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车行至第三个站台,上来了四五个学生,柳潇潇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将校裤塞进马丁靴,背着黑色库鲁书包,不像别的女生一样身上总有各种叮叮当当的有趣而好玩的饰品,柳潇潇的装扮永远是走着酷冷的欧美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许多男生更像一个真正的男生。
“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她是一个男生呢,连校服穿的也是男生的校裤而不是女生的校裙。天,她为什么还要上女厕所,而不干脆去男生厕所算了。”不喜欢她的人在背地里嘲讽她。
“搞不好人家不仅内心是大叔,连生理构造也是哎——”别有居心者拖着长长的尾腔。
“信潇爷,得永生。”
诸如此类的异样目光和流言飞语,当事人不可能一丁点也不知道。但,从来都特立独行的某人似乎并不在乎。
“人活在这也上多累啊,何必再去意别人的目光呢,自己活得自在舒服就好了。岺小雨,你要是敢像别人一样劝我,我们可就没办法做朋友了。”柳潇潇说这话的时候张牙舞爪,“我是想做一件什么事,即使头破血流,也会一直不回头地走下去。”
柳潇潇走至车尾,坐在了最后排座位,在她的右边旁是把脸稍微地移过来笑了一笑算打招呼了的岑小雨。
“怎么啦?没精神的。”柳潇潇一下子注意到了岑小雨黑青着的眼圈,她伸出手使劲地在岑小雨的脸颊上用力地揉了好一会儿,直至两团不自然的红晕出来才满意地收了手。
岑小雨鼓了鼓腮帮子,像一个小肉包子。她无奈地说:“能不能别这样随意践踏我的脸,以后要找个富二代官二代还要靠这张脸呢。”
柳潇潇“嗤”的一声笑出来。
“我姐姐脚扭伤了,可我偏偏得去五天英语竞赛集训,真是伤脑筋。”岑小雨把身子靠在了座椅后背,一点点支持腰部的力气都不愿意出一般垮着。
“受伤了,不要紧吧?”
回答的声音有些迟疑:“还……好吧。”虽然出车祸的事主担保一定会负责到底,但这样的时候不在姐姐身边还是觉得很伤脑筋。不去的话,大致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初赛拿到了全市第一名,比全省第一名只少了四分,这次南北城区两所重点中学入决赛的尖子集训五天是半个月前就通知的。而一旦拿到全国赛全奖,报考××外语大学是有加分的。这对于偏科十分严重的自己来说是极难得的一次机遇。
“姐姐……也让我去。”岑悦子是用上了命令的语气,但岑小雨心底还是因为“无法照顾姐姐”而矛盾着。
“喂,媳妇儿,你跟你姐姐感情真好。”柳潇潇感叹着,甚至做出了嫉妒的表情,“这让身为独生子女的我羡慕嫉妒恨啊。”
岑小雨被柳潇潇夸张的语调逗笑了,脑海里一瞬间流星一般划过了某句话,是讲出后又差点要咬掉自己舌头的话——“你不是有森小魔吗,应该不会感到独生子的寂寞吧?”
柳潇潇罕见地嘟了嘟嘴:“那个家伙呀,他是麻烦制造机闹刷男主角哎。”又认真地看着女生,“我和他是发小没错,但是现在连朋友都都算不上了。”
“啊?”岑小雨发出询问的语气词。
微微地露出一点惆怅,柳潇潇少有地静下来:“大概是和我这个熟悉他全部过往的人做朋友可能有阴影吧,所以他总躲着我。”
车窗外淌下珍珠般的雨线。岑小雨想了又想,才装作不注意地说:“你有他的手机号码吗?”那次通知男生去开会向他讨手机号码被拒绝了,之后男生迟到了合唱团的成员都没有森北手机号码的情景印象非常深刻,而且——男生对徐老师说着“没有接到通知呀真不好意思”居然能而不改色!鄙视这个撒谎也不脸红的自大男,几乎是想开口争辩“明明通知你了”,但情商一贯不高的自己却在那时候隐忍了下来,在无人的场合质问一下对方,或许男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是这样善意地为男生作过辩解。只不过,再次遇到却是那样的场景。怎么可以躲在树后偷看呢——讨厌死这个家伙了!
“有啊。”柳潇潇转过身,“像你一样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不少。大概是森小魔刚上初二的时候,嗯,那时候他的手机号码应该还蛮多人知道的,后来一个表白未遂(怀疑是遭到男生不客气拒绝)的学姐,把他的手机号码公布在一个网站上,他被莫名其妙的电话骚扰了好一段时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换了新号码,不是关系特别亲密的人一般都不会把手机号码给对方,这是那种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网站?”女生睁大眼睛。
“没错,他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请立即到××酒店607号房’。他以为是哪个朋友还跑去了,这可怜的孩子的三观一下子就不正了。”大概是想到了男生当时如遭雷劈的表情和一个月都无法恢复的被吓到的心情,柳潇潇眼睛里氤氲着恍似实质存在的云雾般的笑意。
“那学姐真狠。”岑小雨稍作停顿,“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和森小魔一起去的酒店。”柳潇潇似乎更忍不住笑意了,“还是我将如同行尸走肉的他拖走的呢。”
原来如此。岑小雨低下了头,为森北默哀——果然,一个熟知你光屁股玩沙子的童年、兵荒马乱的青涩成长的岁月,了解你所有缺点,知道你所有糗事的青梅竹马就像一颗嘀嘀作响的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想一想,你学周董变蹩脚魔术耍帅,周围一片崇拜的星星眼的时候,一块陨石砸了过去——“拜托,在家里光着膀子练习了几百次才这样好不好?”
还有,你穿着白衬衫做森林系少年,一脸神清气爽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一根针毫不客气地那件破了自恋的气球——“这不是腋下破了一个洞还哭着求你妈妈连夜帮你补好的那件吗?”
你在微博上刚发了一张坐在钢琴前学朗朗忧郁的照片,下面一群粉丝评论“好帅啊钢琴王子类型的有没有”,最后一条冷飕飕的评论是——“根本就不会弹琴装什么装?!”
拜托,一个甚至比你自己都了解自己的损友,会让人毛骨悚然,将距离设定为“十丈以内有你无我,有我无你”范畴的吧。
和X中不同的是,南城区的H中虽然也是重点高中,但招生范围却不像X中只面对两个建制区,而是范围更广地辐射到了邻近三个周边城市。
这导致了H中的招牌更加响亮,所以H中的校训是让X中嗤之以鼻的“走出H中”!
两校学生曾在H中论坛上为“谁是H市No.1”而掐过一场烽烟四起、涉及面广的群架。
后来是毕业三年仍在每一年的X中王子榜上位列第一学长宫明,在帖子6800高楼上淡淡地说了一句:“H中的斗士们,你们得到了这份荣誉,不过请记住,这是慨慷而大度的X中赐予你们的。阿门。”
本来颓势不可挽的X中集体笑场了。
H中怒了,然而无论H中斗士们再如何引经据典、滔滔不绝,X中只回一句“将No.1赐予你们,阿门”。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但硝烟仍然未消散。
由此而知,带队的年级英语组组长纪老师在车里训导同学的一番话是怎样的语重心长:“我们的校训是以‘我以X中为荣,X中以我为荣’,你的一言一行代表了X中,切记团结,不搞小动作,不争强斗胜,不要和兄弟学校比,要跟全国比!”
大概是H中的尖子生也听到意见相近的“话中有话”的训导,作为主人,H中表现出有深度有原则的热情。
五天的集训安排在了国际部暂时空出来的教学楼D区域。
欧式建筑的宿舍群是十多年前一位外国建筑师的作品,拱形的红屋顶,暗红色的外墙诉说着有异于东方传统的文化差异。
“H中的校园比X中的美了不止一点点。”岑小雨心底偷偷地这样想了一下。
被分配到二楼宿舍。本校戴着厚厚眼镜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生叫做郭芙。另一个却是H中的,目测过去身高至少有一米六五以上,烫着长长的鬈发,挑染了酒红色(这应该违反了校规吧),眼睛很大,似乎一点烟火气息也没有。这个女生极少笑,从进宿舍到晚饭前一个多小时只见过在接谁的电话时淡淡地笑了一笑,其余时候——似银霜下一枝冷艳红梅。
“我叫做熙童,关熙童。”女生取出一边耳麦,淡淡地说。
“我是岑小雨,请多多指教。”
戴着厚厚眼镜的郭芙在发呆,似并不相信关熙童会先自我介绍,过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是……郭芙。”
冰冷感十足的女生却早已重新戴上耳麦,一副“介绍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打搅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