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这个疑团蛰伏在叶之之的心里,久久不得安宁。就像紧闭的大门开了一条缝,无论她怎样挣扎眺望,门里面的世界,她一概不知。晚上8点,叶之之依然拨打那个陌生号码,可还是不通。电话中她说或不说,看来都是件隐晦的事情,既然这样,理直气壮并开门见山地去问骆坤,他也不会说的,叶之之决定自己去找答案。
这晚叶之之去找骆坤,并在他家过夜。叶之之像侦探一样,漫不经心般地注意着骆坤的各个房间,她觉得这里一定藏有秘密。在骆坤书房的写字桌上,有三个抽屉,其中两个没有上锁,有一个是挂了锁的,叶之之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挂了锁的抽屉,她断定里面一定暗藏玄机。
夜里待骆坤熟睡后,叶之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来到书房,费了好半天劲儿,终于把这个上了小锁的抽屉打开了。“嗤”的一声,简直有点儿诡异,抽屉像紧闭的大门豁然地打开了。叶之之心惊胆战地翻找着,今夜月光很美。借着窗外的月光,她在一文件夹里找到了两张A4纸,一张是在“衣之锦”橱窗上看到的那张征婚启事——“寻找为我买仲夏盛装的男人”;一张是《离婚协议书》,抽屉的和盘托出简直成就了一出现代惊悚剧,一瞬间,叶之之浑身哆嗦起来,心里惊呼道:“原来他离过婚?他还这么花心!”这两张纸托在手上,重量似乎不比地球轻。发现这些,是叶之之始料不及的,她感慨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想象力,她单纯地以为抽屉里会有避孕套之类的东西。
黑暗中骆坤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叶之之回头看,月光下映照出她惊恐的表情,她看到骆坤脸上的表情是愤怒加不解。叶之之瘫坐在地上,她有种轻微的晕眩感。
骆坤走上前,拿过叶之之手中的那两张纸。叶之之脑袋乱成一团糨糊,没了主意,她痛哭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心里想着,这一切会不会和那个叫欣然的女人有关?骆坤不语,一切的未知都在混沌、矛盾与骚动中纷扬。骆坤拉她到床边,叶之之乱脚相向,骆坤霸道地把她抱到床上,床上还留着骆坤屁股坐下的凹痕,她朝那凹痕望了一会儿,觉得疲惫、愤怒及困惑。
叶之之歇斯底里起来:“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这样!”她在咄咄逼人,她在激烈叫嚷,她找不到任何切实有效的方法来打破他用秘密和谎言筑起的心墙。无论叶之之怎样喋喋不休,骆坤就像隔岸观火,平静得很,他抱臂锁眉,转身走掉了。此时叶之之仗着熊熊怒火占了上风,她坐在床上,对着空大的房子,叫嚷着,“为什么要骗我!你说呀!”周围没有一丝声音,叶之之大为不解,跑去一看,骆坤正在卫生间优雅地撒尿。叶之之想起,骆坤曾对她说过,小便的时候不能说话,因为不利健康。叶之之气得原地跺脚,暗骂:“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撒尿。”她惊讶于他的泰然自若,她皱眉觑眼地等他小便完,恶狠狠地怒吼着,“你这个骗子!”叶之之说完,狂奔下楼,她要回家。
从骆坤家出来,从四楼到一楼,这曾是幸福的阶梯,叶之之由快到慢地走完,骆坤没有追出来,她回头看了五次,他始终没有追出来,她知道,她一旦离开,他们的故事便完结了。
叶之之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月光很美,苍白的美、惹人怜的美。到家门口时,她立在自家单元楼道前,想起骆坤第一次送她回家时的情景,骆坤深情地说:“我看着你上楼,灯亮,我离开。”叶之之的内心升起美妙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和骆坤依依惜别,从一楼到四楼,32个台阶,叶之之走得很慢,心里却涌起无限的喜悦,就像是踩着音符一样,每一脚踏上去,都是那么的幸福和甜蜜。她多么希望,这幸福的台阶,变得长长的,走也走不完的……
这一晚叶之之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如一地的鸡毛。她泪流满面地回头,那一刻她多么希望骆坤能从后面追出来,紧紧地抱着她,只要稍作解释,哪怕很简单的解释,她都会满心原谅的。可,骆坤没有来。只怕千百次的回头,他终不会来的。叶之之浑身无力地扶栏杆上楼,脑中翩跹着那两张A4纸,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也很卑微。
5
安灰忙着竞标的事,她风风火火地在做着一件帮别人“拍幸福”的事。投标后的第二天晚上,她把人寿保险公司的李主管约了出来,在玉百方饭店里,李主管笑着问安灰:“安小姐,你幸福吗?”
“我幸福呀。”安灰信誓旦旦的样子。
“据我所知,你现在没有热烈的爱情也没有稳固的婚姻。”
这句话着实触到了安灰的痛点,她努力镇静自己,微笑着说:“那我要问李主管,什么是幸福了,当然这也实在是个老套的话题。”她言谈举止间无不透出商界女强人的干练与做人的点滴不漏的精明。
“那您觉得呢?”李主管将问题拱手相让。
安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煎鱼片放进碟子里,故作郑重地说道:“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说话间,李主管早已夹起一片水煮肉片,放进碟子里。
安灰看着自己的碟子,再看向李主管的碟子,笑着说:“李主管,您别配合我呀,来,如有怠慢,我罚酒三杯。”安灰狂饮三杯。
安灰跟李主管边喝酒边猜拳,这饭吃得颇为融洽,在职场打拼的女强人,个个早已百忍成精,时不时装疯卖傻,和男人称兄道弟,完全抹去自己女性的外在特征,这样才能把事情圆满地做好,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一顿饭后,竞标的事终于搞定。
安灰醉醺醺地欲要搭车回家,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陈渔,旁边还有一男的。他就是温波,温波挽着她的胳膊,她那副不情愿的样子,简直像罪犯。
“安灰!”陈渔像见到救星似的,喜出望外地大叫着,边叫边挣脱了温波的手。
“他是谁?”安灰迷瞪着醉眼。
陈渔没有回答,温波见势上前一步,热情地作自我介绍:“我叫温波,是陈渔的男朋友。”
“哦。”安灰按着发疼的太阳穴说道,“你恋爱了啊。”
陈渔转身对温波说:“不要管我们了,我送安灰回家,再见!”陈渔拉着安灰,顺势拦下一辆出租车,温波漠然地看着她们离去。
出租车里,安灰醉醺醺地倒在陈渔的肩上:“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个屁。”
“你胡说什么呀。”陈渔安慰道。
“衣着光鲜、事业体面,不见得幸福。这世界上就没有幸福的人……扯淡,全是扯淡。”安灰痛心疾首。陈渔揽过她,她心情也十分沮丧,她们俩同病相怜。
这天不高兴的还有杨淇,同事小王非要叫着她一起去逛街。按照计划杨淇本想去美甲的。见小王逛街的兴趣盎然,遂一同前去。
一下午的时间,她们逛了整条街,收入囊中的猎物只有区区一件小背心。在“SK”专卖店,她们刚要出门,迎面碰上一男的,杨淇看着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她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小王又拉着她进了另一家店,左看右看,穿上脱下,没一件相中的,这时身后传来一男声:“有些衣服是挑人的,高矮胖瘦;有些女人如衣服,也是挑人的,挑的是男人。”声音加笑容,让杨淇想起这人来了,冷着脸问:“你跟着我们干吗?”
“对不起,这两家店都是我的。”
杨淇羞窘起来,愤然地拉着小王离开。
“他是谁呀?”小王问。
“他叫葛根。”
“很蒙眬,有点儿像葛优。”
“你说他吧,要么就长得很像葛优,要么干脆一点儿也不搭边,这样似像非像的,感觉一点儿也不正经。”
这时小王注意到葛根还在后面跟着,杨淇全然不知,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还想追我呢?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事找抽型的。”小王赶紧拉了下杨淇,使了个眼色。杨淇回头看,惊奇地问,“你怎么还跟着我们?”声音有些发颤。
葛根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你戴走了我们的丝巾。”
杨淇的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王也跟着道歉:“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葛根摆摆手,无所谓地说:“我知道,喜欢就戴着吧。”这时小王的手机响了,好像有急事,接完电话,她抱歉地离开了。待小王离开后,杨淇恶狠狠地对葛根说道,“今天你让我很难堪。”
“那只好对不起了。”
杨淇不答理他,愤然转身离去,突然脚一崴,跌坐在了地上,她惨叫起来:“哎呀,我的脚!”
葛根急忙把她抱起,急奔附近的医院。杨淇边痛苦地哀号着边说:“你那手别放在我后背,还有你那手碰到我的大腿了。”
“小姐,那我两手全部松开好了。”葛根说。突然间,葛根的两手松了一下,杨淇惊叫起来,“你想摔死我吗?”
“不想摔死,就别说话。”
杨淇看了葛根一眼,那光光的脑门,在她眼里一点儿也不光芒万丈,她闭上眼,忍辱负重,小声自语道:“要是帅哥多好,来个英雄救美。”
“是,我不是英雄,可英雄都走了,去前线救灾去了,哪有时间救你。”葛根调侃道,杨淇瞪了他一眼。
杨淇的伤势一点儿也不严重,医生告诉葛根正确揉脚踝的方法。杨淇一脸的不情愿,但虎落平阳之势不得不顺其自然了,暗想:“今天败得这样惨烈,气死人了。”
葛根坐在旁边,认真地帮她按揉,杨淇揶揄道:“心里可高兴了吧?”
葛根一边按揉,一边调侃道:“手感还不错。”
“你混蛋,占我便宜了。”杨淇愤然,粉拳便要挥向葛根,慌乱中,她差点儿摔倒在地上,葛根拦腰扶住她,说道:“你老实点儿。”关切中带有十足的霸气,这是杨淇第一次看到葛根严厉的样子,一时间让她战栗,泪水“哗”地一下子水漫金山了,那是一种柔弱不经意地在心头飘荡。
让杨淇惊喜的是,她的脚好了。临走,她挑挑眉毛,干脆利落地说:“等我有时间,请你吃饭。”她戴上太阳镜,甩甩头发,悠然地离去。葛根宽容地微笑,一副对她无计可施的样子。
6
“策划部怎么没人?”一个声音从陈渔头顶传来。
陈渔埋头忙活着,头也没抬地回了句:“他们都去开会了,你等会儿吧。”
“哦。”这人便漫不经心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睛盯着陈渔看。好大一会儿,陈渔才注意到那束注视的眼光,抬起头,惊叫起来。一是她全然不知有人坐在旁边,二是这人不是别人,是杜宁。“怎么会是你!”
杜宁冲她扮了个鬼脸:“我也没想到会是你呀。我发现咱俩可真有缘啊,已经相遇三次了,上辈子你不会是我姐吧?”
“谁知道呢?你来这儿有事?”陈渔问道。
“没事儿谁会大老远专门跑来陪你聊天啊。”杜宁调侃地说道,轻咳了声说道:“海天工业园大型户外广告牌要重新做。”
“哦,你在海天上班呀。”
“嗯。”杜宁拿起一本册子,随便翻看了起来。陈渔给他端来一杯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久前吃饭,我欠你八块钱。”
“你怎么能说欠我八块钱呢?”
“一盘水饺不八块钱吗?”
“我给你二十,找零后的呢?”
“哦,对。”陈渔想了想:“我欠你十二块钱。”
“你不是会计吧?”杜宁一脸狡黠。
“什么意思你。”说着陈渔从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给你。”杜宁没说什么,继续看手里的画册,陈渔一边打字一边问他,“那天我在公交车上,看到一开红色跑车的人,看着特别像你。”
“是吗?我哪开得起那好车呀,真羡慕那小子。”杜宁叹口气,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是个‘富二代’,有什么可羡慕的。”陈渔不屑地说:“贫穷一点儿都不可怕,相反我觉得我们应该感谢它呢!它让我们有机会理解人生与奋斗的意义,从小吃苦的人,大都磨炼出一种本领,那就是身体结实,勇敢坚强。”杜宁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她。那样子,让陈渔有些惶惶然,她疑惑地问道,“我说错了吗?”
“这话听得似曾相识,我爷爷曾经对我讲过,一时间,你让我想起了过世的爷爷。大姐,麻烦您继续,再唠这十二块钱的。”
陈渔“扑哧”一笑,继续打字,“知道你在嘲笑我,不跟你说了。”
“真没有,你继续说,说得越多越好,我的朋友说不出这种话来。”杜宁恳求道。
陈渔遂又继续说自己的看法:“在‘富二代’心目中,苦难简直是种残疾和屈辱,他觉得家里有钱,然后父母再让他去吃苦受罪,那他会觉得这是个极大的骗局。他没有机会闻到过自己的劳力换来的面包味道,他始终没有一种紧张的实际生活做他的依傍,没有压力与任务给他刺激,不需要换取他的那份面包,慢慢地他就会丧失身上最精锐的力量与朝气,精神和气质都受到磨损,没有独自奋斗下去的勇气,结果不免给人生吞掉。”
这时杜宁起身,一脸滑稽而又郑重地把那桌上的十二块钱,往陈渔那边推了下,很夸张地伸出两手,一脸感激地握向陈渔的手:“谢谢啊大姐。”陈渔一脸茫然,“怎么了?”杜宁转身就走了,出了广告公司,他喜出望外地给哥们儿齐强打电话,声音里透着兴奋,“强子,一会儿我去找我爸,不出一小时,我准能再把车开出来。”
“真的啊,你爸让你写的那‘吃苦心得’,你搞定了?”
“当然,都录在手机里了,一会儿把它打印出来。”挂断电话,杜宁兴高采烈地开着捷达回到海天公司,在办公室里,他打开手机录音,里面传来陈渔的声音,他一边笑一边往电脑里输入。打印好后,杜宁去了董事长办公室,没想到他爸真的就给了他车钥匙。杜宁神清气爽地开着那辆红色敞篷跑车,去找哥们儿齐强。
“她可真是我的福娃,从我第一眼见她,我就觉得这人特逗,看上去吧,傻了吧唧的,但好像也不怎么缺心眼。”杜宁笑着说。
“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齐强问道。
“开什么玩笑啊,她虽叫陈渔(沉鱼),只是有个美女人名儿,但不和美女搭边,和她在一起就是觉得好玩而已。哎,上次我开这车,在香山路上,她坐在公交车上看到我了,向我打招呼,我没理她。”
“为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逗她玩呗。”杜宁笑了起来。
“怎么逗她?”强子问。
杜宁想了想,抬起手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等晚上的时候,我穿上那件大熊道具服,来吓唬吓唬她。”
“哈哈,真有你的,场面一定很逗。”被强子这么一说,杜宁笑得更加自鸣得意。
杜宁开车来到广告公司,装作郑重其事的样子,对陈渔说道:“小陈,你晚上8点半左右,务必在锦江之星大酒店门口的第三棵树下等着。”
“干什么?”
“有人给你U盘,里面有关于海天公司广告效果图的一些建议。”
“你怎么不直接给策划部小黄啊?”
“明天我们早早要出发的,来不及。”杜宁心虚极了。
“为什么要去那儿等啊?”
“因为今晚我们公司在那儿聚餐。”陈渔想了想,便答应了。她吃完饭后8点便在树下等着,9点半的时候,有一男子过来,问陈渔:“多少钱?”
陈渔惊讶地看着那人:“什么多少钱?”
这人喷着满嘴的酒气,色眯眯地说道:“装什么蒜,当然是睡一觉了。”他开始对陈渔动手动脚。陈渔知道,她被人误解为性服务小姐了,“对不起,你误会我了!”她甩开那人的胳膊,男子不依不饶,陈渔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她撒腿就跑,男子追了没几步,便走远了。陈渔想回家,可一想那重要的U盘,就回到原地方,在那儿又等了起来,心里一直埋怨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杜宁和强子带着大熊道具服,准备出发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杜宁失望地说:“唉,真倒霉,一出好戏泡汤了。”顷刻间外面电闪雷鸣,强子担忧地问,“你那福娃不会现在还待在那儿吧?”杜宁不以为然,“她有那么傻吗!”
第二天杜宁去广告公司,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事情,他抄着口袋,吹着欢快的口哨,刚一进公司门,就看到了陈渔,他漫不经心地向她打了个招呼,陈渔愤怒地看着他,刚想说话,一个喷嚏打了出来,之后说道:“把捉弄别人当成了一种乐趣,不觉得自己太无耻吗?”
陈渔疲惫不堪,精神憔悴,让杜宁不忍目睹,他暗暗发笑,“你在说什么呀?”杜宁故作惊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