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和小梁
中央电视台的“聊天”栏目，最近连续两期聊的都是老梁的故事。
老梁是个要多伟大有多伟大，要多可悲有多可悲的父亲。为了儿子小梁的一纸文凭和锦绣前程，奢辛茹苦债台高筑不说，还几乎卖尽了自己的一腔热血。当他获悉小梁四年来只在大学里上了半年学，一直偷偷用他的血汗钱在社会上花天酒地的时候，那份悔恨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故事本来就很凄惨，加上倪萍又是一个颇会煽情的主持人，每句问话都不偏不倚地扎在人们的心窝子上，就弄得荧屏内外不知有多少观众泪水涟涟了。
坦率地说，看完这个节目我也没抑制住满眼的辛酸，可那泪水绝不仅仅是对老梁的同情。
此刻，我不忍心再闲〃子不教！父之过”之类的话，去欢老颗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了，尽管这句话确实是至理名言。但儿子能够自私自利到这种地步，如果说做老子的一点儿；责任也没有恐怕也说不过去。
据老梁介绍，小梁自幼就聪明伶俐，学习成缋一直在学校里名列前梦。老粱在深深为小梁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把他看成了唯一的希望。一心期盼他能出入头地飞黄腾达，有一天把全家人都带出贫穷的境地。由于有了这骄傲和希望，小梁在老粱的眼里就变得很“神圣”了。不光对他的缺点听之任之，对他的要求也百依百顺。岂不知这就给小梁贪婪的性格打下了伏笔，也给老梁痛苦的今天拉开了序幕。
其实，早在县城读重点高中时，小梁的虚荣和自私就暴露得非常充分了。老梁为了支付学校高额的费用和满足他高额的消费，一边勒令其他两个儿子退了学，一边踏上了漫漫的卖血路。而小梁对这一切都泰然处之，还时不时地请同学大吃大阳一顿，并且吹嘘自己的爸爸是曰进斗金的包工头。倘若此时老梁对小梁的行为能够及时制止，或许他也不会走进“聊天”这个节目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聊到这里，倪萍插话道，当时你为什么不对儿子的做法提出批评啶？
老梁沉哈半响说，那时候，认为只要他学习好就行了，别的都无所谓，一俊遮百丑嘛！
实际，不止老梁。这一俊，不知遮住了多少家长的眼晴，使他们忽略了对孩子其他方面的教育。
在曰常生活中，我常听到家长之间这样的对话。甲幸福地说：我孩子哪样都不行，就是学习好。乙：学习好将来就有出息呗，你的期望值也别太高了。甲就更加幸福地说，可也是。实际，学习好只是出息的一个因素。所谓人才应该是德才兼备者。其中，德尤其重要。据说，现在的大学校园里道德情操普遍低下，而且越是着名的学府，学生的道德水准越低。恋爱不成血刃相见者有之，搭路抢劫入室行窃者有之，利用高智商进行高科技犯罪者有之……这与社会风气的影响有关，更是那一俊之下旨丑的总暴露。
节目随近结束的时候，按照惯例倪萍让老梁说一句话。
老梁连奔儿都没打，就满怀深情地说，希望他至今仍杳无音信的儿子早点回家。
不管老梁过去在子女教育上有多大失误，我却被这句话深深打动了。这就是一个父亲的胸怀，一个父亲的声音。希望小梁和小梁一样迷失方向的孩子听到这亲切的呼唤后，能够早一点踏上回家的路。
我顶着署假后的正午骄阳，穿过上千米的偌大校园，又迈着泰山挑夫的“之”字步，爬过百余个料峭的水泥台阶，好不容易把女儿几十公斤重的行李放在她的床上，一股从没有过的无名火刚要发作，无意中凭窗一望，心气立刻平息了许多。
原来自远而近洛洛荡荡送子女入学的队伍，像事先约定好了般几乎一个模式。都是父亲扛大包，母亲背中包，孩子拷小包。那些血气方刚身强力壮的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小伙子，都悠哉游哉地走在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父母身旁，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没有一个说声谢谢的。也没有一个想替换一下的。哪怕连虚情假意作作样子的也没有。妻子捅了捅我，怎么样？心里该平衡了吧，现在的孩子都这个德行！
我余气末消，硬邦邦地说，不是孩子都这个德行，而是孩子的爹妈都这么犯贱！
妻子还被自己蒸发的热气笼罩着，就迫不及待地登上铁梯给女儿铺床。她膝盖弯着后背弓着，活像一只大虾米在二层铺和顶棚之间狭小的空间里蠕动来蠕动去。褥子抻了又抻展了又展，被子叠了又叠按了又按，直到觉得彻底满意了，脸上才露出甜美的笑。
脚刚沾地，又马不停蹄地到水房打来了一桶水。给通体灰尘的地面擦身，给蓬头垢面的床头柜美容，给结满油渍的餐具洗澡……
其他五位母亲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甚至连程序都丝亳不差。
六个假后重逢的大姑娘，亭亭玉立在寝室的一角。滔滔不绝地讲着署期见闻，惊惊咋咋地说着明星轶事，时而叽叽嘎嘎地笑成一团，时而亲亲密密地抱成一体，自始至终也没腾出时间看忙碌的母亲们一眼。
我突然觉得室内空气很闷，打算到外面走走。
走到一楼管理室门前，小张在窗口朝我笑了笑。小张是高中女寝的管理员。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曾数次给女儿送吃的穿的，一来二去，就混了个面熟也相互知道了姓氏。
小张人很热情，工作也非常认真。不管是什么样的家长，平时都休想迈进寝室半步。不过，你把东西一放就可放心离去，她保证分秒不差秋毫无犯地交到你女儿手里。
我也朝她笑了笑，说，你又该忙了。其实你这个“管理员”改做“收发员”更准确一些。
她说，不这样行吗？你看这些父母，如果让他们随便出入，这里早成大车店了，实际都十七八了什么事不能做？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往往家长懒惰一点儿，孩子反倒会勤劳一点儿，早自立一点儿，也早知道孝顺一点儿。
我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心想，真理常常出自平凡人之口。
回家的路上。
妻子说，你还总抱怨咱们娇惯孩子呢？和聪聪妈比差远了。她刚才跟我说，等聪聪上了高三，就准备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子，她也要请长假全身心地伺候聪聪的吃喝拉撒睡。
紧接着，她又谈了辉辉妈如何如何，灿灿妈如何如何……只是我句也没听进去，脑海里一遍遍翻腾着有关狐狸的传说。据说，狐狸一结束哺乳期，就被母亲咬出洞穴。为了培养孩子的独立生活能力，还冷酷地断绝了它们回家的路。我想，狐狸之所以一代代繁衍不息，一代代聪慧机智，与狐狸母亲这一壮举绝对有关。
当然，人也这样做就显得没人味了。可我总觉得做父母的一定要给孩子一个自立的空间磨砺的机会。那样，等你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孩子才会生活自如，你也不会牵肠挂肚了。
标准步骤
一道数学试题，先是被老师打了个对号，后又在对号上面画了一条斜红。那条斜杠笔画很粗，鲜红的墨计已透过纸背，足见老师当时是怎样的“恨铁不成钢”。
女儿知道这样的符号，是表示半对半错的意思。可她对遍了前后左右桌的所有答案，也不漓楚错的那一半儿到底在哪里。
那时候的女儿还无畏无惧得如初生的牛犊。老师刚把卷子发完，她就理直气壮地站起来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应该承认，老师是个好老师，她对女儿的态度丝毫没有计较，而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尽管你的答案是完全正确的，尽管你解题的思路也很开阔还简便了几步，但是你没有按教学大纲的标准步骤计算，所以就只能给你一半分。末了，还号召全班同学以此为戒，以后不要犯类似的错误。
疑惑解开了，女儿又装了一肚子委屈。放学后，她就神情优郁地问我，爸爸，你说假如有一个人要上北京，有汽车有火车有飞机，他应该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有土路有沙石路有高速公路，他应该选择哪条路？我说，那要看这个人的经济实力了。她说，坐飞机和坐火车、坐汽车票价一样，走高速公路和走土路、沙石路收费一样。我说，那当然要坐飞机和走高速公路了，既减少了旅途的辛苦，又节省了不少时间。可是，女儿神情更加优郁地说，一道数学题明明五步可以解完，老师为什么偏偏让我们解七步呢？
一开始，我还以为女儿又在跟我玩智力测验游戏呢。听了后面这句话我觉得不对劲了，就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又把那张卷子递给了我，她还很有心计地将“标准步骤”的解法附在了旁边。目的是让我比较一下，给她当个裁判过个公道。虽然我对数学不怎么精通，但也知道一道试题一般都有两个以上的解。何况一对照，女儿的解法确实比标准解法略胜一筹。作为教师对学生这冲创造精神就是不鼓励，也不能抹杀呀！
于是，我摸起电话准备和老师谈一谈。这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教师，声音柔和得像个慈母。我很谨慎很委婉地谈了自己的想法，她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做教师的不光要把知识传授给学生，还要教育他们如何傲人。一道数学题怎么解答看着是一件小事，可任其随心所欲下去就不得了了。尤其对一个女孩子来讲，安分守己更为重要。
把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和复杂的人生扯到一起，听起来末免有点儿滑稽，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家长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公道没讨回来，从此女儿也就渐渐地变成了一只小绵羊。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就把这件当时认为很小的事忘了。
几天前我去开家长会。女儿就读的学校是省重点高中，就读的班是重点班，班里的学生都是来自市内乃至市外的中考佼佼者。会上，年轻的数学老师优心忡忡地说，这些孩子都很聪明，就是普遍缺乏探索精神。解题都循规蹈矩，别出心裁者甚少。我担心如此下去，将来很难有大的发展。哈佛大学之所以走出那么多世界着名的科学家，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学生很少有按标准步骤解题的，有的甚至连标准答案都不顾及，学校也鼓励他们这样做……
这位老师的话，使我一下子想起了几年前的这件事，而然觉得绝不是一件小事。
这些智商不算低的孩子，是天生缺乏探索的细胞，还是与我们有些老师保守的教学方法有关？像我女儿小时候那样刚刚扑棱一下创造的翅膀，就被那个剪刀样的半对半错符号给剪断了呢？
家长会
生长在一个“多会”的国家，自上小学起就参加过各种各样的会议。除了畠文革”期间的批斗会令我心惊晅战过之外，我觉得最不好受的就是毕业班的家长会了。一开始，女儿只要拿回班主任的会议通知单，妻子总是争先恐后地去参加。后来，她说还是你去吧，我受不了那份洋罪。我说有什么受不了的，我可是久经会场的人了。
一去，果然让入难以忍受。家长会一般都是在学生大大的考试后召开。首先，公布成绩，就是对差生家长的一种折磨。成绩单都是由优到劣依次排列，班主任拿起成绩单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千变万化起来。先是阳光灿烂，继而阴云密布，最后就霹雳闪电了。
我女儿的成绩常常在“阴云密布”和“霹雳阅电”之间，所以，每次开家长会，都弄得我心空一片昏暗。
如果说，此时你脸皮厚一点儿把头往裤裆里一扎还能挨过去的话，那么，紧接着进行的一个会议内容，就让你恨不得有个地缝都钻进去了。
各学科的尖子生的家长边沐浴着班主任脑上妩媚的笑容，边眉飞色舞地介绍完“教子”经验后，就是各学科的劣等生家长发言了。说是发言，实际就是替子女“榄过”、“检讨”下“保证”。
有一次，我女儿的一个学科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二名。我知道难逃一劫，事先就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还绞尽脑计地打了个腹稿。想杷自己窝囊得一无是处的同时，再来点小幽默，说这都是计划生育的错，倘若我有成群结队的子女，恐怕这个父亲就不会当得如此没经验没档次了。怎奈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敢在众人面前说话，况且类似的话有生以来又一次也没说过。当班主任点我名字的时候，我的脑袋还是轰的响了一声，一肚子好端端的腹稿也顿时烟消云散了。吭哧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恰在这时裤腰沿子上的手机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响了起来。一我刚要伸手去关班主任就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你不要发言了，快接电话吧。接着，又用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的家长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把孩子培养成这样，还有心思挎手机呢？
她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了一片嘲笑声。那一刻，我觉得自杀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有人说，过去是以个人的成败论豪杰，如今是以子女的优劣论英雄。此话，在毕业班的家长会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你哪怕是地痞流氓，只要你的孩子考了高分，班主任就把你视为一“座上宾”；反之，你即使是专家教授，只要你的孩子考了低分，班主任也把你视为“阶下囚”。冷静想想此事说怪也不怪，如今评判一个学校的好坏，唯一的标准就是升学率。升学率既意味着校领导的政绩，也标志着班主任的亚绩。更可怕的是，还动不动就与“下岗”、“奖金”什么的挂上钩。因为你孩子这条臭鱼腥了一锅汤，人家不把气撤在你身上撤在谁身上？
记得十几年前我有个老邻居，一开完家长会他家就传出一阵大人的打骂声和孩子的哭泣声。当时，我颇不理解。那孩子就读的是市里一所赫赫有名的重点高中，令左邻右舍都羡慕不已。如此优秀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他，再好的学校学生也有优等生劣等生之分，家长也有“座上宾”、“阶下囚”之别，在家长会上做了一两个小时的囚徒，回来后跟孩子漓算一下也是正常的。
然而，理解归理解，我却不能像那位老邻居那样做。据说他儿子上学的那所高中升学率年年都在99%以上，而他儿子却破天荒般地名落孙山了。其中或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我觉得与这样的家长会和家长的不冷静也有一定的关系。
我不能因自己一时的痛快，让女儿步那个孩子的后尘。
课堂纪律
上侄子家作客，三杯酒下肚他长吁短叹道，现在我别的方面混得还都行，就是金龙太让人操心了。上课总违犯纪律，打过骂过就是扳不住，已经被两所学校除名了，如今就读的这所小学，校长昨天也发来了最后通牒。金龙是侄子的独生子，从小在斧，奶奶的身边长大，整天和牛马猪羊滚在一起，身上难免要沾染上一些静性。被经商的父母接进城里读书后，户口仍在老家属于借读生。借读生就像借钱借物一样，主人自然有权决定借与不借。
我问侄子，他都违犯些什么纪律？侄子说，按理说也没啥大事，就是上课时爱说话，爱摘小动作……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我忙摆摆手表示明白了。所谓“课堂纪律”，凡是上过学的国人都终生难忘。入学的第一天老师就严肃地告诉你，平时手要背在后面，发言手要举过头顶。不经允许，手不能动、嘴不能张。做得好，就是好学生，否则，就是害群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