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庸注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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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附:中庸通义(1)

参考

朱熹云:《诗·皇矣篇》,引之以明上文所谓不显之德者,正以其大声与色也。又引孔子之言声色乃化民之末务。今但言不大则犹有生色者存。不若《烝民》诗所言德如毛,庶乎可以形容矣。而又自以为谓之毛则犹有可比者,不若《文王》诗所言“上天之载,无声无臭”然后乃为不显之至耳。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见,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柱谨按:率,郑玄注:“循也。”循其性之谓道,则以人性本善也。修,郑玄注:“治也。”治其道之谓教,则物咸受其教化也。就其质而言之,则谓之性;就其体而言之,则谓之道;就其用而言之,则谓之教。戒慎恐惧,修道之工夫,所以率性也;位天地,育万物,修道之事业,所以广教也。礼运曰:“人者具天地之德,五行之秀气也。”夫然故人性无不善,扩而充之,无不可以位天地,育万物者。故尚书曰:“天工,人其代之”,礼运又曰:“人者天地之心也。”然而天下之人有圣人,有贤人,有愚人,有小人,则又曷故哉?亦所修者异耳。修之时义大矣哉?修则道存,不修则道亡。道存则尽已之性,以尽人之性,尽人之性,以尽物之性,故其性存;道亡则贼物之性,以贼人之性,贼人之性,以贼己之性,(不道之人不爱物,即不爱人,即不爱己。)故其性亡。其性存故为圣为贤;其性亡故为禽为兽。是故人有须臾之修其道,则须臾而为贤圣,人有须臾之离其道,则须臾而为禽兽。尧舜周孔,须臾之积也;桀纣操莽,须臾之积也。牛山之木虽美,旦旦而伐之,不知其尽也;太山之石虽坚,滴滴而霤之,不知其穿也。故君子见显而修微,察见而慎隐。惧其去圣贤而趋于禽兽也。善乎近儒曾涤生之言也,曰:“不为圣贤,便为禽兽。”夫圣贤与禽兽,其相去诚不可以道里计。然卒不容裴回踌躇于其间者,须臾易忽而易积也。嗟乎圣贤邪。禽兽邪。微乎微哉。吾闻夫历史学者之言曰:太古之民噩噩尔,后世圣人教之以仁义礼知。又闻夫人类学者之言曰:人类之始猿猴之所进化也。然则太古之民,其去禽兽也无几耳。唯有圣贤人焉,教之以修其道而尽其性,故卓然有以异于禽兽,而进为人?今世之人,其去禽兽也固己久矣,唯自离其道,而贼其性,故惷然自居于小人,而将降为禽兽。圣人生乎千世之前,而逆知千世之后,必将有相率而为禽兽者,故教学者以率性修道。夫不率性则亡道,不修道则失性,二者一而二二而一者也。率性修道,莫先于养气,养气莫要于中和。庄子曰:“人大喜邪毗于阳,大怒邪毗于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此言喜怒哀乐不可以不中和也。然非夫中庸之道,恶足以语中和?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各本无反字据王肃本增)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子曰:道其不行也夫?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子曰:囘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柱谨按:中古文作。(见中爵)者象物平分对折之处也,故中有平义,又作中,(见颂敦)象旂之正也,故中有正义;又作中,说文云;下上通也,故中有通义。庸,说文云:用也,从庚用,用从中声,故用庸均有中义,惟中而后适于用也。故庄子齐物论云:“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惟用中而后可得于道也。故天地之道莫尚乎中。董子曰:“阳之行始于北方之中,而止乎南方之中;阴之行始乎南方之中,而止乎北方之中。阴阳之道不同,至于盛而皆止于中,其所起皆必于中。”是天地用中之道也。圣人法天而行事,故圣人之道,亦莫尚乎中。故其于乾也,初九,九四,不及中者也,则或潜或跃,上九,九三,过乎中者也,则或悔或惕;九五九二,得乎中者也,则或蜚或见。是圣人用中之道也。唯圣人用夫中,故无往而不中夫道。是故以之处物则平,以之为己则正。既中且正,斯天下之情通矣。此虞舜所以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者也。然中庸之道必大知而后可者,非夫中庸之难行也,知者过之,而愚者不及也;非夫中庸之难明也,贤者过之,而不肖者不及也。夫惟大知斯能以天下之知为知,能以天下之善为善,又乌有过不及之病哉?且夫,人为天地之心,而处乎三才之中,则夫天地之生人,固无不得其中者,而卒有过与不及者,则守之之道异耳。守之奈何?修道而已。君子守之,君子之时中也;小人反之,小人之无忌惮也。无忌惮者,自弃者也。天下之患,莫患乎自弃。故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费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伤哉言乎,何为而不可哉?何为而不可哉?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强貌)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色(或作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子曰: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

君子尊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矣。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柱谨按:抑而强者,郑玄注“而之言女也,谓中国也。”余谓此乃指中庸之强而言。盖南方之强,不及强者也,北方之强,过乎强者也;过与不及,皆不得乎刚柔之中。左氏传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民受刚柔之中以为命,则性无不善,故曰:“天命之谓性”也。能循其性而行,则无过与不及之患,故曰:“率性之谓道”也。率性乎要莫人时中,故圣之道莫尚乎时中,惟时中而后可以得中庸也。故孔子之于彖传也,言时者二十四卦,言中者三十卦。其其于象传,言时者六卦,言中者三十九卦,故曰?易者寡过之书,中庸之学也。圣人之道在乎中庸,是以南北之强,皆亡取焉也。虽然,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徒以柔自居,此其道虽偏于柔,要亦不失为仁者,故曰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务欲以刚胜人,此则行偏乎刚,常易流为残暴,故曰强者居之。若夫“和而不流”,则“嘉会足以合礼矣”;“中立而不倚”,则“利物足以和义”矣;“国有道不变色”,则“体仁足以长仁”矣;“国无道,至死不变”,则“贞固足以干事”矣。此易之四德,乃中庸之强也。夫然岂南北之强可得同日而语哉?若夫索隐行怪,以求后世之名,半途而废,自趋邪僻之路,斯又在南北强者之下矣。

柱又按:孔子言强,判乎南北,有旨哉其言之也。于是可以知风土之不同,其关于人之性情学术,殆如影响焉。汉翼少君有言曰“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贪狼,东方之情,怒也,怒行阴贼,南方之情,恶也,恶行廉贞,西方之情喜也,喜也宽大,上方(北与东也)之情,乐也,乐行奸邪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此虽古今地理之变迁,咯有不同,然而大氐可知也。尝试而论之,北方风土严寒,故其人强盛,而其性亦刚烈,南方风土和暖,故其人柔弱,而其性亦温柔。惟其性情之不同,故古来学说每分二派。一曰北派,一曰南派。北派尚刚,南派尚柔。墨子者集北派之大成者也。老子者集南派之大成者也。北派为入世派,南派为出世派。北派尊君故为有政府党,南派尊己故为无政府党。(老子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天地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圣人即指君主而言。又曰,将欲治民,必先愚之,即指君主愚民之术。)盖惟其入世也,故欲借政府以救世,惟其出世也,故欲去政府以弃世。惟其救世也,而必与世反抗,然为政府之援,故能力行而无祸,故其道刚而益刚。惟其弃世也,虽无恶于世,然为政府之敌,故不能力行以遂志,故其道柔而益柔。夫然故北派主有为,南派主无为。有为莫如义,故墨子尚义,故耕柱篇载治徒娱县子硕问于墨子曰:“为义孰为大务?”墨子曰:“譬若筑墙然,能实坏者实坏。能欣者欣,然后成墙也。为义犹是也,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能从事者从事,然后义成也。”《贵义篇》又曰:“万事莫贵于义。今谓人曰:予冠履而断子之首足,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冠履不若首足之贵也。争一言以相杀,是义贵于身也。故曰万事莫贵于义也。”是所谓“衽金革死而不厌”者也。是“北方之强”也。无为之道则反乎是,故老子贱义尚柔。故其言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又曰:“大道废,有仁义。”又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又曰:“善战者不怒。”又曰:“我以天下之至柔,驰聘天下之至刚。是所谓‘宽柔以教,不报无道’者也。是南方之强也。”(宽柔以教,不报无道,佛学亦然,智论云,如菩萨本身曾为大力毒龙,若众生在前,身力弱者,眼视便死,身力强者,气嘘乃死,此龙受一日一夜戒出家求静,入于林树间,思惟坐久,疲怠而卧,龙法若睡形状如蛇,身有文章,七宝杂色,猎者见之,便惊喜言,如此希有难得之皮,献上国王,以为妆饰,不亦宜乎,便以杖按其头,以刀剥皮,龙自思惟,我力如意,倾覆此国,其如反掌,此人小物,岂能困我,今以持戒故,不计此身,当从佛语,于是自忍,瞑目不视,闭气绝息,怜愍此人,一心受剥,不生悔意,既失其皮,赤肉在地,时日大热,宛转土中,欲趣大水见诸小虫,来食其身,为护戒故,复不敢动,自思惟言,我今此身,以施诸虫,为佛道故,今以肉施,用充其身,后成佛时,当以法施,以益其心,如是誓已,身干命终,生□利天,尔时毒龙释迦文佛是,是时腊师,今调达等六师是也,诸小虫者,初转轮八方诸天得道者是,此佛之不报无道也,是与老学相近,然以德报怨,至死不悔,其行义之勇,又与墨学相近,是佛学诚可谓兼老学之长者也。)

若夫孔子则生于北方,本属北派,颇与墨子相同,故世皆称孔墨。然其问礼于老子叹其犹龙,是又调和乎南北派者也。故孔子之道莫尚乎中和,其删订六经,亦不外是而已。是孔子之学,固集南北之大成者也。然强者制人,柔弱者制于人,非夫大同之世,一切平等,则非刚强不足以自立,故孔子之道主刚强者为多。故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礼曰:“兄弟之雠,不与共国;父母之雠,不共载天。”鲁庄公释桓公之雠于齐,春秋讥之。此皆取乎刚强者也。此则地理使然,抑亦世运所不得不然者与?于戏地理之关系于学术也如彼,世运之关系于学术也如此,世之有教民治民之责者,其审所尚哉?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柱谨按:君子之道谓中庸之道也。费者,明也,(楚辞招魂注费光貌)广也;(《荀子·劝学篇》也见其光刘台拱光广也)隐者细也,(广韵)匿也。(玉篇)天地位,万物育,此道之广而难能者,故圣人亦所不能。天命之谓性,性道之善,人之所同也,故孺子入井,莫不有之怵恻隐之心,父母之仇,莫不起不共戴天之念,此道之细而易行者,故匹妇匹夫之不肖可以能行。修道之谓教,教化之行,圣人之责也。然以孔子之德。不能使匡人之不围;孟子之贤,不能使臧仓之不毁。是道之匿而难明者,故圣人亦有所不知。虽然,圣人者能率性修道,故能以匹夫匹妇之所知所能,扩而充之以尽乎圣人之所不知不能。盖圣人者,以圣人责已,以众人责人。以圣人责已,故一人之饥,曰:我饥之也;一人之寒,曰:我寒之也。匹夫匹妇,有一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之沟中。此圣人之所憾也。以众人责人,故人之憾与不憾,圣人不之计也。于戏,中庸之道费矣,隐矣,造端乎夫妇,则其小者天下莫能破也,察乎天地,则其大者天下莫能载也。其大者含元气,其小者入无闲,其高者出苍天,其下者入黄泉,鸢之所蜚,鱼之所跃,物之所至,道之所至也。道之所至,圣人所当尽也。圣人之所当尽者俞伙,故其不知不能者亦愈伙。然则圣人之所不知不能,乃圣人之所不知大能与?今之自号为君子者,偶知一善,能一行,遂适适然自矜,以为天下之美为尽在己,而视天下若不足与,不知尽己以化人,而务绝人以尊己,而不知己之所知所能乃无异乎匹夫匹妇之愚不肖者,其自处亦卑矣哉!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勿愿,亦勿施诸人。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