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十八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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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从周妈妈一家进门开始,刘妈妈眼里就如一团烈火在燃烧:周妈妈一家子人“病”好了,那么自己一家人就不能跟着九小姐去京城,脱籍的事情怎么办?

“哦,妈妈一路辛苦了。”颜睡莲强压抑住厌恶,热情的请周妈妈坐,寒暄了几句,漫不经心的说一句:“既然来了,我七婶娘那里——。”

周妈妈纳闷了,“七夫人不是已经——。”

“咳咳。”周妈妈的女儿艳儿打断了母亲的话,笑道:“我母亲糊涂了,一心记挂着小姐,忘了先去归田居问候七夫人、径直就来东篱院见小姐,失了礼数,还望九小姐原谅。”

一试探就露馅了,既然刚来府中,如何得知七婶娘已经走?艳儿的话更是欲盖弥彰彰!颜睡莲心里明镜似的,面上热情依旧,故作不知:

“我是说,既然你们都痊愈回来了,七婶娘那里我会写信告诉她的——前些日子,我九叔来接,我偏病了,就单接了七婶娘一个,她走的时候还惦记着周妈妈你呢。”

周妈妈故作惊讶,“小姐病了?如今可大好?”

颜睡莲看到周妈妈眼神和面部表情完全脱离,心想您老演技可以直接入围年度最差女主角奖了,蠢则蠢矣,胆子还忒大!

“已经好了。”颜睡莲感叹道:“有你这样的奶娘,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妈妈连说不敢,“能伺候小姐,才是我们一家人的福分!”

颜睡莲笑着听周妈妈啰嗦了一堆乡下的“田园生活”,到了晚饭时,睡莲吩咐刘妈妈通知厨房整治一座好酒好菜,给周妈妈一家洗尘接风。

临睡前,刘妈妈到东篱院回禀情况。

“我当家的和大儿子,还有几个管事的陪周妈妈当家的喝酒;我和女儿采菱以及几个管事妈妈陪着周妈妈和她女儿一桌,都灌醉了。”

颜睡莲问:“可套出什么话了?”

刘妈妈悄声道:“那瘸子是个嘴上没门的,知道的全说了,说他们一家上头有五夫人罩着,任何人动他们不得!周妈妈喝醉酒就哭着埋怨,说小姐是个喂不熟的——嗯。”

下面的话,刘妈妈不敢说。

“白眼狼?”颜睡莲讥讽笑道。

刘妈妈慌忙道:“她才是白眼狼!他们全家都是白眼狼!小姐不计较他们贪墨财物,他们不知感恩,反过来害小姐——。”

“那艳儿说了些什么?”

刘妈妈摇头,“艳儿这小蹄子嘴严,愣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这样啊——。”颜睡莲沉吟片刻,附耳和刘妈妈定下策略。

次日一早,周妈妈就带着女儿艳儿候在卧房外预备伺候睡莲梳洗。谁知睡莲比往日起得要早,已经梳洗完毕,穿着大红水绵弹花袄,蜜粉色流苏垂绦八幅裙,正在用早点呢。

“周妈妈来了,这会子还没用早饭吧。”颜睡莲示意给她布菜的刘妈妈,“快,添一副碗筷给周妈妈,我们一起吃。”

昨晚喝醉了,今天一大早起来,腹中空空,头疼欲裂,十一月的成都天气阴冷,一个火盆难挡寒流。饥寒交迫之下,周妈妈一见到热腾腾的早饭,嘴里立刻湿润起来,又听颜睡莲发话了,便要坐过去吃。

艳儿忙不迭的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半是撒娇半是埋怨说道:“娘,咱们是来听候九小姐分派活儿的,这活还没干上了呢,怎敢和小姐同桌吃饭?”

“对,对。”周妈妈记起了正事,满脸堆笑道:“昨儿刚回来,小姐就吩咐酒菜接风洗尘,还收拾了比以前更敞亮的院子给我们一家人住下。奴婢一家人都感激小姐的恩德,只是无功不受禄,奴婢内心惶恐,所以今天一早就过来,请小姐分派活计,奴婢一家人拼了性命也要把活干好。”

“这个嘛——。”颜睡莲故作为难道:“过不了几天就是腊月,铺子田庄都打理好了,就等着忙年。七婶娘去了京城,老宅子里就我一个,早就吩咐下去今天的年要简单的过,所以也没多少活计。”

艳儿忙道:“什么活计都成,奴婢一家子不能等着吃闲饭。”

颜睡莲搅着碗里的赤豆粥,眼里的余光打量着俨然已经成为奶娘一家主心骨的艳儿,十四岁的少女,白净秀丽,因为年纪还小,虽努力遮掩,但还是无法掩饰住眼里的不屑和精光,周妈妈两口子都是糊涂人,这个女儿还算上道——可惜,走的是邪道!

“周妈妈伺候过我母亲,后来又奶了我,你们一家赤胆忠心。即使有人说我偏心——。”颜睡莲语调拖长,故作无意的看了刘妈妈一眼,刘妈妈瑟缩了身体,幽怨的垂头耸肩。

那种被主人猜忌后的无奈和怨恨诠释的恰到好处,刘妈妈的演技高超啊!

见刘妈妈倒霉,周妈妈不由得挺直了胸膛,艳儿的目光停留在刘妈妈身上那一刻,锋利似刀刃。

刘妈妈打了个哆嗦,暗想:这家子人留不得了!

颜睡莲继续说道:“什么偏心不偏心的,如今我大了,是时候报答奶娘的养恩。”

周妈妈叠声道岂敢岂敢,刘妈妈捏紧了拳头,艳儿紧张而又期待的盯着睡莲。

颜睡莲道:“周妈妈来蜀地也有几个年头了,从今儿起,你就协助刘妈妈管着府里送礼的事情。”

话音一落,周妈妈脸上有狂喜之色:送礼油水多,打赏丰厚,还能到处探消息,还能分刘妈妈的权,小姐这是在抬举她呀!

见周妈妈已经跳下挖好的坑,颜睡莲故作深思又想了一会,说道:“至于艳儿,你是个好的,端茶送水太琐碎,我又舍不得你做绣花做衣服这种针线上活,这样,你陪我读书,收拾书房伺候笔墨吧。”

这是好活,可是——,艳儿瓜子脸倏然一红,嗫嚅道:“可是,奴婢不太认得字。”

就是知道你不太认得字,才派你做这个活嘛!颜睡莲心中大笑,面上却不显,话语满满是真诚:“这个不打紧,可以慢慢学,其实识百来个字就可以来书房伺候。”

艳儿问道:“那奴婢去那里识字?”

颜睡莲笑着问刘妈妈:“你女儿采菱是人才,比艳儿才小一岁,却已经开始会作诗了?”

刘妈妈惶恐:“几句酸诗,不能登大雅之堂。”

刘妈妈的女儿采菱是打小当做小姐养的,有奶妈嬷嬷,身边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五岁开蒙读书,今天十三岁,出落得机灵娇俏。颜睡莲时常传她来东篱院说话谈笑,觉得此女除了有些桀骜不驯外,真真是妙人儿。

“谁说要她登大雅之堂了,教艳儿识字,做个女先生还是可以的罢?”颜睡莲不容刘妈妈反驳,淡淡道:“从今儿起,艳儿就跟着你女儿采菱读书识字,要她好好教习,别藏私。”

刘妈妈泫然欲泣般应声说是,艳儿连忙磕头称谢。

颜睡莲亲自扶艳儿起来,“至于你父亲,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我是不忍心让他奔走办事的。这样吧,他去补账房闲缺,领二等管事的月例银子。”

周妈妈一家磕头拜谢,欢天喜地各自领了差事。

东篱院内,早点已经凉下去了,刘妈妈命小丫头拿下去热了再端上来,颜睡莲摆手说撤了吧,她没有胃口吃。

刘妈妈倒了杯热腾腾的蜂蜜甜枣茶递过去,颜睡莲捧在手心里,那股暖意总也盘旋不到心里去——周妈妈一家的做法太令人心寒了,水痘在这个朝代也是凶险的,体质不好的说不定就去了。

刘妈妈开解道:“九小姐放心,如今他们一家都在奴婢眼皮子底下办事,他们家的小院早就布上了眼线,不是奴婢吹牛,他们说什么梦话奴婢都能知晓。”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颜睡莲缓缓摇头。

“百密一疏,祸患要从根里铲除。”刘妈妈乘机煽风点火,暗想卧榻之侧,安容他人酣睡?若要全家脱籍,第一步就必须除掉周妈妈一家!

离颜家老宅约二里远的学道街小胡同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宅院。院子大门上的铜环本来是生了铜绿的,可是最近前来拜访的人如过江之鲫,生生将铜环磨得铮亮!

谁要这座宅院的主人是秋闱的解元呢,自秋闱发榜以后,送礼的、串门的、拉亲戚的、说亲的、同窗拜访的等等几乎要踏平门槛。

颜宁宵家里原来只有一个老佣人帮衬,寡母荣氏待客累病了,颜宁宵就没有和四川学政推举的蜀中才子们一起坐船赴京去国子监读书,而是闭门谢客照顾母亲,直到荣氏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