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解放后,尔春一家返回了中塘村。
茶花的父亲刘喜福也回村与家人团聚,并担任了村工作队的队长。
为了歼灭山区的顽匪,组织上决定抽调一部分既了解山区情况,又能拿枪打仗的同志去做这项艰苦的工作。刘喜福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当他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时,尔春轻轻地走了进来。
自大叔这次回山后,小尔春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不是缠着他讲山外的新鲜事,就是玩弄他的短枪。从他那里尔春懂得翻身求解放的道理,知道了共产党、毛主席是穷人的大救星。
在这个时候大叔要离他而去,他怎么能不难过呢?他心里暗暗下着决心:跟大叔一道去清匪。
他一边帮大叔收拾行装,一边哀求大叔带他一起走。大叔眯起双眼,端详着尔春,轻轻拍着他的双肩说:“尔春,你已经开始做你力所能及的工作了。你这双肩将要挑起比我们现在还要重的担子,要担负起建设祖国,保卫祖国的重任,光晓得拿枪杆子还不成,还要会用笔杆子,这两杆子握不好重任也就挑不起。”尔春似懂非懂地听着。
“清匪是要紧,不最后消灭他们,人民的生活就难得安稳,但你现在十分要紧的是学习。政府打算在村里办一所小学,你愿意上学吗?”
尔春点点头。
“好好读书也是为了今后更好地为人民办事哩。”大叔说完解下自己的皮带,扎在尔春的腰间,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铅笔、一本日记本。“尔春,这是大叔给你留的,拿着。”
尔春接过铅笔和日记本,依依不舍地望着大叔。大叔背起背包说:“下次来我可要检查你的学习情况呢。”
尔春望着大叔,鼻子阵阵发酸。
山区办起了小学校,这是开天辟地没有过的事。教师是个从县城里来的二十一二岁的女青年,那更是没有听说过的稀奇事哩。顿时,像块石头掉进了平静的湖面一样,在山区激起强烈的反响。
开学的那天,尔春背着新书包走向学校,那是妈妈用她结婚时用过的一块蓝底白花土布头巾做成的。他边走边唱着:“……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共产党,呼儿嗨哟,哪里人民得解放……”
上课了,赵尔春东张西望,心里直打鼓:登记了的同学都来了,茶花怎么还没有到。茶花没有来,细心的老师也记在心头。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马上就要正式上课了,茶花还是没有来。
这天傍晚放学以后,老师打算到茶花家去看看。路上她又想到了赵尔春。赵尔春给她印象一直很好,但不知这两天有什么事情使他有些变化,一下课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她也想顺便去了解一下。
茶花自从被地主家的狗咬伤后,脚伤一直未好。
村里办学校时,尔春去动员茶花上学。刘大妈却说:“上学倒是好事,就是咱茶花的脚不利索。”
茶花低头不吭声,她何曾不想上学呢?但一移动身子,伤脚就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把她缚得死死的。她痛苦地低下头。不一会儿她又重新抬起头,眼神落在尔春身上,这眼神里含着希望,含着期待。
虽然没有征得刘大妈的同意,尔春还是先给茶花把名报了。他希望开学时,茶花的脚会好起来。
开学以后,想不到茶花的脚痛得更厉害了。
为了不增加老师的负担,尔春还想把这件事隐瞒一下,于是偷偷地组织了一个校外互助组,每天放学后,小伙伴们都来茶花家帮忙,拾柴火的,放牛的,帮助茶花补课,家里热闹极了。刘大妈见孩子们这样热心认真,心里也高兴,以前那种认为女人只要会做针线活,会调理家务就行了的想法也慢慢改变了,心想,“在穷人当家做主的日子里,人人都要有点文化才好。”所以每当孩子们在给茶花补课时,她自己也一边做饭一边听。
可刘大妈一看到女儿的脚,脸上还是愁。
尔春打听到山里有种草药,治创伤发炎很有疗效,但要到秋后才能挖,所以尔春这几天一下课就急于出门,原来他是为了这事。
当老师走进茶花的家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同学在茶花那只红肿的脚上敷草药。又碰到尔春和牛根生从山里挖药回来。老师全明白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蜿蜒曲折的中塘溪,顺着大青山的根部缓缓地流着,那澄清的溪水,泛起花纹般的微波。小鱼儿一群群来来往往穿梭般地游嬉,翠绿的山影倒映在水里,随着微风和涟漪的荡漾,宛如天真的孩子在欢笑。
今天老师带同学们在水边上的田里给晚稻拔稗草,细心的教师一刻也不放过对学生的教育。休息时老师问:“同学们,谁记得田字是怎样写的?”
牛根生最积极。他随手拣起根木棍,在地面上画了个圈,在里面打了个叉。
坐在对面的老师问他:“你看田都是圆的吗?”
“……”
大家哄地笑了起来。
“在很早以前,地球上的确是没有一块规则的田地。不过经过多少代劳动人民的手,把一块块平平整整的田地从荒草滩上、乱石堆里一点一点地开垦出来。”
“老师,咱们山里的田以前大都是地主的,难道是地主自己开出来的吗?”胆大的牛根生打断了老师的叙述。
学生的发问正是老师所希望的。“不!不是地主开出来的。它是你们的祖辈用自己的勤劳的双手将一块块石头撬开砸碎,填平一条条山沟……”
赵尔春认真地听着,想着,土地不是什么人的恩赐,但土地庙又为什么是那样神圣不可侵犯,百般受人尊奉呢?地主为什么能独霸一方,骑在千百万穷苦人头上拉屎拉尿呢?这一点,年少的尔春还不懂。
“老师,土地庙真能显灵吗?”尔春突然从口里蹦出一句话,说完心里怦怦直跳。
老师的视线立即移到尔春身上,反问道:“你说呢?”
“听我妈说,我在土地庙里出生后,地主知道了,硬说我妈冲了神明,土地老爷要收回土地,种稻得草。为这事,地主把我们家逼得好苦哇!”
茶花说:“前天巫婆又到庙前烧香呢?”
“我点把火烧了庙堂,看它还有什么灵!”根生气得瞪圆双眼。
“同学们,土地庙我们总有一天是要把它毁掉的。迷信这东西像一把巨大的枷锁,紧紧枷在我们穷人头上多少年了,难道在座的同学的父母都冲犯了神明,而需要卖田地、卖儿女吗?难道普天下的劳苦大众终年劳累、爱田如命都得罪了神明,都要过着食不饱腹,衣不护体的生活吗?它是帮助地主残酷地剥削、压迫劳动人民的一种毒辣手段。”
年轻的女教师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站起身来,“同学们!人民需要土地,土地是人民的,土地也只有在人民的手中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和利用。现在我们要好好学习,把山区建设成人间天堂,人民的乐园。”
老师的教导,像滴滴甘露滋润着孩子们的心。他们展望着山区美好的未来,七嘴八舌讲着自己的美好的理想。茶花想以后当名人民教师,做一个培养革命接班人的园丁;牛根生希望当个拖拉机手,亲手把山里的沟沟坎坎推平,造出更多的良田。尔春说:“那时都用上机械化了,人多也没用,我还是去当一名解放军战士,说不定还能参加解放台湾呢?”
山还是原来的山,水还是原来的水,而今天,它们在孩子们的眼里都变得那样美丽。对面石崖上飞泻的瀑布,从前在孩子们的眼里,像是一条白色巨蟒,随时会吞掉崖下的一切,现在好似一条银色绸带高悬在半空,崖下浪花飞溅,彩虹横渡山谷,哗、哗、哗的瀑布声像是催阵的鼓点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