是财,还是势都不如这陈果老,自然不敢拦着,把一众人请到客厅,让人上了茶水,命人叫了同玉发,自己就离开了。
这时同玉发正拿着料板子给马拌料,就听到伙计二狗子叫自己“发哥,不好了,赛八仙的陈果老来找你,东家叫你去客厅呢。”
“哦,二狗,不知这陈果老叫我何事?”同玉发问到。
“东家没说,不过我看来者不善,东家也偷偷的让我带话给你,让你连夜去找你那拜把子的兄弟前来。估计是怕你吃亏,东家保不住你。”
“走带我去看看!”说着,同玉发就拎着料板子去了客厅。料板子就是一根一米半来长的木方子,用的年头多了,磨得油光锃亮。两人就来到客厅,一道上这二狗不停地劝同玉发,让他先去找冯峰前来。同玉发对此到不在意。
料板子立在门外,同玉发进得客厅,就看到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陈果老,身后站着九个打手模样的壮汉,各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都是一身短打的打扮,便一抱拳,问到“不知陈东家找我所为何事?”
陈果老,眼皮都没抬,继续喝着茶,这时紧挨着陈果老身边的一个壮汉,开口说话,瓮声瓮气的问到“你就是同玉发?”
“正是!”
接着开门见山的说到“我们陈东家听说你有条有些年头的蛇鞭,想借来看看。”
同玉发这时便知道这些人是奔着自己这条传家的鞭子来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便把插在腰间的鞭子拿了下来,伸手往前一递。刚才说话那伙计大步走上前来,接过鞭子,回身走了两步,交给了陈果老,这时陈果老也放下了茶杯,拿过来鞭子,仔细的看了起来。
同玉发这条鞭子可是有这年头,少说也得有二百年开外了,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而且是用上好牛筋编制,用这种手法编制的鞭子可以保千年不坏。手法精巧,做工考究,虽然经历年头多了,有些破损,但还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陈果老喜爱收藏,眼力独到,一眼就相中了这鞭子。开口说到“十个大洋,这东西我要了。”说完就要往外走。刚刚说话那个手下从口袋里掏出十个大洋,往桌子上一扔。
“不卖,祖传的物件,留个念想。”同玉发说到。
陈果老那个手下眼睛一立一声怒哼,的说到“哼!我们东家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分,怎么的,你还敢不卖?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东家是什么人。”
同玉发一听如此说话,也是火气上涌,说到“说不卖,就是不卖。”接着一伸手拦下了已经走到从自己身边,想要出门的陈果老。
同玉发这一伸手,陈果老那手下九个壮汉立马炸了锅,三个上前挡在陈果老身前,剩下六个一下把同玉发围在中间。
“小子,最后问你一句,卖不卖,不卖十个大洋都没有了。”
“不卖!”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让他知道知道这方圆百里谁是爷爷。”说着,这六个壮汉,就抡起碗口大小的拳头,劈头盖脸的向同玉发砸来。同玉发一看这伙人买卖不成就要强抢,二话不说,还动手打人。顿时怒火冲天,我管你是赛八仙还是真八仙,今天就揍你个八仙样。只是趁手的家伙鞭子还在这陈果老手中。要是鞭子在手,别说这六个人,就是再来六个,也得让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正在同玉发左闪右避的过程中,眼角余光就看到门外立着的料板子,自己来的时候,随手立到哪的,想着完事回去接着给牲口拌料,如今手里缺少趁手的家伙,这么一会身上已经挨了不少拳脚,这样下去迟早要吃大亏,这料板子不正好是上好的家伙么,拿着他收拾这几个鳖孙子不是搓搓有余?
于是同玉发硬扛着两拳,一转身,一拳打在身后一人鼻梁子上,只听“咔”的一声,接着那人抱头倒地,来回打滚。其他人一愣,在这方圆百里,他们几个动手,谁敢还手?接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感觉到自己收到挑衅,怒骂着向同玉发冲去。
同玉发趁着众人一愣的功夫,一个箭步冲出门去,一把抄起料板子,横刀立马的堵在门口。
一众大手看着同玉发打倒一人,夺门而出,还以为要逃跑呢。嘴里喊着别让那孙子跑了就追了出来,就看到这同玉发不但没跑,手里拿个破板子,堵在门口,有愣了一下,心道“这小子有病吧。”接着就不再多想,不要命的冲了上来,要知道东家还在旁边看着呢,这些打手哪能不卖力。同玉发料板子在手,底气足了起来,也不躲闪,单手拿着料板子就是一顿拍,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