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狗剩子的话,我难受了很久很久。如果真像甫师傅所说,中国人都是这样一代一代被教育过来的,那么漫漫几千年中华民族损失了多少栋梁之材啊!
于是,做了父亲后,我决定逆其道而行之。宁可冒着“自吹自擂”的闲言碎语,专门在客入面前夸奖女儿的优点。
女儿六岁时开始练书法,枯燥的横竖撇捺常常使她产生厌倦情绪。除了平时我对她进行一些必要的引导外,每逢家里来了客人,我都把她那些还称不上作品的作品,拿出釆让他们欣赏,有时还用眼色暗示客人适当地鼓励几句。
妻子担心我这样做会使她骄傲起来。实际―她不但没有骄傲,反而还激发了她的兴趣。有的时候练得很晚了,我怕影响她发育,就催促她早点儿睡觉,她总是摇着头说,不嘛,写不出一幅好的来,等叔叔和伯伯来了看什么呀!
上小学四年级时,她在市里举办的一次少儿书画大赛上拿了个铜奖。
我说,女儿,老爸向你表示祝贺。女儿却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啊!你如果不总在客人面前表扬我,让我一次次获得动力,我也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
那一刻,我很激动。真想向中国所有的爸爸们喊一声,都当面夸子吧!
攀出的敌人
“你再把莹莹搬出来和我比,我和她也彻底断绝来往广女儿用近似威胁的口气对妻子说。
莹莹是妻子同事的孩子,虽比我女儿小一两岁,但小时候在同一所幼儿园做过游戏,长大后又在同一所学校读过书,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比较要好的朋友。莹宝最大的优点就是琢磨出了一套巧妙灵活的学习方法,径轻松松地就把各门学科都弄得很优秀。而我女儿呢,用的却是“憨”劲,力没少费成绩仍平平。
妻子就是常常用莹莹的这一点让我女儿比的。我知道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妻子刚想大发雷霆地谴责她几句,女儿接着又说,我本来和晶晶的关系也不错,就是因为你总比总比的,我才不再理睬她了。
晶晶是我一个邻居家的女儿,入并不聪明伶俐,就是有一冲锲而不舍的精神。据她妈妈讲,自从升入初中以后,几乎每天都学到深夜。过去,每每女儿在学习上稍稍偷点儿懒,妻子就把晶晶拿出来当作一面镜子让她照一照。不知这一照,是使女儿真的发现了自己的丑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渐渐的她不仅不和晶晶一起玩了,而且一提起她就气得要命。
实际,不止是妻子,攀比在很多家长中都存在着。过去,中国有句俗话,叫做“老婆都是别人的好,孩子都是自己的好”。随着对孩子的期望值越来越高,一些家长硬是把这句话给推翻了。孩子考上大专的,羡慕考上本科的;考上本科的,羡慕考上名牌的;考上名牌的,羡慕考上留学的……如此这般一路地羡慕下去,越看自己的孩子越不如别人的孩子。于是,又是吵又是骂地逼自己的孩子向别的孩子学习。
当然,家长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是想给孩子树立个榜样,以便使他们更出类拔萃些。可是,人这东西最大的缺点,就是“虚荣”和“嫉妒”并存。你总说谁谁比我好让我向谁谁学习,时间一长,我的虚荣心就会严重受挫,嫉妒心就会直线上升。而人一旦对谁嫉妒起来,就会生厌、生恨。不说封建社会比武擂台上的对手大多都是生死冤家,就是中国20年前树立的那些到处讲用的积极分子,也十有八九成了众矢之的和孤家寡人。
何况,如今的父母又往往习惯于拿自己孩子的缺点去比别人孩子的优点,这就更加使他们相互不服增加了敌意。
说来,有点像编故事。
有一次,我在楼道里碰见了晶晶就对她说,我女儿心胸狭窄,她不搭理你是嫉妒你的优点,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以后常到我家去玩啊!
没想到晶晶想了想说,其实也不全怪她,我也不想理她了,我妈妈也常拿她跟我比,说她如何如何好。
你看,由于两个妈妈的盲目攀比,不但没有促进她们的进步,相反把一对好玩伴硬是逼成了敌人。
想到这里,我对妻子说,为了不让女儿再一次失去朋友,以后你就不要再提莹莹了。
或许妻子也从女儿的反抗中意识到了这一点,许久,她终于点了点头。
让我无法保证的是,不知哪一天女儿做了不如意的事,她说不定又会搬出一个什么孩子来攀比。因为攀比已经成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心切的家长们的一个顽症。
填填代沟
据说,代沟是从西方翻译过来的名词。但是,代与代之间的摩擦在我国不彳又自古有之,而且几乎像年轮一样是伴着中华民族一起:长的。自从盘古到如今,谁敢说父母对子女的做法,子女对父母的做法百分之百地认可过?
我的父亲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民,我幼时社会上也没有“早期教育”一说,可他却能高瞻远瞩地在那个时候就对我实施了“早斯教育”。只不过让我学的不是五花八门的知识,而是艰苦的劳动。他认为,庄稼院的孩子,只有从小养成热爱劳动的3惯,将来才能做个合格的庄稼人。好逸恶劳乃是人的本性,况且又是贪吃贪玩的季节,所以,每当他支使我干这个干那个的时候,我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倘若说,打猪草、采鸭食什么的多少还有点儿乐趣的话,那么“捡粪”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苦役。所谓“捡粪久就是将人和畜抛弃在野外的排泄物瘦集到家里来。然后,再以一马车几百工分的价格卖给生产队。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此活只能在隆冬时节做,且必须早早起来,赶在粪便冻仆后,别人下手萷。每每我在父亲的吼声中爬出热乎乎的被窝,挎上土篮子踏着他的脚印,走进黑灯瞎火的冰天雪地里,我对前面的那个身影就怨恨到了极点。只是受传统封建道德的束缚,敢怒不敢言而巴。
对父亲正式反抗,也是对代沟的公然佻战,是在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二年。有位热心的红娘在老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父亲觉得那个女孩朴实勤劳,跟她结婚可以无优无虑地过一辈子好白子。我则觉得,没有爱情的日子过得再好也不幸福。于是,我们俩冷战热战了半个多月,假期未满我就一气之下返回了单位,父亲也愤怒地发誓终生不管我的婚事。一直到死,他也没能原谅我,我也没能理解他。
可见代沟该有多么可怕,它可以生生地隔断父子的感情。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痛定思痛,我笕得其中不存在谁是谁非的问题,主要是缺乏沟通和换位思考,不能相互理解。尤其是从封建社会过来的中国人,总觉得老子就是老子,说什么都是最高指示,儿子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得执行,很少去考虑晩辈的感受。很少能像汪一曾祺老先生做到的那样:多年父子成兄弟。
做了父亲之后,我发誓类似的悲剧绝不能在我和女儿之间重演。
坦率地说,随着西方文化和观念铺天盖地的进入,现在孩子的一言一行在长辈的眼里更无法忍受。换一句话说,代沟变得越发深了。
女儿是个追星族,说得准确一点儿是王菲的铁杆歌迷。不仅抽屉里所有的磁带都是王菲的,而且卧室的墙上横躺竖卧着的都是王菲的照片。倘若那些照片都原计原味也能给我的寒舍瘅点儿光辉,遗憾的是全是妖里妖气的那种。衣服袒胸露腹、脸上怪态百出,头发还一律是五彩缤纷的刺猬状。如果不开灯生人一脚踏进去,准保吓一跳。
一开始,我三番五次地让她揭下去。而她呢,总是以这是新潮来回绝我。我们父女之间僵持了有一个多月。后来,我冷静一想,中国女人从长袍大褂到超短裙,从呆板的泛瘩鬏到活逻的波浪式,不也经历过一个从不顺眼到顺限的过程吗?于是,我郑重地和她谈了一次话。在教导她不要盲目模仿的同时,也明确表示尊重她的审美情趣。
女儿终于笑了。
女儿只要操起遥控器,看的就是流行歌曲。而我最喜欢的是京剧、电影和有些文化品位的电视剧。怎么办?又不能和孩子抢频道,越抢代沟不就越深吗?所以,我就强迫着自己也跟着她去欣赏那些蹦蹦跳跳哼哼唧唧的东西。久而久之,不仅觉得也是一种精神享受,还记住了不少流行歌手的名字和他们的代表作。
有一次,女儿为了写一篇作文,翻箱倒柜地到处査资料。我问她找什么?她说,有一首歌忘记原唱是谁了。我几乎未加思索就答了出来。
女儿悟傍地看了我半响后说,老爸你真行啊,咱们之间没有代沟了。
当然,代沟是个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如此小事绝不能就像女儿所说的那样不存在了。但是,只要做爸爸的主动去填,它就会变得越来越浅。一个人老用传统的观念去约束子女,既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也有碍于社会的发展!
放放早砭
之所以为女儿选择了距离家比较远的一所高中,除了这所高中文科名气很大比较适合她外,更主要的是想让她早一点儿过过独立生活。
一个人离不开父母的羽翼,似乎永远也长不大。女儿中考那年的“五一”节,我到一位朋友家作客。酒足饭饱之后,有人提议要打几圏麻将。谁知牌局刚支起来,我的这位朋友的已上大学二年级的女儿丹捋,一会娇声娇气地喊爸爸替她干这干那,一会百无聊赖地趴在她爸爸背上说东说西,弄得大家烦不胜烦。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就半真半假地说,丹捋你怎么像个两岁的孩子呢?我的这位朋友脸“腾”地红了一下,一边像哄两岁的孩子般把22岁的女儿哄走,一边向我们尴尬地解释道,丹甩从小就没离开过父母,如果按她上大学住校算起现在可不就是两岁呗。
其实,说完这话我就自责得不行了,想想自己的女儿又比丹丹强多少呢?
当时我女儿已经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人,在困难岁月都能打工挣钱了,在孤寡家庭都能当家作主了,在战争年代都能冲锋陷阵了,刘胡兰壮烈牺牲时也就这个年龄……而她呢,却没洗过一次衣服,没做过一次饭,没一个人乘过车,没一个人上过商店,连近在咫尺的她姥姥家自己饱没去过。追溯起来不是她自理能力有多么多么差,而是我们的保护层实在太厚,令她无法冲破。每每她要提出自己做点儿什么,我们总是一千个不放心,一万个不答应。时间一长,她本该飞翔的翅膀就长不出硬翗了。
从那位朋友家回来后,我就对妻子说,不管今年女儿考得如何,都让她上离家远一点儿的高中,放放单飞!
妻子说,你是不是喝多了,人家都千方百计地把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你可倒好!
我把冯将的情况和她爸爸的话说了一遍。最后强调,孩子迟迟不离开父母,必然导致晚熟,而晚熟的人和晚熟的庄稼一样,很难经受住突然袭来的风霜,弄不好会毁掉她的一生。
妻子犹豫了几天,最后终于采纳了我的意见。女儿是怀着又兴奋又好奇的心情走进那所高中的!不久,我发现她写了一篇这样的日记。题目是《关于独立的感受》。一开头她就写道,我曾犯过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误以为独立是个姿态优美的词,常常伴随着“用丰满的翅膀搏击长空”的句子出现,然而独立是多么的可怕,对于从没独立过的我来说。接着,她叙述了自己第一次洗衣服的体会。她说,衣服从釆都是妈妈给洗的,就是偶尔心血来潮自己洗了,她老人家也不放心菲要亲自再洗一遍不可。而到学校住宿了,洗衣服就只有自己动手。我原以为洗衣粉放得越多衣服就洗得越干净,所以放了四分之一袋洗衣粉。后来被我老妈听说了,她老人家说,那么多洗衣粉都快够洗整个一层楼的了。最后的结果是,泡沬多得让我根本看不见衣服在哪里,就连盆子也得靠触觉去寻找。代价是我的雪白的丁恤衫被洗得又皱又黄,像个贫血的」、老太太。继而,她又谈了吃饭、住宿、乘车等冲种苦饱。读着这篇日记我默默地对女儿说,孩子,你虽然早一点品尝了独立的艰辛,但对你整个一生都会大有益处的,起码你要比丹丹姐姐早熟三年,而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年呢?
制造苦难
我曾读过不少“十佳少年”的感人事迹,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家境都比较贫寒,有的甚至苦难重重,要么父母双残,要么缺爹少娘,令我一次次感叹道,穷人的孩子不仅早当家,也早成才。而芳芳却是特殊的一个。
芳芳是我老同学少岩的女儿,少岩原本是一名普通的农民,改革开放后,他有胆有识地把一家多间小作坊,开辟成了拥有几百名员工、几千万固定资产的豆制品加工厂。如今人已住进了城市的高级别墅,出出进进坐的是豪华小轿车,什么“企业家”、“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金光闪闪的“桂冠”更是戴了一脑袋。
芳芳被评为“十佳少年”的消息,是另一位同学告诉我的。他用无比嫉妒的口气对我说,这年头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少岩给自个弄了一身荣誉和地位不说,最近又把孩子装扮得冠冕堂皇了。
虽然我不相信金钱能换来“十佳少年”的称号,也觉得生长在如此新贵家的孩子,不变成纨绔子弟就不错了,能做到品学是有点儿天方夜谭。
于是,我怀着矛盾的心理给少岩打了个电话。少岩说,要说我的头衔与我的财产有关,我不否认,可芳芳的“十佳”却是货真价实有目共睹的。不信,你可以到她们学校调査调査。
我听他的语气诚恳得不能再城恳了,就说调査就免了吧。不过,芳芳和我的女儿年龄差不多,你能不能向我传授几招教子经验?
他说,要说经验还真有,筒短捷说就是不断地给她制造苦难。
我一惊!现在的家长都千方百计地给子女创造幸福,到处听到的是“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孩子”的论调,为孩子制造苦雅的说法我还闻所末闻,就饶有兴趣地让他详细讲讲。
少岩说,这你知道,我之所以能有今天,与我的出身有很大关系,如果没有童年的贫穷和苦难,也不会有我后来的拼搏精神。芳芳司以说是有福的,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在咱们县里已是赫赫有名的“暴发户”了。按理说,给她雇个保姆,送她上个贵族学校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我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时时处处给她出难题。十岁让她学做饭洗衣,上学让她骑自行车或步行,零花钱控制到最低限度。除此之外,每逢寒暑假我都把她打发回老家去干农活。所以,芳芳从小就没有优越感,就知道活着不能依赖别人,荣营和幸福都要靠自己创造。我这样做,很多人都不理解,说我这个入心太“黑”,有那么多钱连自己的孩子都借不上光。实践证明,
我的心“黑”对了。芳芳不仅学习刻苦,门门功课都名列前茅,也知道关怀体贴别人。在班里如何帮助辅导差生学习就不说了,她们学校附近有个孤寡老大娘,她竟背着我们默默地照顾她四五年,直到评上“十佳”少年了,我们才在记者写的通讯报道里知道这件事。
我说,你不要再说了。芳芳的成长经历,告诉我们一条真理:苦难不只是作家的财富,也是孩子的财富。他说,从某冲程度釆讲,可以这样说。放下电话,我就想,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适当地吃一些苦味食品,对身体有好处,可大多数家长却不知道,适当地让孩子过过苦难的日子,对他们的成长同样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