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刘涩碰到几个日本人,他们相互点头哈腰,显得电梯里空间很紧张。在5楼,又上来一个日本人,好像是这几个的老板,胖胖的,色色的,进电梯时还搂着一个小女生的腰。刘涩一眼认出来,那是昨晚的假纯。小女生浅笑一下,很不自然,因为日本人正掐她的屁股,另支手也在她胸前不时划来划去。刘涩看着一阵恶心,鼻子一哼,不看心净,心里想,光跟中国人丢脸就完了,TM还卖鬼子啊,贱人!电梯到17楼,刘涩下。到前台问接待生,“给我找你们董总。”“你是……”“我从北京来的,找她有事儿。快点啊。”刘涩口气生硬,像是在吩咐自家的仆人。女接应生应着打个电话。“问一下,董总今天会到吗?这里有人找她。啊,啊,10点多会到啊,那好,白。”刘涩听到,所以自然地退到一边,自倒一杯茶水自饮。
过了好一会儿,接应生问刘涩贵姓。“我姓刘,她什么时候能到?”“总经办的吴小姐请您过那边儿去坐。”“嗯。”刘涩在公司里左转右绕,到了总经理办。 “你好,刘先生,刚才董总打电话过来,我说您在这儿,她就说今天不过来了。”刘涩听小吴一说转身就想走。“哎,您不等她一下吗?”刘涩停了停,转过来。看着小秘书,“你知道我是谁吗?”小秘书笑了,“当然知道,从北京来的,急着来找董总,姓刘,不是她老公会是谁?”“那就不能有别的姓刘的吗?”“不,也会,但是像你这么冲的,好像不多。”刘涩笑笑:“算你说对。”刘涩尽量在怡林的公司不说粗话,但是心里却在骂这个疯婆子。明知道我来了,你还躲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好,看我怎么把你纠出来。
刘涩下楼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电话给周钟明说,快,找一个连的人马帮我找人。“这就是女人,让你起急,让你生气,她们才觉得舒坦。但是再怎么着总可以出来下谈谈吧,好,我TM给你来个挖地三尺,让认识你的人都鸡犬不宁。”三天,周钟明的大队人马整在大连找了三天,一无所获。酒店的登记里查无此人,飞机进港也没有登记,后来连私家侦探都找了,一问就说还在查。刘涩有点担心了,一个女人,一个人在这个城市,不会出了什么不安全的事儿了吧。他脑海里一下闪回出去年在京郊出现的荒郊女尸,心里不禁抖了一下。要说周钟明就是哥们儿,刘涩想到的他全想到了,公安局的失踪人口和无主尸体全查了,没有董少奶奶。刘涩急吃白脸地和周钟明吃饭,聊天,说我就整不明白这女人,离婚吧你要离就离,不离你就给个话,让我怎么办都成。现在玩什么失踪,还让不让人活了这是。周钟明最明白刘涩,这小子担心人从来不会说什么担心啦惦记啦,一般都是一套骂人话,可心里起急着呢。“要不你找找她同学吧,她到大连总会找同学吧,比如,比如陈海兰。”“哎,对,”刘涩恍然大悟。“我可以去找陈海兰哪。”
陈海兰是董怡林的大学同屋,她们俩和郑莉还有苑倩住一个寝室。当时分寝室的时候,女生宿舍就剩一个空房,原来住的是研究生,一屋四床。当时把他们四个分到一起,一个楼就他们那屋人最少。住起来很清静,不单单是因为她们的屋在走廊一头,还因为这四个人,个顶个的安静。这里面,董怡林算是开朗些的,苑倩当时属于内向的,看不出来现在这么闷骚。郑莉是出了名的蹦豆,哪有事儿哪到。陈海兰是她们系学生会的干部,所以校里学生会交流,和刘涩也算脸熟。当时苑倩也纯情,招了很多少男的青睐,不过苑倩当时最钟意的居然是周钟明,可是那时周钟明正在追陈海兰,所以这个三角恋来得不爽。陈海兰对周钟明也有些好感,但是一个寝室的,很多事情是不好解决的。陈海兰当时很踌躇,想不明白该怎么办。大大列列的董怡林给出了个馊主意,说是要三个人坐下来谈,谈明白了大家都不会难受。哪成想,陈海兰约周钟明来没说苑倩也来,周钟明一来,当时就火了。“你拿我当什么?当猫当狗啊,说给人就给人。”没等说完就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找过陈海兰。所以周钟明陈海兰的名字时那么暧昧也是可以理解的。周钟明这小子驴性,所以才能和刘涩成哥们儿。这边火了,那边儿也不干了,苑倩觉得董怡林和陈海兰是明摆着让她难堪,加上周钟明临了说那么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所以苑倩那以后再也没理过陈海兰。董怡林知道做错了事,紧着辄,说都是她的主意,都是她不好。苑倩当然不信。梁子越结越大,毕业离校,搞到四个人的寝室合影非得分两堆儿照。多年之后董怡林对这事儿都 念念不忘,说她对不起海兰。毕业后,陈海兰考了研究生,后来就留校当老师,教公关外语。找了个老公,也是研究生,两个研究生没两年就“研究”生了个娃娃。成天在大学里混的人,多半的不黯世事了。几次董怡林到大连来找海兰K歌她都不去,说是不习惯那里的空气。
刘涩打的直奔黑石礁,路上经过星海广场。他几乎认不出了,广场周围的高楼不可计数,记得当时和董怡林大学的时候,这里还是菜地。那年秋天在旁边的体育馆里,和董怡林一起看了黑豹乐队的演唱会。出来的时候,看到马栏河缓缓入海,刘涩说了句很起兴的话,说是有了钱要买一个群野马,他要骑着马带着董怡林信马由疆,浪迹天涯。那时候的人哪,就是有那么多的幻想,那么多的誓言。
黑石礁市场右转,出租车停在一处楼群中。“不对吧,哥们,我要到XX大学呀。”“你不是要到XX大学吗?这就是啊。”“不对呀,这地方是小区,校门儿在哪儿哪?”“你说原来那个校门儿呀,早拆啦,现在就是小区,给学校家属住的,前面有个小道走上去就到校园里啦。”刘涩一脸狐疑地下车,沿着小路一路走上去,这种爬坡的劳累感觉他还是记忆犹新的。大连的路很多坡,所以大连人不骑自行车,也很少有人会骑。学校在一坐小山上,每天上课下课都要翻山越岭的。最可气的是,水房在山坡上,而宿舍在坡下,所以打热水成了一种负累。刘涩曾经创造过这个大学的打水纪录,一个人不用工具一次打六暖瓶开水。当刘涩一手仨暖瓶地送到女生宿舍的时候,楼上楼下是阵阵的惊嘘。
风越来越大,刘涩走在校园里,不觉间飘起雪来。走在学校的梧桐路上,刘涩心情浮张。看到旧的事物,看到老地方,想起从前的故事,不免让人伤怀。从前刘涩忙于工作,不回忆不思想,只是忙。忙完了就睡,睡完了再忙。像一头拉磨的老驴,对圈外的事情不闻不问。
在主楼对面的小花园里,有一个长椅,那是当初刘董二人约会的老地方。因为位置奇好,总会被别的情侣占了先。所以刘董二人想了好些阴招,比如贴个纸条写油漆未干哪,什么校话剧协会今晚占用啊,最过份的就是刘涩曾经放在上面两砣玩具大便。当然,是没有人坐的,不过两个人还恶作剧地将“大便”拿起来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然后一个说,嘿,你那个什么味儿的?另个说,草莓味儿的,你的呢。我的是香蕉味儿的。然后二人凑到“大便”上面作陶醉状。看着经过的人避之不及,皱眉干呕,刘董二人将“大便”往边儿上一扔,坐下狂笑。
刘涩嘴角上扬,想想那个时候董怡林真的很闹。雪下大了,鹅毛缓缓降落,没有风,雪片落地静寂无声。看着那棵芙蓉树,刘涩想着董怡林在树下取笑刘涩大脑壳,刘涩说董怡林大屁股婆娘,日后肯定给自己生个儿子。芙蓉树看起来明显粗状了许多,只是树尤在,人已远。校园广播正在放着经典的老歌,那是属于那个时候的校园民谣,那是属于他们的《冬季校园》。
我亲爱的兄弟
陪我逛逛这冬季的校园
给我讲讲 那漂亮的女生
白发的先生
趁现在
没有人
也没有风
我离开的时候
也像现在一般落叶萧瑟
也像现在 有漂亮的女生
白发的先生
几个爱情诗人 几个流浪歌手
记得校门口的酒馆里
经常听到有人大声哭泣
黑漆漆的树林里
有人叹息
宿舍里的录音机也天天放着爱你 爱你
可是每到假期
你们都仓皇离去
这冬季的校园
像往日一般安祥宁静
像往日 有漂亮的女生
白发的先生
只是再没有人来
再唱往日的歌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刘涩大学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如今说来可算切入骨髓。想到这么多年来的世事经年,刘涩心头一紧。一直以为,董怡林是他的至爱,一个他可以斯守到老的人,但是这世界的很多事情,并非以人的意志而转移。他们在这个社会上混,打拼,都在追求一种属于他们的成功与快慰,现在大家也都算事业有成,被人尊敬,可就是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一些相互的关爱,相互的体量与关心。想到这儿,刘涩长叹一声:“要是我们早知道这些道理,该有多好啊。”
研究生楼还是那个样子,红砖坚墙,清冷而孤傲。不远处的一食堂外,还是有男生女生的喧闹和饭盆的响声。陈海兰下午有课,上午就在屋里备课呢。听说有人找她,还以为是教务处的人说教学评分的事儿,所以嘴里咬个馒头披着大衣出来,头发乱乱的。一看到刘涩,眼神却很慌张。黑暗的走廊里,刘涩根本看不清她。直到走到跟前,才辨出她来,忽然发觉陈海兰老了,难道这就是那个周钟明当年追求过的人吗?刘涩不敢相信这个眼前头发凌乱,面色黄黄的人就是那个当年“青春无价宝”的陈海兰。“海兰,是我。”刘涩先打招呼。“哟,刘涩,你怎么有空来看我呀?”“我是有事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别是要找办MBA的入学吧?”“当然不是,我是来找怡林的。”进了屋,刘涩单刀直入。“怡林?怡林不是跟你在北京过好日子呢吗?到我这儿找什么?”刘涩看海兰眼神里的惊慌,觉得这里可能有些消息。“海兰,我刘涩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吧?”“这话从何而来?”“我们也学生会共事一场,总算有些友谊吧。这两天我找她都快找疯了。如果你知道怡林在哪儿,你就告诉我吧,成吗?”看刘涩话说得诚恳,陈海兰还是说了。“前两天她给我打电话说要来大连看我,我还奇怪,好好的来做什么。后来让我帮她在招待所订了个房间,后来就没来找过我,到招待所找她也不在,手机关机。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海兰像对公安录口供一样一五一十。“好像听她说,你把她惹急了才这样。”“那后来呢,后来又看到她没?”刘涩问。“没有,后来就再也没看着,反正这两天我也准备职称,还有待孩子,也没工夫出去,我以为她回北京或者去别的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