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解梦金手册:破解梦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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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附录三:中国古代关于梦的探索(3)

所谓“思念之感”,乍一看,似乎对感情因素估计不足。实际上,人的喜怒哀乐无不贯穿着“思念”,无不以“思念”为基础。而就“思念”的本义来看,愿望、欲念、忧乐无不贯穿着“思念”,无不以“思念”为基础。而就“思念”的本义来看,愿望、欲念、忧乐都是蕴于其中的。在王廷相看来,人的精神心理活动,总是这样那样受到各种思念的干扰。从这个前提出发,他把人的思念和睡梦看作同一个东西的头首和尾巴。这个东西就是人的精神心理。用现代科学语言来说,清醒时的自觉意识和睡梦中的潜意识,是统一的人的心理活动的头和尾。当人尚未入睡前,意识中有种种思念在活动,这是自觉的意识;当人入睡后,这种思念便转化成梦境或梦象,即自觉意识转化为潜意识。由于思念之自觉意识同睡梦之潜意识,都属于人的心理活动,所以说睡梦和思念实质上是一回事。难怪他强调“梦中之事即世中之事”。严格说来,“梦即思也,思即梦也”的提法,文字表达很不确切,但王廷相实际上并不否认二者的区别。他认为在梦境、梦象中,有的是人们生活中“未尝所见,未尝所闻”,这就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比起乐广以来所讲的“想也”要鲜明具体得多。

王廷相不但把“思念之感”作为两种梦因之一,而且进一步把它区分为两种不同情况。一日“缘习之感”,即“旧之所履,昼之所为”所得的事物印象,睡眠时在潜意识活动中再现。张载曾讲过,“梦……缘旧于习心”。王安石诗云:“桀纣是非犹入梦,因知余习未全忘。”王廷相可能受此启发。在张载和王安石之前,佛经亦常常论及梦有“无名熏习”、“旧识巡游”,或所谓“有记”梦,有“曾更”梦,都认为梦前曾有习见闻觉之事。《大智度论》云:“……又复所闻见事,多思维念故,则梦见。”诸如此类的材料,估计王廷相亦有接触。但是,“缘习之感”,同样是王廷相的一个新概括。二日“因衍之感”。如果说“缘习之感”的内容,前人多少有所论述,那么“因衍之感”则完全是王廷相的创造。较之“缘习之感”,“因衍之感”在理论上具有更重要的意义。因此,我们一起来分析一下。

人的梦象,有些属于“旧之所履,昼之所为”获得印象。这些印象出现在梦中,谁也不会觉得奇怪。然有些则属于“未尝所见,未尝所闻”的事物,这些形象之出现在梦中,人们总觉得难以理解。西汉王延寿《梦赋》云,他在梦中“悉睹鬼神之变,怪则蛇头而四角,鱼首而鸟身,三足而六眼,龙形而似人”,真是无奇不有。这些形象在客观世界根本不存在,当然谁也未尝见过,但是在人们的梦中却会出现这样一些怪诞虚幻的形象。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到底是怎样产生的呢?长期以来,这在哲学上和科学上都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有些学者用人的病态来解释,王充说,这是“精尽气疲”而“目反光”。范缜说,这是“神昏于内”而“妄见异物”。这些解释由于没有普遍性,难以令人信服。有些学者用人的心理状态或心理追求解释,如乐广的“想也”和苏东坡的“想之所因”,这些解释合乎事实,近于情理,但仍显得比较笼统。王廷相的一个重要贡献就在于,他在前人的基础上提出了“因衍”这个概念,第一次对这些形形色色的怪梦产生的机制,做出了比较科学的说明。

在王廷相看来,由于“旧之所履,昼之所为”,人的意识当中积累了很多印象材料,即所谓“旧习”。人在睡眠中,潜意识又不自觉地运用这些材料进行联想、想像和构思,即所谓“因衍”。在这里,“因衍”的“因”,仍然是“因依”之“因”,和乐广所讲的“因也”同义。就是说,潜意识的“因衍”活动必有依托,它所依据的材料都是来自于“旧习”。“因衍”的“衍”,指潜意识的心理活动。“衍”从水从行,本义是水四处漫流,漫流则无一定的渠道、一定的方向,这正是潜意识无“志”、无“主”,不受自我控制的活动特征。由此,“因衍”活动就会使得原有的这种印象材料同那种印象材料无所约束地拼接起来、转化起来。比方蛇头可以拼接上四个犄角,鱼头可以拼接上鸟身,人身可以拼接上龙爪等等。又比方,人可以化为龙、化为鱼、化为蝴蝶等等。这样,人在梦中便常常浮现一些离奇怪诞的形象,由这些形象又构成怪诞的情节、虚幻的梦境。王廷相论“因衍”,举了一个自己的例子:“谈怪变而梦鬼神罔象作,见台榭而梦天王宫至,梦歼蟾蜍也以踏茄之误,梦遇女子也以瘗骼之恩,反复变化,忽鱼忽人,寐觉两忘,梦中说梦。”

白天“谈怪变”,当然耳有听闻;梦中出现“鬼神罔象”,则是从听闻而得的印象所衍生。白天“见台榭”,当然目有视察;梦中出现“天阙王宫”,则是从视察而得的印象所衍生。前些天在路上踩破了一个茄子,必会留下一定的印象;梦中出现歼击蟾蜍活动,则是由踩茄子的印象所衍生。前些天掩埋了一堆死人的骨头,也会留下一定的印象;梦中出现一位女子来谢恩,也是由埋尸骨的印象所衍生,如此等等。在这些印象同梦象(怪异与鬼神、楼台与天阙、茄子与蟾蜍、尸骨与女子)之间,本来就有某种相似、类同和其他联系,因而潜意识的活动就可能“因”而“衍”之。至于“因衍”的发生,王廷相认为,仍同白天的思念活动有关。白天“谈怪变”时,就可能想到“鬼怪罔象”之可怕。白天“见台榭”时就可能向慕“天阙王宫”之美好。从前踩茄子时大概就是认为是一只蛤蟆。从前埋尸骨时大概就猜想这是不是一位女子的骨头。这样,根据“因衍”这个新概念,人们常常在梦中“反复变化,忽鱼忽人,寐觉两忘,梦中说梦”的现象,就不再是不可理解的了。什么黄帝梦游华胥、赵简子梦游钧天、庄周梦为蝴蝶,以至吴后梦其肠出远绕阊门,无论多么古怪离奇,均非神鬼指使或灵魂独行,而是由“因”而“衍”,“衍”有所“因”。所“衍”者诚然“未尝所闻,未尝所见”,然“衍”之所“因”,又是“旧之所履,昼之所为”,即“尝所见,尝所闻”,因而归根到底,离不开人的肉体,离不开人的知觉印象,离不开现实世界。神道主义尽可以利用种种怪梦大做文章,他们的谬论终究是站不住脚的。王廷相的这种分析,把科学和哲学对梦因的认识提到了一个新的水平,至今仍然具有它的科学价值。

明清之际,方以智的梦说也有不少高见,不知他是否留意过王廷相的梦说。他的梦说中也有“因衍”之义,并在具体论述中提出了一些很独到的见解,可以作为王廷相的“因衍”概念的补充。“寤,缘其所见而薰以为奥;寐,衍其所狎而魂传其所不习。阴贼善斗,汗漫善惊,厌常而喜新,循之又懈。昵于所便,所至成所。不投不入,投入即粘;不激不出,一出即横。直告之,则不信;详属之,则反疲……”

方以智指出,人在清醒时,意识凭借感觉的听闻,不断地熏习,可以发现事物的奥秘。人在睡眠中,视魂则凭借平时所习、所近、所亲的印象材料而“衍”化,由此而在梦象中向人们传示一些平时未曾经历的东西。“狎”,在古汉语中,本义为“习”,引申有相近、相亲以及轻慢而无所拘束之意。这里表示平时所获得的种种印象心态,也就是王廷相所谓的“思念”。因此,“衍其所狎”,意味着“衍”有所“因”和由“因”而“衍”。“衍”化的产物,则是梦者平时“所不习”,即“未所履、未所为、未尝闻、未尝见”。方以智还举例说明“衍”化的情况是,如受阴邪所伤,梦中一般善斗;如果浑身出汗,梦中一般易惊。梦中的心态,一般也是喜新厌旧。凡阴情喜好追求的东西,“衍”化的结果一般为愿望的实现(“所至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