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想,孙五海就笑了笑,问小潘你那伙房还开着,小潘挠挠头说不瞒你说呀,自打上回羊肉炖不烂,我一赌气就给关了。孙五海说关了正好,咱到老百姓家派个饭,咱下去吃。小潘说现在哪还有吃派饭的。孙五海说就是因为总不吃了,才该去吃吃,要不然咱离群众就太远了。
派饭吃得不错,倒不是饭菜好,临时指派,不过是家常便饭,又现买了两个罐头。比孙五海高兴的是听村民说了心里话。村民说别看现在发牢骚骂4官的挺多,但你们别心惊,那不是证明眼下民主嘛,让人说话嘛。早先倒是听不着,都在肚子里骂,骂得更厉害,这会儿从嘴里一骂,肚里的气也就出去多一半。另外就是生活的确是好多厂,各家各户眼下不逛都在忙着置办电器安电话嘛……孙五海乐呵呵喝着香喷喷稀烂的玉米粥,心里就盘算着全县下一步经济的大举动,比如农业产业调整,一定得加大力度,光屮水浇地种大棒子,无论如何也挣不了多少钱,还得种价值高的东西。大棚蔬菜、食用菌栽培。时差菜种植、果树优质嫁接……
孙丑海正沉浸在对未来的设想中,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听,是胡艳梅,胡艳梅很着急地说孙县长呀,黄书记坐的飞机没掉海电,他一;人回来啦,昨天我跟您说的话,就当什么都没说,求求您啦。孙五海心里像让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问黄书记在哪儿。胡艳梅说在办公室,让我打电话,请您立刻回来。
孙五海真不想冋去,但不冋去不合适。不管怎么说,人家黄玉明还是一把手,全县的大局,还得他最后拍板。众人所说的东西,都是空口无凭,起码眼下无法落实。自己若是真和黄玉明撕破脸,恐怕自己未见得胜券在握,毕竟黄玉明有一帮人,而乱他上面还有人,有靠山……
老侯听清是怎么一个情况,立刻说得马上回去。他的态度让孙五海明白了点什么,孙五海暗道应该呀,这种麻烦没法回避,否则麻烦会越来越大。他们于是就坐车往县城奔,到了城关检查站,按往常是没人敢拦孙五海车的,但这会儿有戴大檐帽的在路上摆手,老侯一眼看清是梁德宝,立马叫司机停车。孙五海下车问:“咋啦出广什么事?”从路边跑过酒厂的老姜,老姜说:“陆玲肯定跑啦,今早她爱人和孩子也不见了。”
孙五海问:“准不准呀?”
梁德宝说:“寸能是有点问题,据了解陆玲她男人盼两天把车都卖了,一辆新别克,才卖十万块,说是急等着用钱。”
老侯说:“工作组不是在厂里吗!”
老姜说:“张县咬在那儿主持着,一天两三遍跟国外打电话,旁人谁也不敢问呀。”
孙五海说:“梁局长,赶紧派人,别让她男人和孩子出境。要是出去了,陆玲就是有再大的事,咱也不好办了。”
梁德宝朝老姜摆摆手,老姜知趣地躲到一边,梁德宝小声说:“那会儿黄书记给我打电话,不让我管酒厂的事,尤其不要管陆厂长她爱人和孩子上哪儿去。”
孙五海有点犹豫地说:“他打这电话,是啥意思……”
老侯说:“这不明摆着嘛。”
孙五海问:“不让人家走,咱有理由吗?”
梁德宝说:“眼下证据不很充分。不过,我们办案遇到这种情况挺多,还没弄差过。这事主要在黄书记那儿,不然,没什么可讲,说什么也得把人留住。”
孙五海看看手表,最后决定让梁德宝先去找人,找着找不着,随时电话联系,至于把人带回来不,到时再定。说完,梁德宝等人开车追下去,孙五海则和老侯去县委。进了黄玉明的办公室,黄玉明满面春风迎上前,亲亲热热地跟孙五海和老侯握手,说出去这些天,可想县里呀,在外面一点意思也没有,吃不惯那西餐,光想喝粥就点咸菜3孙五海也不能不随着说,后来看差不多了,便问你找我有事吗。黄玉明点点头说我马上要去学习了,让你回来是让你见个人。然后,就指指套间里屋。老侯很明白,说自己有事要办就退出去。孙五海虽然常来这,但从没去过套间,套间是黄玉明的卧室,孙五海觉得那里也许有人家的隐私,还是不进去为妙,眼下孙五海又提高着警惕,所以他走了没两步,就站住说还是请人家到会议室吧。黄玉明冋手把办公室的门关严,说还是进里屋吧。孙五海也不好再坚持,只能进去看看足谁这么神秘。令他吃惊的楚,套间里根本没有人,他刚想问这是咋回事,只听门砰地关上,黄书记咕咚一下跪在他而前,嘴甩说:“老兄,你得救救老弟呀!你得救救老弟呀!”
孙县长像被电了一下,猛地打了个大激灵,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他忙拉黄玉明,说:“起来,起来……”
黄玉明说:“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孙五海不能让他总在那跪着,忙说:“你啥事你站起来说,别忘了,你是县委书记呀黄玉明终于站起来说:“行,行,您还认我这个一把手。好吧,那我就给您透个底,陆玲把要购设备的五百万卷走啦,把我扔在意大利海滨,这个娘们,也太心狠啦!这要是让上面知道我跟她一块去的,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淸呀。”
孙五海心里揪成一个团问:“你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五百万呀!”
黄玉明说:“光颐着风墩了,谁想到她起那歹心。”
孙五海问:“那你还咋让她男人和孩子走?”
黄玉明猛地拉住孙五海的手说:“哎呀,千万小‘能扣7他们,扣下他们,咱们就全完啦,陆玲她会报复的!”
孙五海说:“她在国外,咋报复?”
黄玉明说:“她写信呀!把咱们都诬告了,咱说不清。”
孙五海心里一紧,忙说:“老黄,你别总咱咱的。我跟你们时没啥牵扯。”
黄玉明深深吸口气,抽着烟,上下打量打量孙五海,叹了口气,坐下说:“老孙,咱先别分得那么清,好不好,刚才,我说要请您见个人,不是骗您,这人刚从这走,是市委组织部的。我想告诉您,马上市里就派人来考察干部,不瞒您说,我足副市长人选,您呢?我力荐你接我的书记。本来嘛,您的年龄和学历都差了点,市里也有意派个年轻的同志来,我坚决反对,表示如果不用您,我就呆在县里不走。您知道,我在省里有根子,市里不敢不用我。所以呀,对咱俩来说,现在都是关键时刻,是一点麻烦也别出才对。”
孙五海想想说:“麻烦……除了陆玲这档,还有啥……”
黄玉明嘿嘿笑道:“老哥,您别跟我绕圈子。您的意思,不就是说您没麻烦吗?不可能,老兄,这年头要政绩有时费劲,要麻烦,那是不用猫腰,一伸手就划拉一大把。比如您吧,从乡里干到县里,从副县长干到代县长,您就是万分清廉,可您也不是钢打的铁铸的,不可能一点空隙都没有吧。再者说,还有您的家属呀!你不收,她就不收。因私事不收,因公事也不收吗?那次您的车撞了那么多酒,不也是用旁人的钱平息下去的吗?”
孙五海完全明白了,他心里反倒硬起来,他笑了一下说:“哟,都记得挺清呀,是不是要秋后算账。”
黄玉明说:“别别,老兄,这都是你逼我说出来的。其实,只要咱哥俩联起手,青川就一切平安无事,咱们的愿望,就全能实现。”
孙五海说:“那五百万咋办?”
黄玉明说:“这好办呀,就说我没去,有天大的漏子,让陆玲担着。”
孙五海说;“出国也不是就你俩。”
黄玉明说:“只要您不说,旁人他敢说,他还想在青川呆下去吗?”
孙五海说:“我明白了,你不敢得罪陆玲。”
黄玉明说:“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略微透给你点小信息,陆玲当厂长这些年,跟市里省里不少人都艮熟悉,关系非同一般。因此,不光是我不愿意跟陆玲闹翻,比我官大的,也有人不愿意,您就掂量着办吧。”
孙五海站起身说:“让我回去静一静,我头疼……”
黄玉明叹口气说:“老兄呀,您千万要静下来呀。电影电视里演的那些英雄都是编剧编的。咱在这个位子上还不知道,当个头头,多小容易。谁小想清清爽爽的干工作,干好了提拔一下,人前人后又光彩,心串又踏实。可行吗?上下关系,左右关系。上项目,跑贷款,哪里不打点,哪里不破费……再说,为他们咱累个臭死,他们挣了钱花呀造呀!咱们还傻呵呵地挣那么几百块钱,这公平吗!公家的钱,咱动过一分吗?一分一毛都不碰。花他们老板点钱,有啥了不起,没咱们,他们能挣那么多钱吗?”
孙五海忍不住把黄玉明在半空中比划的胳膊摁下,他说:“哎哟,你可别往下说厂,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也太丢人啦!不是我唱高调,老黄呀,咱们可都是共产党员啊,这些烂七八糟的话,咋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别忘了,你是经常坐在台上给旁人讲大道理的,那些道理都哪去丫?不是让猫叼去吧?就冲这个,我都替你脸红!”
黄玉明晃晃脑袋,又叹口气说:“看来你是静不下来了,你可能恨透我啦,是不是?好吧,孙老兄,我的话到此为止,往下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可以走你的阳关道,我呢,走我的独木桥,等到我身败名裂那一天,只求你别落井投石就行了……”孙五海说:“老黄,我再叫你一声黄书记,依我看你不能这样,当务之急,你应该主动跟组织讲清楚,想方设法把陆玲弄去的钱找回来,尽量减少损失。这么着,不光对全县人民能有个交待,也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黄玉明打断孙五海的话,拍拍胸脯说:“良心?这年头还有良心吗?跟我一块下来任职的,除了我,不是都回去了都升了吗!他们靠的什么?我心串‘最清楚。哪个不送礼?不送大礼?老孙,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坐到我这个位子上,你试试……”
孙五海也打断黄玉明的话,朝门口走了两步说:“行啦,我也甭试。我这个代县长这就打住了,我已经知足了。老黄,我看你这状态,再干工作也是心不在焉,为了青川几十万人民,我就直说了吧。你找个什么理由,回家歇歇,这摊子事,我替你忙乎吧。”
黄玉明哈哈大笑,然后猛然收住说:“哎呀,怎么,要抢班夺权呀!老孙刚才我是把你当老兄看,才跟你说那些话。出了这屋,那些话就全没影了。在青川,还得我说了算!你,不行!你不过是个代县长,代的,明白吗?就跟戴帽子一样,能戴,就能摘……”
孙五海拉开门说:“摘就摘!你以为我把这帽子多当冋事呀!”
孙五海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办了。他咣咱把门一摔,就出去了。从县委到县政府的路上,他觉得有许多目光在狠狠地射向自己,比电视台记者的镜头厉害多了。天上有一大片云运,云层里轰轰响了雷声,那声音更像是有人在喊:孙五海,孙五海,你要当个什么人!
一滴冰凉的雨珠落在他的脸上,他伸手去接,却又没有雨。他抬头望,身边电线杆顶端有工人在拆线,那是要把电线埋在地下,为县街道路全面改造作准备。噢,那千活的工人抹一下额头的汗,往下一甩,原来,那是劳动者的汗呀……孙五海想了想,脚下就有了劲。是啊,我孙五海又不是给你黄玉明千,我是给全县老姓干丁作!全县人民的好日子这才刚开个头,我凭啥把县於的帽子摘了!我不仅不摘,我还得戴得牢牢的,把那个“代”字去掉,正儿八经地当个一县之长……
“孙县长,你等等。”胡艳梅追上来,她说,“黄书记让我告诉您,有话好好说。”
孙五海笑道:“好像有那么个电影。”
胡艳梅上前说:“您千万别回办公室,市委组织部的那个人在那等您呢,那是黄书记的铁哥们。”
孙五海不解地问:“小胡,你这足怎么回事?”
胡艳梅说:“我还年轻,我不想跟黄书记、潘老八他们玩邪的,我知道他们早晚得出事。”
孙五海心里翻动了一下,摆摆手让胡艳梅走了。老侯这时突然冒出来,抹了把汗说:“有人在办公室等您,挺大的架子。”孙五海点点头说:“赶快借六千块钱,记在我头上,让酒厂的人还给潘老八。”老侯说:“没问题,还有什么事?”孙五海说:“告诉梁德宝,坚决把陆玲她男人和孩子扣住,再让银行的人立刻到我办公室来。”老侯说:“那不就全露了吗?”孙五海说:“对,我就是要全抖落出来,我还要向市里汇报,看谁怕谁!”
老侯的手机响了,是张广厦打来的,他希望老侯转告孙五海,要沉住气,千万得给黄书记留面子。孙五海把手机拿过来说:“广厦吗,我看你不像广厦,不像大房子,倒像小茅草房,东倒西歪随风倒的小草房,哈哈……”
老侯说:“有好几个开发商告潘老八,说他搞不正当竞争。”孙五海心想那个小潘,也不知把那金货还回去没有。后来一想算啦,还不还也得干了。孙五海对老侯说:“保护那些遵纪守法的。潘老八,收拾他!”说完他就心里挺踏实地朝县政府大院走去,到大门口时,他甚至还有心思想,那天那些酒瓶是咋摆的呢,看着小山似的,一碰哗啦全倒了,我的天呀!得好好研究研究,那一下子就六千块,不得不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