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转变一下想法,很快就会发现一条可以“马上办”的道路。有个在网络上应该流传已久的寓言故事,对我小时候是很有启发性的,那就是“两个和尚”的故事。
从前从前,有两个和尚,在两个山头上各有一间庙,他们每天早上都必须下到山下的一口老水井打水。下坡路很滑,上坡路很辛苦,水很重,每次A和尚看到B和尚,总是听到B和尚在抱怨。
两人就这样打水打了好几年,有一天,B和尚没有下山来。A和尚想,他应该病了吧。又过了几天,A和尚忍不住了,心想,还是去探望一下B吧。B该不会有了三长两短?
到了B的庙,他看见B在悠闲地煮水泡茶。
“怪了,你又没去打水,水从哪里来呢?”A问。
“喔,我自己的井啊。”
“你怎么会有井?”
“我早上打水,下午就回来挖井,挖呀挖呀挖个几年,真的有水了。”
A黯然离开。
我不知道A是否也会回自己的山头挖个水井,还是开心地想,哈哈,那么我就独占原来的水井啰?太好了……
我一直是个企图在家里挖另一个水井的和尚。“没有专长”这件事,从小就让我觉得很惶恐。我的兴趣很多,凡是能够引起我好奇心的,我都有兴趣。然而,专长在哪里,我并不明白。写文章一开始也不是专长。小时候我看到同学的文章被老师夸奖,我羡慕得很,回家后,便把自己看过的文章佳句或诗词背下来。这样的努力持续了好些年,才有人要我参加作文比赛。
要能够有自信地说“这就是我的专长”,我仍然有点心虚,只能说现在还是喜欢写而已。要有一个能够谋生的专长,那就更困难了。
我的看法是:一、要喜欢你的专长。二、先有专长,再想谋生。就算你的专长是研究别人看不懂的甲骨文,仍然可以谋生,而且说不定可以垄断市场。喜欢的事未必做得久,但不喜欢的事一定做不好。三、一种专长未必要永远占据你的人生。古人对于“不能专一”向来多有批评,《荀子》里提到“鼯鼠五技而穷”,意思是说,飞鼠能跳能飞能跑能……但技艺都不精,很容易被抓到。
同一时间只做一件事,固然有专注的美感。但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换作是我,我一定会发疯。
我没有双重性格,但可能有“两个灵魂”,对人生常有相互矛盾的要求。我一边渴望安定,一边渴望刺激。在孤独里渴望热闹,在热闹里渴望孤独。我喜欢单一色调的纯净,但也渴望有时能够看到色彩缤纷。
日本作家塩见直纪,曾经写过《半农半X的生活》,深得我心。我不务农(应该说,尚未务农,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但我一直过着“半X半X的生活”。
在念法律系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无趣,但又铆着劲念完,为了不让自己活得太差,所以我花了一半的时间在念“四书五经”。当时并不流行修辅系,但可以修学分,我的大三、大四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中文系度过的。修一堂法律课,就修一堂中文系的课。不是自己分内该读的书,读来特别香甜,连中文系最怕的声韵文字学,我都读得比各种法律条文有味。当时,我还号称是法律系植物组的,因为读书之余,我在女生宿舍的阳台种满了花。花团锦簇,使我的法学院生活生机盎然。
念中文研究所的时候,由于没有了生活费,我在下午五点之后做着全职的工作,在报社当编辑,早上是学生,晚上是上班族。想起来,我从早上八点一直到半夜十二点都在工作,两份差事反而互为调剂。
出了社会,有一半的时间在工作,另一半的时间在写作,也搞不清楚何者才是专业。后来变成一半时间在主持节目,一半时间在写作。
我很容易觉得无聊。这是短处,也是好处。我也花很多时间在旅行、品尝美食,三十岁之后,我每年更会学一样东西:学摄影、学跳舞、学潜水、学作陶、学表演、念EMBA……虽然说年纪大了之后,学什么也很难变成专业,但至少每一段学业我都完成了。
我喜欢过一半一半的生活。烦闷,不代表不爱,只是代表我可能必须休息,或者到别的地方换位思考一下,另一半的生活正给我提供了那样的避风港。或许,我算是某种过动儿吧。
我看过一些和我一样的人,很有主张地过着半X半X的生活。有人白天当医生,晚上在表演萨克斯风;有人平日在上班,假日在种田;有人平日在当总经理,假日变成重型摩托车族。在我看来,这些人都过着比一般人快乐的生活。他们没有时间长吁短叹,至少有一件事情等他完成。
有的朋友会以为,我想要做生意是在为退休铺路,其实不是。我不打算放弃我的写作和主持(磨到这程度,我可是训练了自己好久呢),除非被我视为专长的工作已经不要我。我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开新路,或者,找乐子。现在的我,把主持工作集中在工作日的三天半里完成,剩下的三天半,我退休了。我规划着另一个蓝图。
半退休是一种生活划分方式,并不是为了退休做准备。这两三种事都是我所喜欢的。灵感枯竭就算了,也不必打自己的脑袋,就去餐厅里插花吧。或者想一想,哪里的装潢可以做一点小改变。最近,我家装潢设计的外文书籍杂志已经堆得比我人还高了。
我非常着迷于穿着雨鞋踩在泥泞的建筑工地里,和工人一起讨论设计图那种脚踏实地的快乐,就算全身被雨打湿也无妨。
就这样,我关掉电话,远离了台北娱乐圈的是非八卦。
买到了许多领悟
你后来总会发现,所谓创业,绝对还是得自己管才行。理财也是。
我曾经投资过一些小事业,但没有介入经营,结果没多久都散了。以投资餐厅来说,我常看到餐厅投资人(以下的例子也包括我在内),在解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花了钱,又招呼了许多朋友来这餐厅吃饭,到头来,怎么没多久就倒了,自己没得到什么好处,还常为该餐厅的生意干着急,败掉的投资金额够自己连续五年每天吃餐馆。大部分的钱,在创业初期,租屋装潢买设备进货就花掉了。
如果筹资三百万开餐厅的话,就算餐厅是顶来的,开业前的重新装修也至少要花掉两百多万。如果前三个月没赚钱,那么剩下的钱大概会在半年后烧掉。
我有个朋友是竹科新贵,手头有些钱,所以与几个朋友一起共同为一位自称在美国成功经营餐厅的朋友投资开店。店址在台北市最精华区的大马路旁,我第一次走进餐厅时心想,哇,好豪华的餐厅啊。果然,朋友很骄傲地说:“装潢就花了一千万。”
什么?啊,真是美轮美奂,请的是台北市最潮最贵的设计师帮忙,装潢全都黑漆漆的,白天也像夜店,厕所的马桶还会自动掀开。
一个人两百万,八个人凑了一千六百万。店约六十坪,店租四十万。每人消费额至少要八百元,不过我用餐时,餐厅里的客人不是股东,就是股东邀来捧场的朋友。
这间店撑了半年,在第三次要求股东增资时,大家决定不做了。这真的是帮房东免费装修房子,房东应该会很高兴。
先用最粗略的算法来算好了。店租乘以十,就是你每个月应该可以赚到钱的营业额(当然,装潢费不能花得这么离谱)。店租四十万,每个月要有四百万营业额,也就是说,每个月要有五千人进店来。一间店一个月约营业二十五天,那么每天要有二百个人进来。该店位置才四十多个,就算全满,也要每桌翻桌五次才能够打平。
股东们在钱烧完后决定不再增资,花钱买一个领悟,应该是明智的抉择。
对于领薪水的人来说,多么痛的领悟。
投资,你永远不能置身事外
生活在台北,怎么能想象得到有房子是“电不到”的呢?没有电也就算了,没有水?怎么可能?难道以前的铁皮咖啡烧的是梅花湖的湖水吗?
这间湖畔的废墟房子在我买下它后还荒废了大半年。
我的孩子才几个月,我正在从事婴儿畜牧业(喂奶),忙得不得了。每一两个月,我偶尔会带孩子去环湖(当然我经过伪装,戴了帽子,有时还戴了口罩,把自己弄得像重感冒而且得了严重阳光过敏症的病患)。
经过湖边时,我总是听到游客在那栋房子前面指指点点,说:“我告诉你,有个作家叫什么名字的买了它,真的好笨啊!这间房子在我小时候就盖好了,没有人要住,三间一百万都没人要,她竟然花了五百万!”
我如果出声告诉他:“喂,其实是一千五百万。”他应该会笑得更大声吧。
我妈听说我买了这个房子,快要气死。有一次爱丽丝小姐和我们家人一起吃饭,爱丽丝像一只蝴蝶,差点被如大头针般的锐利眼神刺死。我妈觉得我很无知,根本是被骗钱,念了EMBA后,愈来愈像冤大头。
没有一个人不在笑我。还好,我是典型的天蝎座,沉得住气,而且不见黄河心不死。这是我的缺点。我喜欢证明,其实我是对的。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认错,那得是看到前面真的是悬崖或绝路时。
我相信这间房子在等我拯救它。
★★★
成功不是偶然的,失败也绝对不是偶然的。这间店后来变成了“排队名店”,有三个人功不可没,其中一位是Hana小姐。
Hana小姐是我在广播节目中认识的朋友,也是台北一家知名下午茶连锁店的女老板、一个工作狂,除了拥有三家店(现在不止了)之外,她还兼差到日本带杂货、开烘焙教室。我很喜欢她的店的日式欧风,她的品味很女性,很让人爱不释手。
她自己开店也很忙,但还是阿莎力地答应帮我装潢。她跟我说,依她的经验,装潢一定不能花太多钱,否则赚不了钱;能省的地方会帮我省些。她也保证,在二月的农历新年前后,所有东西都会放在该放的位子上。最厉害的是,在十月的时候,还没开始动工呢。
我难免有点心急,却也不好意思催她。就在东北季风无情地吹起,绵绵细雨完全不想离去的时刻,Hana小姐动工了。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什么工班也不认识,除了筹装潢费,真的帮不上什么忙。Hana是高手,但在宜兰人生地不熟,只好把她的工班(一半从台北,一半从台中)调来。可怜的Hana小姐,虽然是个很厉害的设计师,但这栋废墟的状况,也把她吓傻了。
“你知道这间房子从来没有水和电吗?”Hana小姐说。
“啊?”怎么可能,我真的不知道。
不、不、不可能,这里本来有人搭铁皮屋卖咖啡,怎么可能没电?
它真的没水没电。房子在二十八年前盖好后,就没有人住进来,原来的管线废掉了。这一排房子共有五栋,除了最不靠湖的那一栋外,全是废墟。我们和那一栋唯一有电的,还隔了三栋废墟,大约三四十米。
她想申请拉电。得到的回复是,不算太长的电缆线,拉起来要三十多万元。天哪,怎么可能?
这只是开端。“怎么可能?”这句话,后来在我脑里出现了一百次,频繁到让我不再惊讶。
生活在台北,怎么能想象得到有房子是“电不到”的呢?没有电也就算了,没有水?怎么可能?难道以前的铁皮咖啡烧的是梅花湖的湖水吗?
答案是,以前的咖啡店是向后面那一排商店借水的。某家店的老板很慷慨地把水分给邻居,只要分担水费就好。
如果想要自己申请拉水管,由于中间隔着三大栋废墟的缘故,又要几十万元。我开始发觉,这是一个钱坑。
然后,我看到了更多“怎么可能”—这栋房子很妙,它有屋顶,但没有铺屋瓦(现在用的多半是防水的塑钢瓦)。铺个屋顶,要六十多万元!当时的工班应该没有偷工减料,二十八年没有屋瓦,水泥屋顶竟然没有任何漏水,真是上帝赐福。
这之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铁皮咖啡的拥有者,一直希望我们多给他一百万元,买下他建的铁皮咖啡屋和那些怪怪的庭园造景。这一点,我和Hana小姐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说实话,我们真的没看到过那么丑的造景和铁皮屋。
或者,买下那棵他种在房子中间的树,他说那棵树花了二十万元才移来。但是,那棵树因为被移植的缘故,被剪得很怪。
还好,卖我房子的“二胎业者”拍着胸脯保证,既然是他卖给我的,他就会保证把这间房子复原成原貌后再交付给我。我不知道卖我房子的人算黑道还是算白道,总之,真的“有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交屋时,铁皮不见了,树也移走了,那些古怪的大石桌也消失了。房子前头剩下干干净净的湖景,湖里头有水鸭,还有一对鸳鸯,也有黑天鹅在嬉戏。有时,我会怀念起这个湖在没有游人时的恬静美好。
Hana坚守承诺,每天开车从台北来监工,甚至还到台中的林场去买便宜一点的树。她被废墟里头的跳蚤咬得全身都是红豆冰,有一天还在没有门的房子里头过夜。她坚此百忍,真的在一个半月内完成了“小熊书房”的雏形。
当然,还有许多“怎么可能?”正在排队等待发生。
古人说得有道理——疑人不用案例之一
你要相信直觉,如果一开始就有点怪怪的,那么,你就不要用,不要一直说服自己去接受、去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