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不是跟你说了嘛,你不能抽烟。”病房护士总在教训刘涩,这时他总会同时看到杨莹雪气鼓鼓地小孩子一般地站在一边,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好将烟掐掉,拿起雪儿买来的画报乱翻。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他想,雪儿是可爱的,爱上我,真是苦了她;他又想,董怡林除了争强斗狠之外,也算是个不错的老婆,我本不该负她。回忆当车祸的情形,好像不是现实一般,事实上,他一直都觉得那不是真实的,正穿着病号服的他都是假象,而真实的他是象那天下午一样,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将门反锁,任传真机一页页地传着英文。那天,他本可以不出去的,但是市场部有一批出口货的单子出了问题,箱单打错了件数,商品名称标错了,而且每箱都少一个品种。得派人到郊外做工艺品的厂子让他们重新装箱配货。市场部接了一个会展进口的业务,是个什么著名音乐剧的布景,因为是亚太地区的独家进出口代理企业,对于树企业形象非常重要,所以市场部的人都在忙着那个。再说,刘涩自从感情有些问题之后就不爱和人说话,喜欢一个人闷在屋里。当小孙说,那批货出问题时,他很自然地接过来说亲自去一趟。不是因为他敬业,而且因为他想出去散散心,可以去郊外吸吸氧,是种很满足的事情。于是他开着X5出门,心里乱得要死,走到大钟寺附近一个岗时,一个愣神醒过来,发现车子居然正冲向一群戴着小黄帽正在斑马线上的孩子,他忙一个大转向,却发现前面是一个电线杆,那阵儿就已经躲不开了,一声巨响,他就没了知觉。
肚子上的刀口还在疼,却不如心里疼得厉害。这么多天,雪儿围前围后的,下地给托鞋,伸手给穿衣,简直拿他当个孩子。这样,他就更感觉矛盾。这个女孩子,现实地与我保持着夫妻关系,却并不是我妻子,她可以不这样照顾我。道理说,应该给她个名份。可是董怡林,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忘却的。他想,可能这个世界上太多之所谓第三者插足的事情了,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处于这个风暴的中心。更不屑于被人称呼做什么包二奶的、找小老婆的。一种感情淡了,另一种不知不觉浓起来,最后发展到非你即我的地步,其实是件挺没劲的事儿。他有时非常鄙视自己,人家都说吃着锅里霸着盆儿里的,来形容他的这种状态,他不服,因为他觉得任何一份感情都不那么容易放弃。发现自己就像在钢丝上行走的人,两边的两个女人维系着他的生命,除去任何一方,他都会坠入万劫不复。想到这里,刘涩打了个寒战。大学学的西方经济学有一种“边际成本理论”,就是每获取单位的收益所需付出成本的多少,形象地说,就是选择意味着失去。“选择意味着失去”,这冰冷的学论术语,如今放在情感生活里,是显得多么的残酷。他不敢想了,想不到结果,更想不到未来,也许只有一种结果,她们全都离开他,让他在一个新的城市,新的人群里,过新的生活。然而,女人却是个性的,他深知,即便他逃到哪个城市,两个爱他的女人都会最终找到他的。不过,现在对董怡林的情感更加复杂,因为,那次他无意间在他家楼下,清清楚楚地看到董怡林在宝马745里和钱超,就是那个狂追雪儿的阔少,接吻。
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因为他觉得说不出口,把离婚说出了口,人家另寻新欢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只是,只是他还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如果怡林和钱超在一起,我会接受吗?我还会象以前那样,把那小子纠出来抽他俩大嘴巴吗?”刘涩心里想着,却更没有答案。想得乱,看得乱,他不想再想了,脑袋象要炸开一样。身体象有几种力量,相互角逐,无情地撕扯,拉伸,车裂。
自从车祸之后,董怡林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到是雪儿被护士当成刘太太,张口闭口“你老公 你先生”的,叫得雪儿很是声色了一阵。直到三个月后出院的时候,雪儿才结束了感觉良好的刘太太生活。而真正的刘太太,一直没有出现。这算退出了吗?还是藏在什么地方想着什么阴招对付自己老公和抢她男人的小丫头?刘涩不想了,想得头疼。当初和雪儿在一起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着和董怡林摊牌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终于来到的时候,刘涩却发现自己出乎意外地踌躇。
雪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早在刘涩出院前就准备好了出门旅游的行程,这回是一次西南五日游。飞机上,刘涩的话出奇的少,除了对空姐送来的咖啡道声“谢谢”之外,他的眼睛就是对了窗外。雪儿想和刘涩聊点什么,他却总是心不在焉地嗯啊的应着,脑子却完全没想雪儿说的什么。所以雪儿也就不说也不问了,这个时候,让刘涩静静也好。
昆明滇池边,刘涩看着湖水,若有所思;大理三塔下,刘涩吃着餐饭,旁无他物;杜甫草堂里,刘涩看着一副副对联,真神出壳。雪儿看着都腻歪了,于是出主意,要不我们去桂林吧。爬爬我们当年爬的那座山?刘涩在桂林没有再去西街,整天就在宾馆里困着。故地重游,雪儿多生感概,想不到桂林变化真大,景点的外文标识许了许多,服务项目也增加不少。刘涩想着,当年的耿三儿夫妇早离了婚,唐悦已经在加拿大成了“绿人儿”,耿三人在爱尔兰不知所踪;老朱和陶春妮成天的又吵又闹,好像也出了问题 ,看上去离婚是早晚的事儿;最后再加上他和董怡林,那次来的三对夫妻无一不劳燕纷飞,不禁感叹这世界的可怕。走到阿B乡客,老板早换了人,对雪儿没一点印象。刘涩记得,当初陪他到阿B来找雪儿的是董怡林,那时身边是董怡林,心中仪恋着雪儿,如今的角色,恰恰相反。男人哪,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在阳朔的漓江上,一男一女泛舟而行。刘涩手机振了一下,他低头看短信。“大哥,怡林嫂子失踪了,我和苑姐在北京找了几天了都没有消息,我现在该不该报案? 邓春儿”刘涩看罢,下意识地一振,恍然间发觉自己在船上。看着刘涩举动反常,雪儿问刘涩发生什么事。刘涩说,董怡林失踪了,他得回北京去。虽然雪儿对董怡林老公问题上暗自较力,但如果董怡林在这个节股眼上出了什么差池,那董怡林就会在刘涩那儿大大加分。雪儿不会阻拦刘涩回北京,她也知道拦是拦不住的,该解决的事情要尽快有个了断,也省得刘涩成天这么魂不符体。
邓春儿的普桑上,刘涩疯了一样质问邓春儿。“你TM是干什么吃的?连你嫂子你都看不住。”苑倩在副驾位中转回头来:“刘涩你不好这么说春儿,这两天春儿因为怡林的事儿跑得可以了,北京该去的地方他全去了。这次让你回来,是想让你也想想,她到底会去哪儿。”刘涩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半天没言语。他在想董怡林可能的去处,首先想到的是娘家。“董家你们都去了吧?”“去了,董老太太还疯了似的找呢。”邓春儿说。还有就是她同学那儿。“苑倩,你们同学那儿她能去谁那儿?”“我把我同学录上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全说没见过。怡林像水蒸汽一样,蒸发了。”“少说没用的,还有,她会不会出门旅游了?机场的登记找老胡查一下没有?”“全查过了,所有出港航班根本没嫂子的名字。”董怡林消失得蹊跷,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刘涩心想,自己找两个女人都是这模样,动不动地玩失踪,真让人起急。
就在刘涩被两个女人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中野公司也出事了。表面上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中野在外贸行业算是前三位的,但是因为外贸权下放企业,借壳出口的就越来越少。所以中野也开始向综合商社的调整。首先用两年时间,在山西搞了两个出口基地,一个以棉粮为主,还有一个是焦炭。然而,就在马上就会见效的时候,山西基地马上要出口的集装箱里,发现了几千套废旧的棉类制品,老百姓话讲就是黑心棉。由于一些棉花制品是要出口到欧美的,而一些欧美的贸易企业是中野长年的合作伙伴,这批货如果正常发运,这将意味着中野对海外网络公司的失信。听到这个刘涩马上就去了山西,后来一查才发现,经手人签字居然都是他本人。刘涩觉得蹊跷,找来白洛东、老朱、邓春儿来问,白洛东说没有的事儿,八成是有人伪造的签名。邓春儿说,根本不知道,但是看笔迹倒象是真的。老朱也说了不少,不是怀疑这个就是怀疑那个,说不出个子午卯友来。刘涩都快疯了,在办公室指着几个人鼻子破口大骂。“哪个孙子搞我,等让我逮着,我TM给他种到坐便里!”几个人全都跟小山羊似的,大气儿不敢出。过了几天,邓春儿突然神神秘秘地跑来说,知道是谁干的了。是白洛东,乘着刘涩忙的时候塞上来个单签字,事后连刘涩都记不起来了。刘涩当时抄起电话就想打,一下被邓春儿按住,连说老大,不能冲动,这事儿八成有背景。后来,又找来老朱查证,老朱吭吃半天,终于招了。说是老丁的主意,白洛东执行,老朱只是跑跑腿儿。说事成之后,好处均分,还没启运就这样了。按刘涩当初的脾气,早把白洛东打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可是听说有丁仁发这个老狐狸,刘涩还是顿了顿。因为老丁对刘涩这个位置垂涎已久,八成是有备而来,敌不动,我不动,看看老丁还能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