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十八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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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个个都泼冷水,颜如玉不高兴了,“按照你们说来,京城不如成都好,可为什么大家都争着抢着去呢?那不是找罪受么?”

王素儿早年丧父,又和寡母相依为命,看尽人情世故、世态炎凉。她想了想,说道:“都是为了名利二字而已。”

此乃是大实话。可颜如玉觉得此话是暗讽她父亲追名逐利,再联想到父亲监生的名额是托了关系送了钱财才得来的,颜如玉涨红了脸,愤愤道:“你们都出身京城名门,名利唾手可得,自然不用巴巴的去争。我家世薄,高攀不起你们这些好朋友!”

说罢,居然起身要走!

王素儿脸色煞白,“如玉——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知芳和颜睡莲默契的一左一右将颜如玉按在圈椅上。

知芳感叹道:“你这个性子,一句话不中听就甩脸子走人,我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就罢了,京城里的闺秀们谁会有性子与你周旋。”

睡莲也说:“素儿表姐说的是大实话,你是个聪明人,如何能不明白她一片苦心?”

王素儿忙自饮一杯,赔罪道:“方才是我造次了,对不住。”

这时,不远处的芙蓉塔上突然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有丝竹之声响起,笑声停下来,女子抚琴唱着新曲,清冽婉转,细听来,是首《点绛唇》。

曲住,掌声四起,隐约有人高声赞道:“颜解元果然高才,文章做得好,诗词也是一绝,这词填的好,再配上雪魄姑娘的歌喉,真是……。”

“这个颜解元,也是你们本家的族人吧?”姚知芳岔开话题,明知故问道。

颜睡莲有些恍惚:是颜宁宵做的词呢,不过是二个月的光景,全然不见初见时的腼腆之色,言谈举止间堪堪一个翩翩少年郎,从容得体,如今还大大方方和歌姬词曲相合。名利如利刃,雕琢着人的心性。

颜如玉心中莫名一酸,咬牙看着颜睡莲道:“谁能有睡莲的福气好?我们颜家本朝两个解元,前一个,就是睡莲的父亲;这一个新颜解元,夏天时给睡莲送过樱桃!”

颜如玉大爆猛料,姚知芳和王素儿都瞪着眼瞅着睡莲:“真的?!”

“我就住在她家隔壁,骗你们干嘛?”颜如玉引火成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怎么又扯上我!睡莲心中长叹——每当自己容忍到极点想要爆发时,颜如玉总会做点什么让自己释怀原谅;同样的,每当自己觉得可以和她相处融洽时,颜如玉又会做点什么让自己退避三尺。

这不,才好几天,颜如玉就在席面上拿颜宁霄说事添堵。这种事情越解释越麻烦,颜睡莲干脆装无知女童:“他们家樱桃很甜。”

啊!姚知芳抓着睡莲肩膀使劲晃着,颇有一番琼瑶剧男主角歇斯底里的味道,问出了席间三位女子的心声:“谁问樱桃甜不甜这些废话?我只问你,他为什么送你樱桃?何时开始送?送了多久?你难道没回送过谢礼?还有,你为什么瞒住我们不说?”

睡莲耍痴装懵:“一件小事而已,我干嘛要隐瞒?其他的,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只记住樱桃很甜。张嬷嬷,你记得不?”

张嬷嬷早就想插句话把此事撩开了,听到睡莲问起,真是觉得瞌睡遇到枕头,便起身笑道:

“老身年纪大了,那里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不过送樱桃的缘由还是知晓的,我们夫人和颜解元母亲时常来往,见他们家房子年久失修,那时恰好我们宅子也在修整,顺道派工匠帮忙过去修瓦固墙,他母亲感激,就命他送了些樱桃——都是本家族人,互相照应,送些吃食再平常不过了。”

原来是长辈间的人情往来,难怪睡莲不清楚。姚知芳和王素儿虽还有些不解,但涉及颜氏族人的家事,她们都懂得分寸,就不再提及此事。

颜如玉正欲再说几句,见睡莲朝她使劲眨眼,想了想还是忍住没开口。

宴会结束后,颜如玉赖着和颜睡莲坐一个马车,途中颜如玉掐醒了昏昏欲睡的睡莲,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瞪得老大,“肥莲!那会子你朝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我是为你好,帮你遮掩呢。”颜睡莲揉开眼睛,“其一、如今颜宁宵高中解元,前途无量;他又即将和你父亲同在国子监读书,是同窗。你却在众人面前提起他家境窘迫时的光景来,失了脸面。即使他不计较这些,可你父亲定会数落你失礼的。”

“其二、他家孤儿寡母无余钱修缮房屋,论理应该由咱们族里帮忙。你祖父是族长,族里事情多,他们母子又不曾开口求助,一时就没照顾到。你以为族里没有人乱嚼舌根,说族长失职——。”

颜如玉捏紧睡莲的胳膊,连连质问:“他们敢!”

“哎哟!疼疼疼!”颜睡莲一个个把颜如玉的手指头掰开,“即使现在不敢说,难保以后不会说。你倒好,非得嚷嚷出来让外人都知道了,幸亏知芳和素儿都晓得厉害,没继续追问。”

颜如玉可怜兮兮道:“好妹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成不?”

“放心,我们三个是肯定不会提这事的。”颜睡莲无不担忧的瞅着颜如玉,“只是到了京城,如玉姐姐一定要谨言慎行才是。”

“嗯。”颜如玉胡乱点点头,心绪已经飘到千里之外的南京。

很多年以后,颜如玉蓦然回首,记忆中遍地芙蓉的成都已成绝唱——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故乡的景色,再也没有回去过。

颜如玉甚至痴痴的想:那天若是在暑雪轩多待一刻,那么她的美好回忆就能增加一刻。

因为,从脚步迈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如玉就被卷入一个偌大的名利场,她先是在京城闺秀交际圈里无数次跌倒爬起,而后嫁人,生子,和侍妾、婆婆、妯娌、京城贵妇们斗法。

脱胎换骨,百炼成钢。最后她似乎什么都得到了,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漫天遍地的芙蓉花渲染了整个梦境,醒来时怅然若失:原来她最想要的,早在少女时离开成都那一刻就失去了。

永远。

无奈时,人们会感叹:唉,都是命啊!

清醒时,人们会愤慨:呸,都是奸计!

十月份的时候,颜睡莲就处于第一种心态:颜府突然派九爷颜志成来成都接七婶娘柳氏回京,比上次信中说的日期足足提前了半年!

本来提前半年也没什么,收拾行李一天足够,可是偏偏此前睡莲突发水痘,不能和柳氏同行。而九爷在东城兵马司的假期有限,不能等睡莲康复,万般无奈之下,柳氏只得抛下睡莲和九爷回京城。

临行前柳氏百般叮嘱刘管家和刘妈妈好生照顾睡莲,说自己一到京城,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接睡莲回家。

刚开始时,睡莲觉得不过是耽误二、三个月,也就没放在心上,刘妈妈也开始慢慢收拾自家箱笼,预备开春京城的人来接。

可是,到了十一月,颜睡莲水痘尽消,身体大好之时,昔日被送到穷山恶水般的田庄“养病“的周妈妈一家子出现在了颜宅门口!

这一家子人没有颜睡莲的吩咐,奇迹般的瞒过所有人,还“恰好”在她病好之时出现,而自己上个月“恰好”在九叔来成都接人时病倒……!

颜睡莲脑子转的飞快:是谁肯定知道九叔会提前来接?

是谁最不想她回京城、甚至想制她于死地?

是谁有能力在千里之外操控周妈妈一家卷土重来?

又是谁在暗中控制周妈妈?

答案只有一个:继母杨氏。

这次突发水痘太过蹊跷,睡莲依稀记起在十月初她接到周妈妈的信和一件亲手缝的鹅黄色中衣来,信和中衣一定有古怪!

周妈妈是她出生起就陪伴在身边的乳娘,最清楚不过自己从未得过水痘,所以不能免疫,而信和中衣很可能就是水痘的来源。

想到这里,颜睡莲就处于第二种心态:什么命不命的,都是继母和周妈妈设的毒计!

奶娘周妈妈擦了脂粉,显得气色极好,圆髻斜插一支赤金镶青石簪子,穿着雨过天青如意纹亮缎长袄,琥珀色马面裙。

她身边紧跟着光鲜亮丽的女儿艳儿,梳着双鬟髻,插一对镀金点翠石珠花,白绫小袄,湘妃色挑线裙子。

周妈妈半瘸微醉的丈夫在院外站着。

这一家人看来过得很好。

周妈妈得意的上前行礼,“我们在田庄养好了身子,因日夜记挂九小姐,不敢贪图享受,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伺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