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演员已经在诅咒‘体系’并且试图放弃体系,她试图回到旧方法中,但她没有成功。一方面,她已经失去了俗匠的演员的熟练手法和对旧东西的信心;另一方面,她已经意识到与喜欢的新方法相比,旧的表演方法是很荒谬的。放弃旧方法之后,她并没有接受新方法,在新旧方法之间徘徊。据说,演员Z已经决定离开舞台去嫁人。接着又传说,她想自杀。
“这时,我有机会观看了演员Z的演出。演出结束后,她请我去化妆间,她见到我之后,就像犯错误的学生。演出早已结束,参演人员和剧院的工作人员早已散去,而她既没卸妆,也没有换衣服,不让我离开化妆间。她非常激动,夹杂着绝望,她要弄清楚她身上发生变化的原因。我们分析了她演的角色的各个方面,准备角色的细节,她所掌握的‘体系’中的所有技术手段。一切都是正确的。这位演员能够理解每一个独立的部分,但去没有抓住‘体系’的创作基础。
“‘而贯串行为,最高任务呢!’我问她。
“演员Z只是听说了一些东西,只是大概懂一点,但这仅仅是理论,还没有在实践中使用过。
“‘如果您在表演时不考虑贯串行为,这就意味着,您在有规定情境和神奇假使的舞台上就不能实施行为,这就是说,您不能将天性和下意识吸引到创作中来,您就不能像我们艺术流派的主要目标和基础要求的那样,去创造角色的‘人的精神生活’。没有这些,就谈不上‘体系’。这就意味着,您不能在舞台上创作,而只能按照‘体系’做一些相互没有联系的练习。这些练习对于课堂很适合,但却不适合演出。您忘记了,这些练习和所有‘体系’中存在的东西首先需要服务于贯串行为和最高任务。因此,您角色中的精彩部分就不会给人留下印象,不能从整体上令人满意。去将阿波罗塑像打碎,展示其中的每一个碎片,未必能够吸引参观者。’”
“第二天,排练定在家里进行。我给这位演员解释,如何用贯串行为将她已经准备好的各个部分和任务串联起来,如何将它们引向最高任务上去。
“演员Z非常热衷于这项工作,请我给她几天时间来掌握这项工作。我经常去检查当我不在时她做什么。最后,去剧院观看新的修改后的演出。简直难以描述那天晚上发生的情形。这位天才演员的所有痛苦和质疑都得到了补偿。
她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成就。这就是奇迹般的、卓越的具有生命力的贯串行为和最高任务所能做到的。
“难道这不是我们的艺术流派中具有重大意义的令人信服的例证吗!
“我还继续讲!”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停顿了一下,大声说,“想象一个理想化的作为演员的人,这个人将自己献身于一个伟大的生活目标:‘用自己的高雅艺术使人变得崇高和高兴。向他们解释天才剧作家们作品中秘而不宣的心灵美。’
“这样的作为演员的人登台就是为了向聚集的观众展示和解释自己对天才的剧本和角色的新阐释。而按照创作者的观点,这种阐释方法能够更好地传达作品的实质。这样的作为演员的人可以奉献自己的一生,承担起崇高的教育同代人的文化使命。借助于个人的成就,他可以将与自己智慧、心灵等接近的思想和情感带到观众中。著名人物的崇高目标是各种各样的!
“我们约定将来就将演员—角色这样的生活目标称为最高—最高任务和最高—贯串行为。”
“这是什么?”
“作为答案,我给你们讲述一件我在生活中亲历的事情。这件事情让我理解了(也就是感觉到了)现在所谈论的内容。
“还是在很久之前,我们剧院在彼得堡进行巡回演出。演出前,我因为排练准备得不成功,在剧院耽搁到很晚。我带着恼怒、暴躁的心情,非常疲劳地离开了剧院。突然,我看到了意外的画面。我看见了剧院前面的整个广场上都是人。处处燃烧着篝火,数千人坐在那里,有的在打盹,有的睡在雪地里,有的睡在随身带来的板凳上。这一大群人在等待早晨售票处开门,就是为了在卖票时买到一张座位比较靠前的戏票。
“我非常震惊,为了评价这些人伟大的英勇行为,我不得不给自己提出问题:
什么样的事件,什么样的诱惑人的前景,什么样的非凡现象,什么样的世界性的天才能够迫使我连着数个夜晚,而不是一个夜晚在严寒中发抖?这种牺牲就是为了得到一张小纸片,获得接近售票处的权利,而且还不能保证一定能够买到票。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想象不出什么能够强迫我拿身体,甚至生命去冒险的事情。
“戏剧对于人们具有如此伟大的意义!我们应当多么深刻地去理解这一点。能够将快乐带给数千名愿以生命为代价换取快乐的观众们,是多么的荣幸和幸运!我想创造这样崇高的目标,将这一目标称为最高—最高任务,而将完成这一任务称作最高—贯串行为。”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稍加停顿后,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在追求最终目标的途中,如果剧本和角色的最高任务或者一生创作了很多作品的演员的最高—最高任务只注意到微小的、个别的任务,那就很可悲了。”
“那样会出现什么事情呢?”
“你们回忆一下,小孩在游戏时,将绑在长绳上的重物或者石头在头上绕来绕去的情景。随着转动,绳子缠到了另一端的木棍上,由此转动起来。带有重物快速转动的绳子形成一个圆圈,逐渐缠绕到儿童手中拿的木棍上。最后,重物越来越近,与木棍连在一起,碰到了木棍。
“现在,你们想象一下,当绳子猛烈转动时,有人把手杖伸进来。这时,带有重物的绳子遇到手杖后,由于运动的惯性,没有缠绕到产生运动的木棍上,而是手杖上。结果,重物没有落到它的真正主人,也就是小男孩的手里,而是落到了用手杖截住绳子的他人手里。这时,小男孩自然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游戏,只好躲在一边。
“在我们这一行中也是这样。经常在追求终极的最高任务时,途中会遇到次要的、不太重要的演员任务。创作演员会将全部精力都用于完成这个任务。
用不着解释,这样以小目标替换大目标的行为是危险的现象,会歪曲演员的全部创作。”
19××年×月×日
“为了迫使你们更看重最高任务和贯串行为的意义,我用图式来说明一下。”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走进一块大黑板前,拿起粉笔说道。“正常情况下,所有的任务,无一例外,它们的角色生活短线都会向着一个确定的,对所有人一样的共同方向——也就是最高任务前进。就是这样。”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图式:
“角色生活中的一系列长长短短的线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最高任务前进的。角色生活的短线及其他们的任务在逻辑上是不断相互交替、相互连接的。
正是因为如此,这些线才形成了一条连续的贯穿整个剧本的线。
“现在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假设一下,演员没有最高任务,他所扮演的角色生活的每一条短线都是奔不同方向而去的情形。”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又随即画出了描述一条被扯断的贯串行为的线草图。
“这就是奔向不同方向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任务和角色生活的小的部分。
它们可以形成一条连续不断的直线吗?”
我们大家都认为,不可能。
“在这些条件下,贯串行为被破坏,剧本被撕成了碎片,散落到各个方向,每一部分都不得不独立存在,与整体无关。无论这些独立部分如何地完美,它们都不是剧本所需要的。
“我再举出第三种情况,”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继续解释说。“就像我曾经说过的,在每一个好剧本中,它的最高任务和贯串行为都是本能地发源于作品的内在本质。如果没有扼杀作品本身,这是不能被随意破坏的。
“设想一下,剧本中出现了其他与剧本无关的目标或者倾向。
“在这种情况下,与剧本本能地联系在一起的最高任务和自然形成的贯串行为有一部分就会被留下,但是它们一定会不断地被吸引到加入进来的倾向中:“这种脊柱已经被折断的剧本是没有生命力的。”
戈沃尔科夫以自己全部的戏剧热情对这种说法提出了异议。
“对不起,您剥夺了导演和演员的一切个性化的主动权、深藏着自我的个性创作,及振兴旧艺术,使其接近现代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