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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茶人王褒与卢仝

王褒这个西汉的士大夫,是以他的辞赋而留名青史的,在他的那部《王谏议集》中,有他的一部名叫《僮约》的赋文,由于这一部赋文,他竟然在浑然不觉中,成了第一位有名姓的记载下茶事的中国人。

王褒,字子渊,四川资中人氏,大约生活在2000年前的中国西汉宣帝神爵年间,是一个专治孔孟之道的风流儒生。

其时,王褒尚未成为以后的谏议大夫,寄居在成都安志里他亡友的家中。

亡友有妻,名唤杨惠,青春年少,红颜薄命。

而子渊好酒,焉能不好色乎?一来二往,便与那小寡妇有了私情。

做了女主人情人的王书生,从此有了半个主人的自豪与权力,使唤起那个叫便了的家童,便也如同使唤自己的书童一般了。

而那个名唤便了的家童,为什么竟如此讨厌资中儒生王子渊呢?每次王褒指使他去打酒,他就嘟嘟哝哝满心眼的不耐烦。

是因为他与从前的男主人主仆甚洽,还是因为他有他的道德标准,以为书生的行为有伤风化不能苟同;抑或诚如他自己以为的他的职责范围仅仅是看守寡妇丈夫的墓地而不是替寡妇情人打酒?冲突是在所难免的。

他终于拒绝替儒生王子渊打酒了。

他甚至跑到亡故的主人坟上去大哭了,且哭且诉:“当初主人把我买来,只是让我看家,并不是要我为其他什么野男人酤酒的呀!”尚未入朝做官的王褒气得要死又不能公开惩罚他,只好怀恨在心。

但仇恨入心是要发芽的,后备的谏议大夫尚未开始向皇帝提意见,便首先向情人发难了。

情人一听便生了气,认为丢了脸面,说:“这个便了,身价15000钱,我把他卖给你算了,看他还敢不敢不给你酤酒。

”王褒说:“好啊,我正愁缺个家童呢,我这就写张契约吧。

”这份被称之为《僮约》的契约,虽然是文件不是诗歌,但王褒还是写得四六骈文洋洋洒洒,从晨到夜,从春到冬,从家事杂事到田间耕作,从执戈巡守到收租纳税,从个人起居饮食到对待邻居,从手中编织到市上贩卖,百般苦役,细细规定,倘不听话,鞭打百下。

2000年前风流且不免残忍的书生,万万没有想到,他为中国茶业和中国茶文化史,留下了最早、最可靠的文字史料。

后来的茶人们在读王褒的《僮约》时,肯定不会遗漏下那两句话,一句叫做“烹茶净具”,另一句叫做“武阳买茶”。

茶文化的工作者们从这两句话里提炼出了这样两种茶事现象,一是那时候的人们对饮茶已经十分讲究,喝茶已经很在乎茶具的清洁与否,也就是说,茶与茶器的关系已经作为一种饮茶人所关注的现象;二是茶叶已经被证明作为商品在集市上出现--因为武阳这个地方,在王褒的时代,正是一个很大的市场。

从茶史工作者的研究角度而言,茶叶能够上市交易,说明当时饮茶至少已经在大众中得以传播。

茶成为商品茶,因为有了王褒的这一句话而能够一锤定音,王褒也借了茶之芳名,从此流传至今。

卢仝这个人,茶文化圈里,有把他称之为亚圣,那是相对于茶圣陆羽而言的,换句话说,也就是第二名的茶中圣人吧。

这样称卢仝,也不是一点没有道理。

卢仝这个中唐的着名诗人,为今日河北人,当时被称之为范阳,自号玉川仙子,又称之为玉川子。

卢仝少时家中贫寒,但他学习努力,专心作诗,一生也不想做个什么官,倒是挺有一点正义感,写了一首《月蚀诗》,讽刺的是宦官专权,因此还召来了宦官怨恨。

卢仝写过许多好诗,但对于茶人而言,那首关于茶的诗才是他们心目中最好的诗。

他的《走笔谢孟谏议惠寄新茶》,向被人们简称之为《七碗茶诗》。

当时他的一个好朋友叫孟简的,专门派人为他送来刚下的新茶,诗人喝着朋友的茶,诗情大发,便写下了这样一首千古流传之诗: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

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

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

闻道新年入山中,蛰虫惊动春风起。

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仁风暗结珠蓓蕾,先春抽出黄金芽。

摘鲜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馀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中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颠崖受辛苦!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合得苏息否?从前我读卢仝的这首诗,领会到七碗茶,也就到底了,总以为从第一碗的肉体的快感到最后的灵魂的飞升,已经是一个人借助于茶这样的仙草从世俗进入到了仙界,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了。

后来再反复地读,才读出新境界来。

中国古代的一个封建士大夫文人,产生出世的思想,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相反,身为一个士大夫而无出世思想,那才是不可思议的。

而一生不求官职的山中人卢仝,却在两腋习习清风生的时候,突然由我欲乘风归去而一下子猛回头,看到了堕在崖间的穷苦苍生,然后,他反过头来问他的朋友,要到什么时候,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啊。

茶人,不正是应该具备有这样的胸怀,才真正具备了茶人精神了吗?相反,喝了几口茶,便只顾自己上天享清福去了,这才没得茶之真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