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演员自我修养(第1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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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最高任务,贯串行为(1)

19××年×月×日

“演员—角色的内部舞台自我感觉形成了!

“不仅仅一个枯燥的理智(智慧),而且还有欲望(意志)、情感(感觉)及所有的元素都研究过剧本!创作的大军战斗队形更强大了!

“可以进军了!”

“指挥军队向哪里进军呢?”

“向主要中心,向首都,向剧本的心脏,向主要目标剧进军,为此作家创作了作品,为此演员创作了其中的一个角色。”

“到哪里去寻找这个目标呢?”维云佐夫不解地问道。

“在剧作家的作品和演员—角色的心灵中。”

“那如何做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必须讲一下创作过程中的一些重要方面。请听我说。

“就像种子长成了植物一样,剧作家的作品也是由独立的思想和情感成长起来的。

“剧作家的这些独立思想、情感、生活的幻想犹如一条红线贯穿了他的整个一生,在他进行创作时支配着他。他将这些作为剧本的基础,从这个种子中培养出自己的文学作品。剧作家的所有这些思想、情感、生活幻想、永恒的痛苦与快乐都会成为剧本的基础:正是为了这些,他才拿起了笔。在舞台上表达剧作家的情感和思想、他的幻想、痛苦与欢乐都是戏剧的主要任务。

“我们约定在未来将这个基本的、主要的、包罗万象的目标称为剧作家作品的最高任务。这个目标吸引了所有任务,无一例外,唤起了心理生活动力和演员—角色自我感觉元素的创作追求。”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指了指悬挂在我们前面的条幅上的内容。

“剧作家作品的最高任务!”维云佐夫一脸凄惨的样子沉思起来。

“我给你们解释一下,”托尔佐夫急忙来帮助他,“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都在人间寻找上帝和鬼神。这促使他创作了《卡拉马佐夫兄弟》。这就是为什么寻找上帝成为了这部作品的最高任务。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一生都在追求完善自我。他的许多作品都是由作品最高任务这颗种子成长起来的。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不断同鄙俗行为、市侩习气作斗争,憧憬美好的生活。这种为美好生活进行的斗争及追求这样生活的愿望成为了他许多作品的最高任务。

“你们是否感觉到了天才们的这些伟大生活目标能成为演员进行创作的令人激动、吸引人的任务可以吸引剧本和角色的所有独立部分。

“在剧本中发生的一切,所有独立的大小任务,所有与角色类似的演员的创作想法和行为都是为了完成剧本的最高任务。演戏时所做的一切与最高任务都是相互联系和依赖的。这种一般性的联系非常明显,以至于与最高任务没有联系的最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可能是有害的、多余的,可能分散观众对作品主要内容的注意力。

“追求最高任务应当是从一而终,贯穿整个剧本和角色的。

“除了连续性之外,应当区分这种追求的不同性质和源头。

“这种追求可能是演员的、形式的,只能提供一个大致正确的一般方向。这种追求不会激活整个作品,不会激发真正的、有成效的和合理行为的积极性。

舞台不需要这样的创作追求。

“但或许为了达到主要目的,还有其他真正的、人类的、起积极作用的追求。

这种不断的追求就像主动脉一样为演员和所扮演人物的机体提供营养,赋予他们和整个剧本生命力。

“这样真正的、活生生的追求正是由最高任务的性质本身、它的诱人性激发出来的。

“如果最高任务很完美,它的吸引力就非常强。如果最高任务不太完美时,那么它的吸引力就很弱。”

“那最高任务很糟糕时呢?”维云佐夫问道。

“如果最高任务非常糟糕,演员自己就不得不关心一下,如何使最高任务突出而深入。”

“我们需要最高任务的哪一个性质呢?”我试图弄清楚。

“尽管演员认为最高任务很有意思,但与剧作者创作思路不相符合。我们是否需要这种不正确的最高任务呢?”托尔佐夫问道。

“不需要!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最高任务。况且,这种最高任务很危险。不正确的最高任务越有吸引力,它就越是能使演员靠近自己,接着就是远离剧作者、剧本和角色。”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是否需要偏重理性的最高任务呢?我们也不需要枯燥的、偏理性的最高任务。但是我们需要有意识的来自于智慧和有意思的创作思想的最高任务。

“我们是否需要情感性,激发我们全部天性的最高任务呢?当然,就像急需空气和阳光一样,我们急需这样的最高任务。

“我们是否需要吸引了我们全部身心的意志性的最高任务呢?特别需要。

“那么我们如何看待能够激发创作想象,吸引所有全部的注意力,符合真实感,激起信念和自我感觉其他元素的最高任务呢?我们需要任何的推动心理生活动力、演员自身的诸元素的最高任务,就像需要面包和饮食一样。

“因此,我们需要与剧作家的立意相类似的最高任务,但一定要在创作演员本人的心灵中激起反映。这样才能唤起真正的、活生生的人的直接体验,而不是形式的、偏理性的体验。

“或者,换句话说,不仅应当在角色中,更要在演员的内心中寻找最高任务。

“虽然同一个角色的同一个最高任务对于所有的表演者都是必需的,但在每一个表演者的心灵中却是各有不同。这样一来,相同的任务却又不相同。比如:以人的实际追求‘我想快乐地生活’为例。在这种欲望本身、在获得欲望的途径上、在对快乐的认识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难以捕捉的特征。在这里有许多个性化的、个体的,不总是受意识控制的东西。如果你们能够说出一个更加复杂的最高任务,那么每一个作为演员的人个性化特点表现得会更加明显。

“所有这些个性化特点在不同表演者心灵中的反映,对最高任务来说,都具有重要的意义。没有创作者主观的体验,最高任务就会枯燥乏味,没有生气。”

为了使最高任务、角色变得有生命力、充满激情、闪耀着真正人的生活绚丽色彩,必须在演员心灵中寻找反应。

“重要的是让演员对待角色的态度既不失去情感的个性化,同时又不脱离剧作家的立意。如果表演者在角色中没有表现出人的天性,那么他的创作就是僵死无用的。”

“演员应当自己去找到最高任务,喜欢它。如果是其他人给他指出了最高任务,那也必须经由自己,从情感上让自身的情感和人物兴奋。换句话说,应当善于将最高任务变为自己个人的任务。这就意味着,在其中找到与自己心灵有同源关系的内部实质。”

“是什么赋予了最高任务特殊的、难以捕捉的、根据自己的方式激起同一个角色的每一个表演者的吸引力?在大多数情况下,正是我们无意识地在自己内心感受到的隐藏在下意识领域的东西,才赋予了最高任务这样的特点。”

“最高任务应当与这个领域是一脉相承的。”

“你们现在已经明白,应当长时间孜孜不倦地寻找伟大的、激动人心的、深刻的最高任务。”

“你们意识到,在寻找最高任务时,重要的是在剧作家的作品中推测出最高任务,在自己的内心中找到反映。”

“有多少各种各样的最高任务需要淘汰和重新树立。在达到目的之前,需要进行多少次瞄准和失败的射击。”

19××年×月×日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今天说道:

“在寻找和确认最高任务的艰难过程中,选择最高任务的名称起着很大的作用。

“你们已经知道,在简单的部分和任务中,准确的名称会使它们获得力量,具有意义。当时,你们还说,用动词替换名词提高了创作意向的积极性和感染力。

“这些条件在更大程度上体现在最高任务的名称中。

“外行说:‘什么样的名称都一样!’但是,事实上,作品的导向和对作品的处理常常取决于准确的名称、隐藏在这个名称中的感染力。假设,我们表演格里鲍耶多夫的《智慧的痛苦》,可以用下列话语定义作品的最高任务,即‘我想追求索菲亚’。在剧本中有许多情节都可以证明这个名称是正确的。

“不好的是,这样的解释使得剧本中主要揭露社会的一面具有了偶然性和无足轻重的意义。但可以用这样的话语确定《智慧的痛苦》的最高任务,即‘我想追求’,但不是索菲亚,而是自己的祖国。在这种情况下,恰茨基对俄罗斯、自己的民族、自己的人民的炽热的爱占据了主要地位。

“这时,剧本中揭露社会的一面在剧本中将会很有分量,整个作品也就具有了更重要的内在意义。

“但还可以使剧本更加深刻,用‘我想往自由!’这样的话语定义最高任务的名称。剧本中的主人公有了这样的一种追求后,他对施暴者的揭露就更加犀利,整个作品就不会像在第一种情形——表达对索菲亚的爱那样,只具有个人的、个别的意义。也不像在第二种方案中那样只有狭隘的民族意义,而是具有广泛的全人类的意义。

“如果变换哈姆雷特悲剧的最高任务的名称也会发生类似的变化。如果将悲剧称为‘我要缅怀我的父亲’,那么悲剧就成为了家庭悲剧了。如果是‘我想了解生命的秘密’这样的名称,那么就会变为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悲剧。在这部悲剧中,已经看到阴间的人在没有解决生命问题之前是不能存活下去的。一些人想在哈姆雷特身上看到第二个救世主。他应当手持利剑消灭人间一切肮脏的东西。最高任务‘我想拯救人类’就会更加扩大和加深了悲剧的意义。

“我从个人的演员实践中举出几种情况,能够比所举的例子更清楚地向你们解释最高任务名称的意义。

“我演过莫里哀《心病者》中的阿尔冈。起初我们对于剧本的理解很肤浅,将它的最高任务确定为‘我想当一个病人’,我越拼命当一个病人,我越觉得演得成功,我就越觉得快乐的讽刺喜剧变成了生病的悲剧,变成了病理学的悲剧了。

“但很快我们意识到了错误,将刚愎自用的人最高任务叫做‘我想让别人将我当做病人’。

“这时,剧本喜剧性的一面立刻流露出来,江湖医生骗子利用傻子行骗的场面有了基础。而这些人也是莫里哀剧本中欲嘲笑的对象,这时悲剧立刻变成了轻松讽刺市侩行为的喜剧。

“在演出另一个剧本——哥尔多尼的《女店主》时,我们最初将最高任务定为:‘我想躲避女人’(厌恶女人),但这时剧本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幽默和感染力。之后,当我明白了主人公其实是一个爱女人的人,他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厌恶女人的人,只是希望被别人视为是厌恶女人的人的时候,我就将最高任务确定为‘我想偷偷地去讨女人的欢心’(在厌恶女人的掩饰下)。剧本立刻就活了。

“但这样的任务主要针对我的角色,与整个剧本无关。当工作很长时间后,我们意识到‘女店主’,或者换句话说,‘我们生活的主人’就是女人(米拉多琳娜),并且根据这种理解,确定了有效的最高任务,剧本的整个内在实质自然就显现出来。

“我举的这些例子说明,在我们的创作中和它的技术中,选择最高任务的名称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决定了创作的意义和方向。

“经常在演完戏之后,采取确定最高任务。观众常常自己帮助演员找到正确的最高任务的名称。

“你们现在是否清楚了,最高任务与剧本之间紧密联系是本性所固有的。

最高任务来自于剧本的深处,来自于它最深的隐秘的一面。

“让最高任务尽可能扎实地深入创作演员的心灵中,深入他的想象中、思想、情感和各个元素中。让最高任务不断地提醒表演者关于角色的内心生活和创作目的。演员应当在演戏的全部时间内注意这个最高任务。让它帮助将情感注意力抑制在角色生活范围内。当做到这一点后,体验过程就能正常地进行。如果在舞台上角色的内部目的与作为演员的人的追求发生分离时,就会形成毁灭性的脱轨现象。

“因此,演员的首要任务就是不能忽视最高任务。忘记最高任务就意味着扯断表演的剧本的生活线。无论对于角色,还是对于演员自身,还是对于整场戏这都是灾难。在这种情况下,表演者的注意力瞬间会偏离到不正确的方向,角色的心灵就会变得空虚,生命也就随之停止。学会在舞台上正常地、从本性出发创造现实生活中很容易和自然发生的东西。

“剧作家作品诞生于最高任务。演员的创作也应当奔向这个最高任务。”

19××年×月×日

“所以,”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说道,“心理生活动力追求的线产生于演员的理智(智慧)、欲望(意志)和情感(情感),吸收了角色的各个部分,渗透了作为演员的人的内部创作元素,就像缠在一起生长的枝藤一样,这些线相互连接,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奇妙的图画,形成一个牢固的结子。所有这些追求的线一道创造了内部舞台自我感觉。只有在这种状态中可以开始研究角色心灵生活以及在舞台上创作时演员自身的生活中的所有部分、所有复杂的曲折变化。

“全面研究角色之后,最高任务就清楚了。为了这个最高任务创作了剧本和剧中人物。

“弄清楚创作追求的真正目的之后,所有的动力和元素都会冲向剧作家圈定的路途,奔向共同的最终的主要目的地——也就是最高任务。

“用我们的语言来说,这个具有感染力的,渗透了整个剧本的演员——角色的心理生活动力的内在追求……”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指了一下挂在我们前面的条幅,读道:

演员—角色的贯串行为。

“因此,对语言来说,贯串行为是心理生活动力追求线的直接继续,起源于创作演员的智慧、意志和情感。

“如果没有贯串行为,剧本的所有部分和任务,所有的规定情境、交流、适应、真实和信念等都会委靡不振地相互分离,没有任何复活的希望。

“但贯串行为的线是连接在一起的,就像串在一起的零散珠子一样。所有元素都将它们派往共同的最高任务的方向。

“从这一刻起,一切都服务于最高任务。

“如何向你们解释贯串行为和最高任务在我们创作中的实践意义呢?

“现实生活中的事件能够更好地让你们信服。我来讲述一下其中的一件事情。

“一个很有知名度且深受观众欢迎的演员Z对‘体系’发生了兴趣。她决定从头重新学起,带着这样的目的她暂时别离了舞台。在几年里,Z按照新方法向不同的老师学习,学完了全部课程,之后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令人吃惊的是,她未能再现往日的辉煌。人们发现,曾经享有知名度的演员失去了她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自然、激情、灵感因素。取而代之的是枯燥、自然主义的细节、形式主义的表演手段及其他固定的东西。不难想象这位可怜的女演员的处境。对于她而言,每一次新的登台都变成一次考试。这就妨碍了她的表演,使她更紧张、迷茫,以至于绝望。她在不同的城市检验自己,她认为在首都,‘体系’的敌人对新方法有偏见。但是就算在外省也是同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