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看到天气预报,多云,局部有暴雨……空气潮湿易滋生细菌,请注意卫生和通风之类的,岑小雨默默地看了看阴沉到一点点亮都没有的天空,打了一个电话。
“我很好,倒是你,到H中那边还习惯吗?”岺悦子听起来像花瓣一样柔软的声音慢慢地渗入耳膜,让躁动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好好加油,拿了成绩姐姐会奖励你的。”
“什么嘛,姐姐还总是把我当成考一百分就奖十块钱的小学生吗?”用上了恰到好处的撒娇语气,听到了手机那一端岑悦子轻轻的笑声,岑小雨的嘴角地翘起来了。
挂断电话后,睡在下铺的郭芙羡慕地说:“是亲姐姐吧,关系真好呢。”
岑小雨明显怔了怔,同样意思的话听过了柳潇潇讲了一次,“亲姐姐”——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做了一张试卷,时针指向了十点半。
不同于在理科里挣扎的各种艰辛,岑小雨喜欢徜徉在文字世界立里的快乐,很轻易地就忘记了时间,打开搁在床头的手机,一看,有四五条柳潇潇的短信,一条条地看了,总结出来就二字“上Q”。宿舍近厕所方向有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郭芙晚饭后在那儿查过资料。
“请问,你什么时候把你那部老掉牙、连上Q都没办法的心爱手机换掉?”一登录电脑上的Q号,柳潇潇式的嘲讽语句便连续出现了十几条。
岑小雨的眼瞳折射出屏幕上的光亮,回以:“你这样的白富美怎么能理解矮矬穷的世界。”
终于等到岺小雨上网的柳潇潇此刻正在目独立小洋楼的二层卧室,俯卧在床上用电脑玩游戏,她顾不得岺小雨的自嘲,迅速地回:“这次集训有没有一个冷得让靠近的人得上风寒感冒的女生?叫做关熙童的H中女生!一个能让人出现流鼻涕、打寒战、浑身发冷各种感冒症状的讨厌鬼。”
“你夺命call我上Q就是为了说这个?”不想在当事人旁边聊这个,岑小雨想更快结束这个不靠谱的问题。
屏幕上立刻传来了柳潇潇发来的一排愤怒的小人,以极大的热情跳跃着,似乎隔着电脑也能感觉到柳潇潇抓狂的样子。
“关熙童那个女生是森小魔的前女友哎。唯一的一个前任呢。”柳潇潇迅速发来一个堪比炸弹的秘密。
(那家伙不是花心萝卜风流大少吗?怎么可能是唯一的前女友呢?)
岺小雨的双手搁在右键盘上,像一对翅膀无力地垂下了,很想发“这又关我什么事”,但是手都僵硬得像无法调动任何一根神经一样。
小小的宿舍似乎有一朵朵雪花从关熙童身上傲慢而不徐不缓地飘了出来,落在了岺小雨的头上、身上、裸露的皮肤上。不知什么时候,关熙童似一个幽灵一样站在了正上着网聊着Q的女生身后。是去厕所回来无意间看到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名字而停下了的吧。
“那个像雪人一样的女生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呢,当初倒追森小魔,寻死觅活地跑到X中教学楼上要跳下来呢,人至贱则无敌,就是丢了有骨气有自尊的广大女性同胞的脸而已。”一个大大的嘲讽的符号作为了这段八卦的结尾。
不能再让好友继续犯错了。
岑小雨果断地直接拨出了插头。
像是有凛烈的风夹雪从一道被拧开的锁孔那里呼呼地吹了进来,因为冷,雪花落在身上甚至都不融化,而是一层一层地将身体裹成一个厚厚的雪球。
“她没说错。”平平的、无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来,“是我追的森小北,但甩了森小北的人是我。”
被秘密掩埋的岑小雨欲哭无泪。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啊!
有一个比你强势太多的闺密,就像是把你闷在一个扎紧的大布袋里,让你空有一身力气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出拳。
手机在片刻后铃声响起,柳潇潇气势汹汹地质问着“掉线了再上啊为什么不再上Q了呀”,对面是让气温降了十摄氏度的关熙童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快要崩溃了的岑小雨只觉得自己成了饼干里可怜的夹心酱。
能比现在这境况更糟的吗?岑小雨不敢相信这种概率的存在可能,然而——
“把手机给我吧。”关熙童示意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夺走了手机,声音缥缈而空灵,“男人婆,你还像以前一样啊,一点没长大吗?”边说边打开宿舍门走了出去。不知道聊些什么,也只是短短的三四分钟,关熙童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把手机还给岑小雨,甚至还说了一声“谢谢”。
仍然没有挂断的手机那一边,听见了柳潇潇中气十足的咆哮:“变态面瘫,你以为你是谁!什么甩了森小魔的话也敢说出口,你大脑糨糊了吧,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被我揍一顿吗……”
“是我,潇潇。”岑小雨怯怯地打断了柳潇潇的话,“电话费很贵,挂了哦。”
动作迅速无比地挂掉电话,取出拿出电池之后,岑小雨长吁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瞥到坐回上铺戴上耳机的关熙童嘴角似乎是翘了一翘。该不会是面瘫女生刚刚笑了吧。
“岑小雨!你挂我电话?你还关机?你不要命了!”
某一个灯光呈橘子红的卧室里,柳潇潇揪着自己的短发,好看的眉峰夸张地皱了起来(快打成一个蝴蝶结了),她把手机扔在床上,赤脚噌噌噌地跑到封闭式露台,熟练地拿了白色布条缠在了拳头上,一下一下地用拳轰击到垂着的中号沙包。
漂亮的姿势。
差距不到两三厘米的出拳部位。
区别于男生的具有女生独特美感的手腕线条。
以及,不远处的露台墙壁上,被柔和的灯光模糊了边缘的两处字迹。
上边的七个字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下边的是:森北。柳潇潇。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留下的痕迹,被刻意忽略了,但却依然笔画清晰的字体,就像是有人时常用刻刀加深了字迹痕一样。
如天气预报说的,潮湿入骨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连带着衣服总是干不了,透出一股酸菜叶似的味道。
一楼走廊尽头第二天就出现了一台算不上新的干衣机,大致是额外对于集训学生的优待。
天阴沉沉的,走廊上开亮了所有的日光灯。
岑小雨抱着一脸盆的衣裳走向了洗衣间,虽然对于“说不定上一个使用者是集训里的某一个男生”这样的事存在着类似洁癖的抗拒感,但带着湿气的衣服比起那个理由来得更让人讨厌。
慢慢地走着,以至于走廊尽头拐角处正沉溺在无人可打搅的对峙中两个人毫无察觉。
曾经的男女朋友,现在的关系却必项用“前”作定语修饰。
穿着白色连帽T恤的男生,嘴唇紧抿,目光却异常明亮——岑小雨从没见过这样的森北。森北似有多种形态,傲娇的、毒舌的、自恋的,然而无论是说着讽刺的话语还是别有用心地做出好学生的样子,仔细地看,总能见到男生唇边噙着一丝似邪非正的笑意。不过,现在这丝笑意完全消失了,让男生的五官看上去特别——岑小雨在一瞬间脑海里冒出了许多的形容词,如“严肃”、“少见的认真”、“超出年龄的成熟感”、“看上去有些可怕”、“有一种奇怪的苍凉感”……
而长发烫成了一个个波浪的女生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地古怪。
“你……过得好吗?”静默中是女生先开的口。
(关熙童没有撒谎!森小魔是可怜的被抛弃者。)
正欲从女生的身边走过的男生听到这样的话突然停下来:“关熙童,你也一样没有变啊,公主病还没好吗?什么时候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特别的存在吗?觉得自己是分了手一定会在前男友心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的女神吗?况且分了手还记着前男友生日啊相识三周年这样的事不是太奇怪了吗?”
(森小北,可以封你为“毒舌王”了!)
关熙童的脸色变了一变,眼瞳里是一片幽暗的黒沉。
“请不要再挡路了好吗?”男生耸了耸肩,一脸漠然。
依然沉默着不肯让路,女生垂在腰间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衣裳。
听了一肚子秘密的岑小雨正猫着腰缓缓地后退——是谁把一只小桶放在了走廊呢?她脑海里方一浮出这样的念头,动作神经“踩”已经快于视觉神经“看到了”。
“咣唧”一声,桶与右脚触碰发出了并不响亮,却似一声春雷惊醒蛰虫,四五米外的关熙童条件反射地绕过拐弯处,而男生也在几秒后随之站在了视野更开阔的地方。
天光幽暗的长廊,惊慌失措的岑小雨似一只怕见光的小老鼠,单手挡在了眼睛处。
“这样就不会被看到脸,就认不出来了吗?”森北唇边的笑意又回来了,但讲起话来仍是刻薄异常,“岺小雨——”
“岑小雨——”尾腔拔高了的、带着一丝怒气的,是关熙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