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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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翻翻菜谱,第一页是酒水类,有法国的干红、英国的白兰地、德国的威士忌,每种酒中又有许多名字,我一下有点眼花缭乱了。瑞丽说,不用乱点这里的菜和酒水,咱不一定吃得惯,就吃意大利比萨饼,饮啤酒和咖啡就行了。她的主意也正中我意,翻到比萨饼处,呀,仅这种饼就有十二种,我们商量一下,就点了咸鱼果酱比萨、洋葱西红柿火腿比萨,又要两杯丹麦啤酒。随着服务小姐的离去,我环视一下大餐厅,这里大约有十几张餐桌,到这个时候还有一半的“上座率”,绝大部分人是老外,除最好辨认的白种人、黑种人之外,还有南美的大概是阿根廷人、巴西人,亚洲的印度人、巴基斯坦人、菲律宾人。先前只是听说,这里云集了五大洲50多个国籍的打工者,眼下一看,真是的。我暗暗佩服这家老板的眼光与胆略了。再看餐厅的墙壁,淡淡的乳黄色的墙上挂着几幅世界影星照片,数女明星梦露那幅摄影最楚楚动人。

不大一会儿,丹麦啤酒来了,是一个男士送上的,他着件白色衬衣,领子那里打着一个黑色领结,煞是精神。他打开一瓶啤酒,倒进两只玻璃杯子,分别送到我和瑞丽面前。我与瑞丽轻轻地碰杯,慢慢地饮酒。很快,比萨饼上来了,每人一张,瑞丽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很爽利地把她面前的比萨划成两半。由于两张饼不一样,她特地把切开的半块饼递进我的盘子,使我能尝到两种比萨的味道。

我品尝着比萨,它使我回想起去西欧的那次所谓的考察,实际是旅游,那一次在水城威尼斯的一家餐馆品尝过这种小饼,就是这种味道,就说:

“味道真地道。”

站在一边的服务小姐答道:“这里做比萨的师傅专门跟过意大利厨师学过手艺的。”

大概是没什么菜肴,两个半张比萨饼很快下肚,啤酒也喝光了。小姐过来问道,还要点什么,有意大利空心粉、三明治、汉堡包之类的快餐。

我已经觉得饱了,不想再吃什么。瑞丽就说,来两杯红茶吧。

我和瑞丽慢慢地呷着茶。

这时候,有一对老外男女从餐桌边走出来,走进一方约20平方米的铺着黑白相间地板砖的空间,显然,这是个临时的小舞池,客人酒足饭饱之后,就会到这方天地活动活动,两个老外跳起贴面舞,是那么悠然自在,忘乎所以。接着,一个中年白种人挽着一个年轻姑娘进了舞池,也加入了慢四步的舞曲。姑娘是中国人,欧阳瑞丽告诉我,这个白种人是德国承包商的工程部经理,姑娘是他雇用的翻译,翻译早先在省里一家旅游公司供职,后来不知怎么与工地的老外搭上了线,很快她就跳槽过来。

我问瑞丽,姑娘何以跳槽?瑞丽告诉我,中国人跳槽给老外打工,在这里是家常便饭,因为给老外打工,工资明显地高。

我说怎么现在那么多中国人没有志气,只要给的钱多,就不顾一切地弃故投新。瑞丽说对这事得具体分析。不过,咱们工地也有不为金钱所动的人,像泄洪工地的现场女工程师蓝青兰,大坝工地的挖掘技工叶子邺,老外给他们的月薪高出原工资七八倍,他们也不跳槽。

“为什么?那么高的待遇,他们不去?”我问。

“是啊,我问你呢,为什么?你不是说那么多的中国人都没了志气吗?都是为钱的吗?

瑞丽思想的深邃,头脑的睿智,看事物的全面、客观,使我更觉得她的可爱和难得。

我们相互依偎着走出了夜巴黎餐厅。披着夜的睡衣,跟着夜的脚步,是去拥抱夜的胴体,还是去迎接黎明的来临。我紧紧地依偎着她,不,是我用有力的臂膀把她拉在身边,我们不再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享受美妙的时光,生怕有什么动荡打碎了转瞬即逝的感觉。已经不再有幻想了,白天鹅就要飞啦!心中顿时燃起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就这样地走着、走着,在平静的道路上漫步,在蜿蜒的阡陌上徘徊。

“就这样走下去?”她终于说话了。

“瑞丽,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

“可是,结果呢,这样下去的结果呢,俞阳。”

我不说话,夜,静极了。

“这种爱只是婚姻的补

充,决不是婚姻的替代。可是,谁能把握住这个扑朔迷离的界线呢?倘若一不小心,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呀!”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提醒市长。”

我的心像被冰冻了,顿时凉了下来,这时候,我想让她给火上浇油,她却一直在加水冷却。

她是在提醒我,快回到现实。我却向梦境滑去……

爱 情

4月5日 星期五

办公桌上放着一封信,信皮上娟秀的字迹清楚地告诉我,是瑞丽的。顿时心中涌进一股热流,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它,里面是一种暗格子的高级信纸,信纸的一隅印有淡灰的兰草,这样,普通的信笺就显得文雅又多情。我的目光注入了熟悉又亲近的字里行间:俞阳哥哥:

你好吧,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踏上了飞往异国的征程,也可能已经飞越千山万水,到了他乡异国。

亲爱的哥哥,我想,你不会埋怨我吧,为什么事先不告诉你我的行程计划、我的人生轨迹。

我想,你会理解我的。这样做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我一旦确定的事情,是坚决要付诸实现的,因为这是经过认真思考的人生抉择,我害怕理智受到感情的挑战。是的,许多时候,感情往往打败理智,浪漫常常冲击现实,诗情会变为永远触摸不到的水中美景,画意更是一生难以踏进的海市蜃楼。这是为什么?是奥秘的感情在作怪吗?感情给生活增添无限欢乐,更多的却是在制造悲剧和忧伤。所以,当我们有了亲密无间的接触之时,也就是我决定与你必将分手的时刻。世界上谁能驾驭住感情的烈马?一旦它奔腾起来,它就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感情的烈焰很快就烧毁理智的樊篱,美好的良知在烈焰中化为灰烬、荡然无存,人道、博爱、奉献、忠厚、理解、体谅、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等等全不在话下,两人的感情世界会把这一切埋葬。

亲爱的哥哥,我害怕这种结果的出现,实际上,你何尝又不是呢!可是,这又是多么普遍的规律和模式,古往今来,多少风流人物也逾越不了这个古老的圈套,现实总是惊人地重复着历史的覆辙。

亲爱的哥哥,你有一个温馨的家,一兰嫂嫂是个贤惠善良的女性,我们没有权力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忠于生活的人,特别是忠实于你的人。你说呢?

亲爱的哥哥,你有似锦的辉煌前程,你有光明的事业,你不该叫你的朋友遗憾,你不该叫你的百姓失望,你不该叫你的亲人痛苦。

亲爱的哥哥,你有执着的追求,千万不要使这追求的脚步走脱了轨道。你有不凡的才华,千万不要让闲情逸致扼杀掉事业的天才。

亲爱的哥哥,我羡慕你的机遇,也爱慕你的才华,但我更珍视自身的醒悟。

人各有志。执着地走我的路,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理智。

亲爱的哥哥,在信中与你谈天,是那么亲切惬意,又是那么轻松悠闲,我不必担心,感情的潮水冲破理智的疆界,我不必担心,世俗的心态给予的谗言诽谤。我衷心地期望,哥哥永远怀着进取的动力,永远沿着成功的方向,永远有一颗平静的心灵,永远伴随着理智的节制。

我为有你这样的兄长而骄傲自豪,我为我们正走向至纯的境界而欣慰愉悦,人的生存不啻是享受欲望,更应该有克制与收敛。

亲爱的哥哥,你会觉得你拥有的一切都很平常,可一旦失去,你方会感到它是多么的珍贵。多保重,珍惜你已经获得的一切和所有。

再见了,哥哥,请相信我,我会走好自己的前路。我会把情和爱深深地珍藏,珍藏一生一世,珍藏到永远。

亲爱的哥哥,请不要问我去了哪里,请原谅我不再与你联络,因为如此的缠缠绵绵、藕断丝连,都会诱发感情爆炸,爆炸的感情是理智的敌人,它会随时随地扰乱平静的心态和生活。

也许,当你儿孙满堂,当我两鬓斑白的时候,我会到你的家中做客,欢迎吗?我想,一定会的。为了遥远的相会,愿我们共同迈进脱俗超凡的圣洁境地,愿我们的精神永远相通,愿我们的灵魂融会亲吻。世上什么最宝贵?四海之内有了知音,即使远隔千山万水,精神和灵魂也会日夜交流沟通。

亲爱的哥哥,衷心祝福你乐观欢畅、健康长寿。

远在天涯的瑞丽

4月2日

移民局与文物局发生了纠纷

4月26日 星期五

真没有想到,金远市的移民搬迁跑在了Q省的最前边。前些天省里和部委来检查工作,大家一致认为,金远市的移民工作成了整个库区的排头兵,照国家的计划,已有70%的移民住宅房竣工。部委的领导当场表态,要在6月底召开移民大会对金远市进行表彰并重奖。我暗暗高兴,高兴之后,又有点心酸,冷静地想想,金远市的移民工作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这次能跑到移民队伍前列,全是兄弟市县帮的忙,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做得差了,做得不及格了,就使本来仅仅及格的人变成了优秀,这大概可谓瘸子里边挑将军了,当了这种将军,有何资本骄傲呢?也难怪,移民这事就是难办。在诸多的“瘸子”中,各有各自的瘸法,紧临金远市的银远县的移民,前不久组织了200多人的上访团,一下子开了20台拖拉机、20台小三轮,加上徒步的,把Q省省委大门堵了,要求惩办地方的贪官污吏,省里马上组织人员查办,一查,果然有移民干部贪污、挪用移民款的事。这一弄,银远县的形象就坏了,还能先进吗?

与银远县相连的黄野市,人家那里的干部一个比一个廉洁,使用移民款很规范,工作也卖劲。可是,他们一连规划的五六个移民新村,老百姓去搞场平,去修路打井,场平平了,路正在修,电正在架,井却打不出水,有的虽然打出水了,水却不能饮用,味道又咸又苦又涩。

请行家一看,说,这地方地质有问题,虽然地下有水,但这水含矾含硫,人畜用这种水,不仅味道不好,且有损身体健康。这一下可炸了锅,移民村把国家补偿的钱铺在了新家园,却吃不成水,这还了得?农民就闹腾起来,要干部们包赔损失,重新选点。重新选点,谈何容易,跟国家再要钱,能要来吗?干部们一个个悔恨地打自个嘴巴,怎么事先就没考虑地下水的质量问题呢?唉,该死!该死!干部们都是好人,也承认自个的过失,钱也没贪污一分,可是也没为老百姓办成事,不知下一步咋弄,这能行吗?黄野市自然先进不起来。再说田园市,那里的问题更有意思,有三四千口移民先是对政府给规划的地方有意见,要求换点,政府组织人论证考察,结论是这点不能换,就做田园市移民的思想工作,做来做去,农民就是想不通,就软顶硬抗,不搬迁。可是时间不等人啊,政府思来想去,只有用政府行为强行农民搬迁,农民们得悉这消息之后,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没有人再找政府嚷嚷着换安置点啦,大家都不吵不闹不对抗,都答应马上就行动,谁知一两天时间,三四千口人无影无踪了,既没去规划的移民新村,又不在老地方,哪里去了?天知道。有人说,都化整为零,投亲靠友了,有人说,都自找出路,东奔西走,有人说……实际上,是在与政府对抗,是不服从政府规划,是运用游击战术在与政府较量,懂行的人没有不担心的,鬼知道他们说不准啥时候就冒了出来,找政府说事哩,这不能不是移民工作的心腹之患。这样一来,田园市的移民工作算有了知名度,国家部委的领导打电话给Q省的主要领导,要求地方领导一定要解决好这种潜伏的隐患,Q省主要领导亲自来到田园市现场办公,指导移民工作,指令田园市的领导写出军令状,限期找到失踪的移民,限期安置好这些移民,这一弄,田园市的移民工作就成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了。至于其他的移民县市,也是各有各自的苦衷,各有各自的难题,困惑尽管各不相同,结果都是一个意思——难啊!

不过,金远的移民前景也并非都是莺歌燕舞,想不到的事还是屡屡发生。这不,移民工地又爆出新闻:南守乡黑旮旯移民新村的宅基地挖出了古墓,惊动了文物局。老阚和何方一块来向我汇报(何方是政府的副秘书长,协助马千里副市长抓文教、文物、卫生、科技、体育等工作),说前几天弄场平挖地基时先是发现几个古墓,当时村里人没当回事。谁知越挖越多,眼下已经四五十个坟头了。消息传出去,市文物局又捅到省文物局,现在专家已到现场考察,并向政府发出呼吁,立即停止黑旮旯移民新村的宅基地开挖工程。据说,有人要把这事捅到国家文物局,告咱们金远市破坏国家文物。

两个秘书长正向我汇报,柳钱副局长匆匆赶来了,他进门听到正谈文物的事,就说,到底是安置活人重要,还是照顾死人重要,眼下离最后搬家日期只剩两个月了,到时候人没地方住,搬不出库区,文物局能负这个责吗?他们派人阻止咱们施工,他们有啥权力,黑旮旯村的人情绪可大了,人都下来了,请的建筑队却干不成活。

何方听柳钱说着,就忍不下去了,说,这事也不能怨人家文物局,人家文物局早就在全市明确过,黑旮旯移民新村要占用的那块地属重点文物保护地盘,不准在那里兴建土木。

“说得轻巧,他个文物局就那么大权,到处都划着他们的地盘,叫他们给移民规划规划,看还有哪里能给移民建房?黑旮旯村选这地方,也是没办法,别处没合适的宅基呀。”

“不管你咋说,人家已把这事报省文物局了,省里的态度很明确,叫咱移民村重新换地方建房。”何方面对柳钱说。

“说得容易,啥时候了,再换点行吗?6月30日前要全部搬迁呀!再说,光这宅基地场平已花了30多万元了,再换点,他文物局包赔这钱。”

“柳局长,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人家文物局凭啥赔你损失?”何方的口气已由刚才的平静变成了指责。

“他不赔也罢,我这移民村也不好再换点。”柳钱显然是在赌气。

“俞市长,你看吧,这事咋办?”何方把目光转向我。

又是个棘手的事。我想了想,说:

“老阚,何方,我看,是否这样,下午把文物局的人、移民局的人都请来,对,还有马市长,咱们开个联席会,再考虑处理意见。”我很清楚,这事一是不能拖,得马上定夺;二是要兼听,不能偏信,若不把双方弄到一起说事,去分别单听一方的解说,往往出入太大,甚至太离谱,因为一方只向领导说对他们有利的东西。

两位秘书长点头说是,就出去准备下午的协调会了。

下午两点,政府小会议室已是济济一堂了。除了马市长联系不上,通知与会的人都来了,会议由阚秘书长主持,他先点名市文物局局长谈古发言。谈局长在金远市可谓老资格的局级干部了,用他的话说,他的仕途是节节败退,尽管级别没降也没有升,却总是从重要的单位一步一步退到没有原来风光又没有原来实惠的单位。如今他已年逾半百,再进步已不大可能了,有人给他号了号脉,以为他之所以不得志,患的是“认死理”病症。由于认死理,就缺少了灵活性,由于缺少灵活性有时候就不会与领导保持一致,甚至会发生与领导顶牛的事。这人中等个头,略显瘦削,留个寸头,看起来头发又直又硬又短又粗,就有人根据这种发型送他个绰号,叫“头难剃”。谁知这绰号一叫就响,时间久了,人们再说谈古这名字,就挺陌生了。

“头难剃”先是干咳两声,呷口茶水,就打开并不洪亮的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