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茶事活动开始了。
因为贵宾是阿拉伯地区远道而来的外国作家,由我所在的浙江省作协接待。
地处杭州茶都,我们特意安排了这样一次和平之饮的活动。
中东地区连年战争不断,让客人们享受一下清静和平的片刻,就成了我们的良好愿望。
因此,主人方面,除了茶农,便是我们这些中国的作家了。
龙井村31号陆家,地处九溪路口,开门见山,推窗即水,是个品茶的好地方,所以我们相约在此会面。
关于品茶,中国传统文人曾经有这一说:没有好的朋友不饮,没有好的环境不饮。
这一次我们是朋友和环境都占全了。
客人未到之前,我就先到了龙井村陆家,见女主人正在洗茶具呢。
“烹荼净具”,是从汉代王褒的《僮约》开始就有文献记载的。
其实,茶具的洁净不仅仅是为了卫生,也是一种待客的礼节。
从前唐代陆羽品茶的年代里,关于净具的程序,就有不少呢,这种程序通过佛教传至日本,被日本茶人发扬光大而程式化,可供观赏了。
不过现代人的传统,还是讲究实际的,现在有了消毒柜,一切就简单多了。
龙井有的是好茶,虽然如此,主妇还是再三选择,好中挑好。
此时我们正在帮助主妇一起挑茶呢,就有电话来,说客人正在龙井山外的双峰村走访,隔一座山梁,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们彼此的心情也是如此。
叙利亚对我来说,应该是个多少还带有些神秘的阿拉伯国家,但对我居住的这座城市而言,阿拉伯人并不神秘。
中国的唐宋时期,阿拉伯商人源源不断来到中国,他们中有许多人就居住在西安、开封和杭州一带。
巧得很,我有一个女友,嫁给了一位留学中国学中医针灸的阿拉伯青年,前不久还回国来看我一次,带着两个出生在叙利亚的儿女,漂亮极了。
对叙利亚的了解,从前大概也就限于此了。
为了解阿拉伯人的品茶习俗,我事先找了许多资料,发现中国人与阿拉伯国家的茶事交往,与丝绸古道一样悠久绵长。
唐代的沙漠骆驼,除了为西域送去丝绸,也送去了茶。
土耳其商人还在中国边境上以物易茶。
公元9世纪,一位北非阿拉伯商人苏莱曼曾写书说:有一草,作三叶状,其叶数,其香亦高,惟其味苦,水沸,冲饮之(《印度中国纪行》)。
苏莱曼说的就是茶。
根据我找到的现有资料来看,叙利亚人应该与他的邻国土耳其、约旦等国一样,以品红茶为主。
说话间客人们就到了,一共三位。
团长鲁卡先生,还是总统顾问呢,但同时也是一位作家。
边喝茶边会谈之际,我把我的“茶人三部曲”送给他们了,因为那恰恰是写茶的。
虽然没有被翻译成阿拉伯文,但我再也想不出在喝茶的时候能够送给他们比这更合适的礼物了。
茶园就在门外小路对面,大家就到这里来饱览绿色。
叙利亚虽然与中国的纬度相近,但这个山地国家并不产茶,他们的红茶大多数是从巴基斯坦进口的。
不过他们的茶馆倒是比比皆是,团长鲁卡先生的长篇小说《茶馆的秘密》,就是在茶馆里展开情节的。
我很好奇于他们国家的茶馆,惜语言不通,经翻译沟通,我大致弄明白,他们的茶馆实际上是一个公共场所,喝茶,也喝咖啡、可可,也吃点心,是一个比较杂的地方。
我估计,形式上可能和我们旧时的茶馆差不多,不过我们的茶馆正宗喝茶罢了。
他们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中国的绿茶生产,因此,当他们看到陆家的主人们用手工制作的炒制方式时,目光非常新奇。
以茶相约,不觉时光飞短。
这些阿拉伯客人从北京到西安,又到上海,再到杭州,游兴未尽,我们建议他们过九溪十八涧,去看看溪畔茶园。
临行前,他们把从陆家茶山上采来的茶叶夹进了我送给他们的茶书中,生活在地球各处的从事同一种灵魂事业的人们的友情,也就凝固在小小的绿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