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骑兵的罗圈腿,在城市的水泥地面上,整整走了十年,才重新变直。我的被漠风吹得发黑发干发皱的面孔(一位崇拜过我的姑娘把我那面孔叫斑驳面容),在棰过许多层皮以后,才重新变得红润。我身上那一股羊臁味和马臊味,在肠肠肚肚里的东西被换过无数次以后,才渐渐消失。
我努力地使自脤从于周围的环块,削足适跚,委曲求全,我努力地使自己变得和大家一样,但是在经过澡长的努力之后我发现我的想法是幼稚的,有一些渗入灵魂中的东西,我将永远无法改变。有一种忧郁的情绪,常常会突然地袭击我,使我在一天,或者更长的一段时间内,身体像打摆子一样,陷人一种梦魇状态。我照样吃饭;照样走路,照样上班,伹这只是一种机械的运动,我的思想谁知道此一麹在想些什么。我无绿无故地痈苦,无缘无故地烦恼,我的覼睛突熬之间不敢肴人,羞淮而木讷,我想躲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但是环頋左右,无处可躲。
在有的时候,我会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激情之中,骄傲,自负,目空天下。我的两个眼球像煤核一样在燃烧广双颊通红,我神经质地笑着,我骄傲地嘲讽于周围的无所不至的庸俗。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在同时飙起来,晃晃悠悠地,像在马背上一样。
冬天,当第一场大雪阵临的时候,我会像一个孩子一样雀跃起来。我在供飙的白雪中走着,让雪打着我的脸,我的头。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我长久地陶醉在这音乐声中,回想着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而在夏天,我一定要做的一件事情,是将那件从草原带回来的皮大衣,拿到太阳底下去晒一晒。每年,我都能从那大衣的皮毛中,搜出几个苍耳来,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些苍耳放在我展开的手中,它们原来是生长在草原的那一处的,是怎样沾进我的皮大衣上的,我不知道。我细心地将这些苍耳收集起来,准备有一天重返革原,将它们还绐那里。除了皮大衣之外我为自己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是腰间的那根马镫革。它的质地真好,还是那么柔软3那么结实,只是原来发红的颜色,现在逐渐变成了黑色皮带上常用的那几个眼儿,越撑越大。不管天塌地陷,我们总得生活纟这好像是谁说过的一句话。是的,仅仅是为了生活,我常常强制自从那种北方优郁中拔身出来,思考自己,分析自己。有一天,当站在城市的阳台,注视着脚下潮水般的人流,注视着西方天宇下那一片停驻不动的云彩时,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是?个痛苦的结论,但是,这个结论毕竟帮助了我,使我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使我在城市的夹缝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