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来到米切尔城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太阳正毒。顶着太阳走了两条街,玉米宫殿矗立在面前,它的雄伟身影,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之下,显得愈发清晰:宫殿顶上并排着一大两小、上尖下圆、画着黄绿相间图案的三个球体,如果你定睛辨认球体图案内容,你会发现,原来画的是玉米;正中的那个较大的球体尖端,延伸出一个高高的旗杆,上面飘扬着一面美国国旗,两旁球体上以及楼顶四周,则是彩旗。玉米宫殿的正面,几乎整个墙壁都被几幅彩色画面所占据,仔细观看,是以褐、黄、白为主色调的南达科他风俗画:恬静的田园风光,正在劳作的人物,洋溢着淳厚的民间风情。大门上面的部分,在画面的上下两端,横着两行大写的英文字,最上端是褐底黄字:“MITCHELL CORE PALACE”(米切尔玉米宫殿);下端,正好在大门的门楣上,是黑底白字:“LIFE ON THE FARM 2005”(农场上的生活:2005)。再提醒诸位一句:这些图案、画面和大字,看似画的和写的,实则都是用玉米和少量草叶制作而成的。
走进大门,穿过环廊,步入大厅。哦,这玉米宫殿原来是一个剧场兼体育馆。
正面是舞台,因为没有演出,拉着深蓝色幕布。
舞台下面是进行各种体育比赛的木地板场地,据说一些重要的篮球、排球以及其他体育比赛活动经常在这里举行;此刻正在这里举办交易会,诸种商品,琳琅满目,各色人等,熙熙攘攘――我走进去,看到其中有许多服装和小商品后面都标着“Made in Chian”字样,作为一个中国人,心里颇为得意,但具体也说不出为什么。
舞台对面,体育比赛场地的上面,是观众席,一排排颇为讲究的皮沙发椅。
最吸引人的是四周墙壁,几乎全是用玉米做成的图案、画面,同外墙一样,依然是褐、黄、白为主色调:有骑马的牛仔,慓悍强健;有放牧的场景,山脚下黑色牛群涌动;有引弓射猎,天空飞鸟如云;有宁静的田野,农人在劳动;有收获后的举杯,人们在桌边相对而饮;有野牛,有大雁,有房舍,有印第安帐篷……一幅幅图画,质朴而又雅致,带着泥土的芬芳和大自然的气息,富有浓郁的南达科他地方色彩和印第安风味――这里原来是土着印第安人的家园。
上面我所说的是今年(2005)玉米宫殿以“农场上的生活”为主题的装饰图案和画面,倘若你明年再来,将会是另一个主题、另一种样子。因为,玉米宫殿的装饰,每年一换,年年不同。新的装饰主题和几何图案,由玉米宫殿委员会和艺术家卡尔·舒尔茨商定;定下来之后,挑出二十位本地居民实施重装任务。玉米宫殿所使用的玉米和其他农作物都是本地所产。重装由初夏开始,先换草,等夏末新玉米成熟了,再换玉米。每年大约需要三千布舍(Bushe,布舍是计量单位,一布舍等于三十六点二四升)各种作物,二十七万五千穗彩色(十一种颜色)玉米,历时三个月,耗资超过十万美元,才能最后完成。
玉米宫殿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一八九二年,第一座玉米宫殿建成,那时米切尔城才诞生十二年。今天的米切尔人说:是什么力量促使我们的先人“鬼迷心窍”,在一百一十多年以前花了近三千美元把玉米宫殿盖起来?我们的建城之父是想把米切尔放到地图上,而且要争口气。争什么样的“气”?当年,路易斯与克拉克(lewis-clark)率领由二十七人组成的探险队西行,路经此地,抛下这样几句话:此地是伟大的美国沙漠,只适合于野牛生活,肯定没有人能够在这里种庄稼、存活。米切尔人说,我们就是要争这口气,证明路易斯和克拉克的错误,要吸引大批人来此耕种、生存!一八九二年,米切尔建成第一个玉米宫殿,并且策划了第一个庆丰收节――在九月下旬庆祝丰收,展示南达科他肥沃土壤里盛产的作物和人民的创造能力。从此,玉米宫殿和庆丰收节,一直延续到今天。现在的米切尔,仅每年夏天庆丰收节期间,商旅就超过十万之众;而这座城市的本地居民,不过一万四千五百五十八人。
第一个玉米宫殿和庆丰收节,非常成功;但是宫殿的面积太小,只有六千平方英尺。一九零五年,他们把旧宫殿拆掉,只用了五十五天耗资一万五千美元建成面积达一万七千七百五十平方英尺的新宫殿。头两个宫殿都是木质结构,可以从头到脚都用玉米装饰,从过去留下来的照片看,其细节设计十分精巧、美丽。但木质易生火灾。一九二一年,出于安全考虑,建成面积更大的、钢筋和砖瓦结构的第三个玉米宫殿,并且作为米切尔的多功能宫,可以举行舞台表演、体育比赛、商业贸易、节日庆祝、毕业典礼……等等多项活动,一直使用到今天。
现在,玉米宫殿,这个奇特的人文景观,每年都吸引了众多美国人和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们来此观赏、游览,作生意,无论从审美方面还是经济方面,都获得了巨大成功。它成为此地的一个着名品牌,一个经济增长的亮点。
离开米切尔城,我们驱车奔芝加哥而去,一路穿过四个州(南达科他、明尼苏达、威斯康辛、伊利诺伊),公路两旁所见,千里沃野,几乎满眼都是一人多高正在开花的玉米,若从飞机上往下看,应该是一片米黄色玉米花的海洋。美国不愧玉米大国称号。我想,玉米宫殿出现在美国,是一件很自然的顺理成章的事情,不在米切尔,也会在我所路过的其他地方。
而且,我从玉米宫殿,琢磨出美国人的一种精神。什么精神?
自信“我做得最好”;
争为天下先;
善于和敢于发挥自身优长;
执着和锲而不舍。
后来,我从威斯康辛州美丽的“橄榄球城”格林贝(Geen Bay)和米什康特(Mishicot)河边节的拉马比赛,又印证了这种精神。
《坐在汽车上看美国》(续)
国花牡丹盛开在牛仔之乡
美国当地时间6月16日早晨飞抵旧金山,中午12时转机,经过两小时颠簸到丹佛,虽然同机的朋友曾精心指点如何取行李、如何出机场的路线,我们还是没有弄清脉络--可能真应该被称为“老朽”了。为寻找“取行李处”而在机场转了两个圈,最后还是拿着打印好的“如何取行李”的英文字条请教机场工作的一位女士,才得以走出“鬼打墙”。按这位女士的手势,下了两层,上了通往“取行李处”的小火车,忐忐忑忑随人流走到一个人头攒动之处,正茫然,忽见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和外孙女招手。可见到亲人了!
四岁的外孙女璱玛和八岁的外孙洲洲用拥抱和亲吻迎接我们。女儿说,两个孩子听说到丹佛机场接爷爷奶奶,头一天兴奋得到夜里12点还不能睡觉。
到了怀俄明州(Wyoming)首府善安(Cheyenne,或译夏延)女儿家,已近黄昏。刚刚坐在沙发上休息,女婿面带微笑拿着一只插着硕大花朵的花瓶放在我们面前。究竟是什么花,虽似曾相识,却一时不敢确定,灯光下只觉那花雍容大气、鲜艳漂亮,顿觉温馨,亲切扑人,疲劳亦散去大半。
饭后开箱把带给外孙女璱玛和外孙洲洲的礼物拿出来,可把两个孩子乐坏了。璱玛急急把粉红色的拖地纱裙穿上,再配上那双粉红色的小皮鞋,高兴得转圈舞起来,一晚上不肯脱下,喊着“我的梦想实现了”(四岁的外孙女的梦想就是像神话中的公主那样拥有一套拖地纱裙),并且叫妈妈写致谢卡:“谢谢奶奶!”她对妈妈说:“你的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
第二天时差还未倒过来,但起床后一出女儿的家门便让我吃了一惊,清醒了:台阶旁竟然有一簇盛开的牡丹在微风中摇曳。牡丹是中国的国花,在中国,即使不是牡丹之乡洛阳和菏泽(古称曹州),在各地也并不罕见;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遥远美国西部牛仔之乡它们如此鲜艳地绽放。我数了数,大约有五朵盛开着,淡紫色,像骄傲的公主在朝阳下展示她的美丽。还有几个花骨朵,圆圆的,微垂着。女儿告诉我,台阶的另一边有一簇白牡丹还没开呢。
其实昨晚盛开的是六朵,女婿特地摘下开得最好的一朵插在花瓶里迎接我们。
(2010年6月16-17日)
男女平等第一州
下午晚些时候到怀俄明州议会大厦。美国的许多州议会大厦的建筑形制基本相同,只是规模大小不一样。五年前曾参观过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城的议会大厦,那气派非同一般。这里的议会大厦虽然小一些,但有自己的特点。正门外是一尊女士塑像,庄重高洁,丰姿翩翩。女儿说,这塑像是为妇女独立平等而作。怀俄明是全美国也是全世界第一个通过政府法令给予妇女选举权、确立男女平等的地方,那是建州前的1869年;1925年,奈丽·特洛伊·露丝(Nellie Tayloe Ross) 宣誓就职成为第一位美国女性州长;1933年,奈丽·特洛伊·露丝被指派为美国第一位女性造币厂主席。该州的别名叫做“平等之州”( Equality State),它的箴言为“权力平等”( Equal Rights)。
大厦的左侧门前,是一尊牛仔塑像,他跨在一匹烈马背上,马身扭曲着,前腿跃起几乎成直立状,牛仔一手紧握马缰,一手抓住套牛的绳索正准备抛出。旁边的草坪上还有一头黑色的小牛铜像,其野性而又调皮的神态令人喜爱。这些雕塑应该是怀俄明州的典型形象。素有牛仔之乡称号的怀俄明于1890 年加入联邦,成为美国第四十四个州,它的产业以畜牧为主,到处是牛、羊牧场,羊毛、羊肉生产仅次于得克萨斯州,居全国第二位。
女儿说,美国的议会和政府部门是开放的,百姓和游人可以参观,更可以随时去反映意见。一进大厦,女婿往右手房间一指:“那就是州长办公室。”女儿笑着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进去直接同州长交谈。”
在中国,百姓要见省委书记或省长、市长,大概要费点力气。恐怕你连政府大楼都进不去。
(2010年6月18日)
倒时差·放风筝
倒时差,仍处于“醉生梦死”状态,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日不是日,月不是月。昏睡半日,下午方起。如是者已反复几日。
坐在厅内沙发上,外孙和外孙女绕于膝前,不时又唱又跳。四岁的璱玛还要张开双臂像蝴蝶一样飞,有时她还和着洲洲常常背诵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学着电视上的舞蹈演员自编动作磕磕绊绊地伴舞。后院,阳光明媚,清风宜人,常常有红胸脯知更鸟和大尾巴松鼠添趣。
精神渐佳。
善安地处美国西部高原,大片草场,一望无际。须晴日,蓝天透明,白云像漂洗过那般洁净;有时云朵牵手缓缓而行,不时为大地增添几处移动的阴影。逢雨天,风催雨点冲洗草坪。
这里空气比较干燥。女儿说,冬日风大,天寒地冻;但夏天凉爽,是避暑的好地方。
下午很晴朗,全家去放风筝,当然孩子最高兴。
好大一块绿草坪,踏在上面,厚厚的,比高级地毯更富有弹性。它的长和宽大约都有四五百米。头顶上是蓝天白云,空气纯净,妻子说:“这样的空气,很想多吸几口。”
这里也是洲洲他们踢球的足球场。女儿说,这块草坪可以同时划出16个足球场。洲洲他们的小足球队每个星期在这里比赛一次,练习一次。每到比赛日,家长们都来观看、助威,人潮涌动。
一进草坪,璱玛和洲洲便撒丫子奔跑、追逐、打滚儿。
风力三四级,放风筝的好天气。洲洲的风筝很快升空。璱玛的也升起来。我也抓住孩子们的风筝线着实体验了一把放风筝的滋味。碧空下,白云边,两个红点在随风飘动。人也彻底放松,似乎灵魂也飘起来。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在风筝的故国活了72岁,却在遥远的美国第一次放风筝。小时候身处战乱(先是抗日战争,后是解放战争),哪有风筝的天空?长大成人,无穷的“革命运动”充斥整个生命空间,放风筝这种休闲活动与“革命青年”生活似乎格格不入--不然不就是“革命意志消退”吗?年纪渐老,这种兴趣在我这类只会读书的学者身上再也无从滋生。
不想,今日我返老还童了。
向晚,全家去二手店买回画框五只,妻子要实践早在北京许下的承诺,为璱玛和洲洲做布贴画。她做的鸟、做的树、做的青花瓷瓶插着郁金香、做的杏黄色成熟了的柿子,孩子们很喜欢;但是,能把这蓝天白云绿草地、知更鸟、小松鼠……做成画吗?
(2010年6月19日)
贺父亲节游维达坞
今日父亲节。璱玛、洲洲一早画了一幅画送给我:“祝爷爷父亲节快乐!”其诚“稚”之情一下子深入到我骨头缝里了。
祝贺父亲节的一项重要内容,是全家驱车去美国着名攀岩休闲中心维达坞(Vedauwoo)游玩。
从善安西行32英里(约50公里),迎面呈现数座粉红色石头山。山头秃兀,寸草不生;山脚下葱郁,有树影。女儿说,这就是维达坞。远观,山不甚高,却山势险峻。稍近,只见几面山坡均陡峭崎岖,隐隐约约可见数个人形附在石面上,那是从各地来的攀岩者。走进山里,见许多巍峨怪异的花岗岩石,高数丈或数十丈不等,簇拥在一起,或壁立,或数块巨石“搂肩搭背”组成大大小小孔洞,或两石并立成一线天……孩子们在石缝中穿梭嬉戏。石头间,欢快的小叶白杨和垂着小松葫芦的高大松树参差耸立,直指蓝天。山路蜿蜒,路旁草地上有黄色小花在阳光下默然开放。璱玛和洲洲牵着爷爷奶奶的手,亲挚暖心。
在孙儿们的活泼稚嫩面前,维达坞更显得苍老刚毅。苍老者,花岗岩千万年乃至数亿年的岁数乃无可争辩;刚毅者,由石缝间挣扎而出的数株大松树可资证明--有几株直径约尺许,树龄总有二三百年,它们硬是从石缝里钻出来,把花岗岩橕裂,暴露出来的树根足有碗口粗,虽被石头挤压,却不屈不挠向它们能够伸展的地方冲刺。
回程时顺便去参观不远处的一个纪念碑,据说是为纪念什么人的--女儿女婿只是耳闻。汽车摸索前行,下了公路又走了一段土石搓板路才抵达目的地。这是一座20多米高的金字塔式石碑,由粉红色花岗岩(我想就是从离此不远的维达坞那里运来的)砌成,底层石块大约有半米厚两米宽,总有数吨重吧。纪念碑上端刻有人像,看介绍,知此碑乃纪念19世纪从马萨诸塞州(Masschusetts)来西部修铁路的埃姆斯(Ames Brothers)兄弟而建。纪念碑矗立之处,是当年铁路勘察时的制高点(海拔高度8000英尺),但是后来铁路南移数里。建筑这条横跨美国全境、连接东西海岸的万里铁路,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不知花费了多少艰辛,不知克服了怎样的难以言说的艰难险阻。据一篇文章介绍,铁路的修建分别从东部和西部开始,而西部的筑路条件极为艰苦,1867年内华达地区遭遇有记录以来最大的暴风雪,积雪最厚的时候达十四米深,经常有人在劳动中被暴风雪夺去生命,有时甚至整个营地遭雪崩而被埋,许多人的尸体直到几个月后冰雪融化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