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我亲爱的迷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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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两个少女靠在一起的样子是青春里一帧永不褪色的照片。(2)

“嗨,你的发小哎。”高曦手指向操场不远处的小卖部,按照以往的习惯是观测到敌情赶紧躲起来。

一株高大的木樨树下,红顶的小卖部被枝叶遮去了一半。

柳潇潇单手叉着腰,和男生一样穿着校服长裤,比一般的高中男生穿得更帅气。她在和什么人说话?被枝叶遮住了只看见偶尔一闪的海蓝色裙角。

“喂,喂,你去干什么?”高曦一边大叫一边追上去,“不是说高中生活第一原则是绝不和柳潇潇五米内共处吗?你的雷达系统不是坏掉了吧?”

“少废话啦。”森北略微红了脸,仍是往前走。在距离不到两米的时候,柳潇潇看见了他,打算彻底遵循“陌生人”准则的她第一次反应是掉过头去。

“嗨。”森北轻声打招呼。

“嗨。”柳潇潇下意识地回答,但下一刻,看到的是森北一双眼睛温柔地望着身侧的岑小雨,她懊恼得真想把刚刚的那句“嗨”抓回来放嘴里嚼碎吞到肚子里。

高曦露出了“原来是这样”的表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招呼柳潇潇:“那……我们去买点什么?”

“买什么呀?”柳潇潇耸了耸肩,斜瞪了娃娃脸男生一眼,突然明白过来,脸色微微一变,才慢慢地走向了高曦。

大概是走出三米外,柳潇潇回过头看。

碧绿的椭圆形树叶重重叠叠,白衣蓝裙的少女微仰着头,面前站着身形挺拔的少年。光线氤氲,似乎连少年身上的金色汗珠也纤毫可见。

仿佛只是一眨眼之间,她离开了刚刚站着的地方,可一转身,那个地方已变成她不可触及的世界,距离几光年之外。

“还好吗?”

“还好吗?”

片刻的沉默后,说出来的竟是同一句话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岑小雨看着男生眼角处浅浅的淤青痕迹:“已经快要不见了,现在不痛了吧?”

“你按一下试试看啊?”男生似非似笑地说。

没想到她真的踮起脚,圆圆的手指轻轻地按了按男生的眼角,还询问:“这样痛不痛?”

干干净净的,并不像别的女生留长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像一颗颗秋天的苹果,湿润而柔软,仿佛可以一口吃下去的甜美。

男生几乎是要用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去吃那颗颗苹果,声音略有些嘶哑起来:“不痛了。”

岑小雨收回了手,侧着头笑了一笑:“没事了就好。”

“你有担心我吗?”鬼使神差,男生这样问。

四周巨大的嘈杂声音突然安静。

“当然会担心——你。”

是低但字字清晰的回答。

在博物馆前的红绿灯路口和高曦告别,被好友嘲讽为“掉进蜜罐了吗”也没有影响到男生的好心情。

下一个路口是著名的小吃街,因为有一家百年历史的林记而逐渐发展起来,现在被开发为旅游者必定要来X市旅游品牌之一。

四五天前母亲吃着水晶猪蹄的时候说过“林记的烤乳猎也好久没吃了”。

想到这里,男生掉转车头往着小吃街方向去了。

远远看到了林记拉风招牌被悬挂在显眼至极的位置,但前面是一辆大概是故障了而停在路边的小货车。矮胖的中年司机在前方焦急地打着电话:“再过多久能来……这里是繁华路段,有交警要抄罚单的——他姥姥的,交警会管你是什么原因……赶紧来吧这见鬼的老破车……”人流太多,男生候在小货车后等空隙。

对街三巷口第一间的云吞很出名,第二间是糯米猪大肠,第三间是一想到就会流口水的各式甜汤。既然来了,待会儿要杀个够本回家——男生的嘴角浮上了一抹少年好看的笑意,直到他看见了那个女人。

长发的、身姿纤细的女人,远远看过去像一个高中生,但实际年龄应该不年轻了,她的右手捧着一束天蓝色的桔梗花,左手提着一个林记的外带木盒子——一个林记特别专有的双层密封木盒子。稍微有点年纪的高大男人从旁边的甜汤店走了出来,自然地帮女子提过了颇有重量的木盒子,而女人则是将空了的手亲昵地挽住了男人的臂弯。

即使男子戴着非常大的墨镜,即使是他们很快递拐入了旁边的一条小巷,但是——你怎么敢?

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你怎么敢?你怎么没有道德观羞耻心?

发现了想骑着单车穿过熙攘的人潮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那一对男女的身影又即将消失在了巷口,男生想也不想地把单车往路边一扔,很快地追了上去。

步履悠闲的男人女人。

满心愤怒将要炸破胸膛的男生。

很快地走进了一个新建小区。是叫做水岸花城的大型楼盘,以小户型为主推。

停在一个小小的园心亭子里,男生脊背的汗水因为疾走而泅渍了白上衣,而脚不知道在哪里被划伤了也不知道,这时候撕裂一般地扯疼了起来,然而——还是跟丢了。

他怔怔地站着,像迷了途的帆船,在大雾茫茫的海上不知道该往何方。

在园心小亭的不远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亭子里。

因为太热而把紧身小背心脱下来,露出满身的文身的橙色头发男子猛咬了几口烟,指着森北,偏头过去跟旁边坐着的一个阴沉男子说:“那个小子——”

阴沉男人随意地瞧了一眼,眼睛突然爆出精光:“那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那对狗男女进来不久后,他就在这里打转。”

“是吗?”男人呵呵笑了一笑,喃喃自语,“和那男人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男生……该好好打听打听一番才对。”

“天宇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橙发男腿直晃悠,一刻也无法安静下来。

阴沉男子揉了揉变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指,日光让他难受,但他知道想弄到钱又不沾上一身腥没那么容易。

“好好再观察一段时间。”末了,他又添上一句,“要干就干票大的,够咱哥们潇洒个十几年。”

“嗯嗯,宇哥,都听你的。”橙发男吞了吞唾液,“那婊子趁哥你不在的时候偷男人,让哥戴绿帽子,活该那奸夫破财……”瞧着罗天宇脸色不那么好看,又连忙说,“要是宇哥你让我去捅这奸夫淫妇几刀子我一定眼也不眨。”

罗天宇皱了皱眉:“走江湖要用脑子,别动不动就犯事,牢饭没那么好吃。”

大致两个人都想起了牢子里的铁窗岁月并不那么美好,连片刻也坐不住的橙发男也沉默了下来,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吸完了一支烟,橙发男又打起了精神,拍了拍阴沉男子:“天宇哥,那小子要走了。”

阴沉男子看了一眼,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跟上去。”

黄昏被拉得无限漫长。

木偶一样机械地回到了小吃街。

拥挤的街道像一个庞大无比的囚笼,真难受啊——从心底不断地发出了这样的呐喊,但却无人听到。

路灯渐次亮起,光线像匕首一般滑过视眼膜。男生的心悲凉得如同一场大火烧过后留下一片焦黑的灰烬。

要怎么办?

你怎么能这样做——庞大的黑色湖水一般的愤怒,像煮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往上冒,但潮汐退去,只拿下一地悲凉,要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巨大的无力感似黑洞吞噬了男生世界的光和亮,令人渐渐地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小货车修好了,位置被一批又一批人占据。

单车果然不见了。没有上锁的单车是诱人的原罪,是谁顺手把它牵走了,是谁把我的童年吹走了,只是谁把我的爸爸带走了……

——不是这样的人。一开始。

同为中学教员的男人女人在一所很小的学校认识,结婚,相依为命。男人曾做过一件很浪漫的事。他向文科毕业,眉眼总有些忧郁的女教员借书,雅俗皆有。《枕草子》《双城记》……总在隔日晚上六点以前还书,从不拖时间,而每一本书里总夹着一封信——一封含蓄的而又情意绵绵的信。花朵一样的文字,有智慧的高大男子。

很快建立了关系,结了婚,生了孩子,下海,办公司。

男人恪守着最初的承诺——一生对她好。

他做到了,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他一直对她体贴、细心、呵护备至。

一楼大会客厅的欧式长条木柜上摆着一家人的大幅照片。事业有成的男人、温柔的女人、学业好的英俊儿子。

富有,美与智慧,责任与爱,这是幸福的一家。

然而,男人是一个多情的人,他的心很大,有像蜂巢一样的房间,妻子住在最中央,许多候鸟似的女孩飞来了又飞走了。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在年关将近的家庭聚会上,儿子在露台旁的帘后听到了两个公司中级管理人员的聊天。

“顾总真是厉害,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做男人也同样左右逢源。”

“那个,被提为顾总助理的××,进公司不到三个月吧。”

“一个美丽的花瓶。”两个男人会心一笑。

“不知道现在的小女孩怎么想的,似乎她们的职业梦想就是做金丝雀。”

又或者,是在更小的时候。

几个一见面便恭维着妈妈保养得很好,像电影明星的女下属,一转身便窃窃私语。

“这就是夫人啊,看样子完全不知情啊。”

“和那狐狸精一起碰杯了呀,什么都不知道是幸运呢,还是幸福呢?”

“真可怜——”拖了长长的尾腔,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在小花园的树下,落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上,男生仰起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你已经瞒了妈妈这么久,要是你不能一辈子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