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五海赶紧摆摆手说:“打住,打住。我可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冉者说,你这么一说,万一黄书记又回来了,你怎么好意思再和他见面。”
胡艳梅走上前小声说:“孙县长,您还不知道吧,李小白都交待了,牵涉到黄玉明,前些日子市里已经来人调查了。”
孙五海心里评枰紧跳了几下,立刻感到有些憋闷,好像气不够喘的。他想怪不得这些日子众人跟自己干得如此顺当,敢情这里面有文章呢。不过,上级派人来,为什么不跟自己打个招呼这可有点不合常规,除非所查之事涉及到自己,否则为何不跟眼下主持全县工作的负责人通个气呢……
胡艳梅又说:“孙县长,我知道您不待见我,但其实我最佩服您的工作作风3当初,我也是从乡妇联主任干起,啥累没尝过,哈苦没吃过,但心里痛快,也不那么费脑子。现在可好,跟着黄;明,整天除了动心眼,还是动心眼。不动不行呀,他的目标是快点升上去,就需要政绩,人家明讲了,县里就是个跳板,要不是如今必须经过县委书记这道门槛,他才不来县里呢。另外呢,过去是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黄玉明呢,他才几年,何止十万……”
孙五海两手攥得紧紧地问:“他有多少?”
胡艳梅说:“具体数闹不清,反正不止十万。您想呀,调整一次丁一部,得有多少人给他送礼。每年正月,他还把各部门头头轮着请到市里他家吃饭,人家谁不明白,能空手吗?孙县长,我知道您在这事上廉洁,换个旁人,我才不说呢……”
胡艳梅的模样在孙五海的眼里渐渐变得有点可爱了。且不说人家那眉眼那皮肤,单是说话那声,柔柔和和,柔柔切切,就不知比老侯强多少……况且,她还说出那么些情况,只要抓准一条,就足以让黄玉明身败名裂,那么,自己也就能胜券在握地做一回名符其实的一县之长。
孙五海还想听胡艳梅说下去,伹电话响了,是老侯打来的,孙五海说我正忙着呢,就放了电话。但铃又响,还是老侯,他说:“时间可不短了呀:
孙五海问:“你啥意思?”
老侯说:“门关得太严,替领导担心。”
孙五海说:“用不着。我心里有根。”
老侯说:“有根也不行,伍秀兰在我这呢,她要过去。”
孙五海一下慌了连忙说:“别别,让她等会儿,我一会过左孙五海赶紧让胡艳梅走了,然后他定了定神,暗道幸亏这些年没遇见这样的糖衣炮弹呀,要是遇上了,还真不好抵挡呀。他看看地面,没有什么脚印,看看沙发,也没有掉下长头发,吸吸鼻子,屋里没有什么异味儿,即使这样,他还是把窗户敞大,让热乎乎的风刮进来。他本想去老侯那儿了,却又转身坐回办公桌后,打电话古诉老侯,你让她过来吧,我在这儿见她。
孙五海想好了,她伍秀兰要是进来闹腾,就不给她一点好脸,一定要把女人盯老爷们梢这股风气压下去。这阵子,县里若有急事想加个班,有个别人竟然面有难色,说晚上出来干工作,老婆不相信。有一天政府开政务会时间长了,会场外真有好几个局长夫人前来探听虚实,把会搅得要开不5去了。孙五海那时就想,照这么下去,自己这个班长还怎么带着战士打仗,没想到,今天伍秀兰竞然也敢来这一套。
老侯推门进来说:“我来啦。”
孙五海眼瞅着房顶说:“让她进来吧。”
老侯问:“谁”孙五海瞪大眼珠问:“不足我老婆来:吗?”
老侯说:“对不起,是我瞎编的,没来。”
孙五海火往上撞,拍桌子问:“老侯,你搞什么鬼!你逗傻小子呀!”
老侯说:“我是怕您……”
孙五海说:“怕我什么?我怎么啦?我连跟人谈话的权利都没有啦!你老侯也做得太过分啦。你要是这么管我,你就走人吧,我这用不起你啦。”
老侯说:“孙县长,您别发火,我知道我做得有点过火,我的辞职报告都写好了,我走了,您用胡艳梅或者什么艳梅都可以。”
老侯这么一说,孙五海就知道自己那会儿确有点定力不够了。不过,他不愿让老侯看出来,停了一会儿他说;“瞧瞧,一个胡艳梅,就把你这老猴吓成这样儿,传出去丢人不。你以为我真想用她?我是谁,我能轻易动那个心……”
老侯点点头说;“其实,用也没啥,人家也不是坏人……”孙五海说:“就是嘛,你们也别以貌取人,过去看人氏得离啦歪斜,就讨厌,这会儿看人家长得漂亮,也讨厌。有能耐老侯你也变个好模样让我看看,没准你早升大官了呢老侯说;“看看,还是喜欢俊的不是。我们师徙西天取经,八戒在这方面最有一套,我最佩服,
孙五海脸上一热,忙说:“打住打住!你别往里绕我了,我问你,外面都传什么消息,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倒是给我说说,
老侯这外不紧不慢地坐下,抽着烟说了起来。敢情这儿天县里的传闻还真不少,比胡艳梅说得还邪乎,不过多是没根据的。比如飞机失事,市里来人调杏,都是你传我我传你瞎传。似也有让人疑惑难解的,像说李小白交待出与黄玉明在城建开发过程中受贿的事,多少白多少万,有整有零,就跟亲眼看见了似的。目前特别令人起疑心的,是好几家盖房子的业主,联合起来放出风,说如果谁或哪个单位再想4难他们,他们就不客气,就抖老底,那么着,整个青川县股级以上的干部谁也别想得好……
孙五海心里转得飞快,立刻问:“这些情况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是不是把我也捎带进去了?”
老侯抽烟磕掉灰,眼瞅着窗外说:“那都是瞎扯淡,有什么证据!”
孙五海说:“你甭管有啥证据,你就说外面是咋说的吧,我心里得清楚清楚,免得到时候我连个思想准备都没有。”
老侯说:“倒也是。说您呢,无非说当初李小白当县长,您当常务,不可以井水河水分得那么清,肯定跟着得好处来着,早晚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溜号跑了。”
孙五海问:“那这些日子咋工作还这么顺?潘老八和胡艳梅还跟我套近乎?”
老侯说:“工作顺,是这阵子您抓得紧,咱们的干部,大多数还是想干工作的。至于套近乎,是他们还心里没底,想试探试探,万一黄书记真出事了,他们好有个依靠。”
孙五海问:“黄书记和陆玲啥时回来?”
老侯说:“这可闹不清。”
孙五海说:“赶紧跟他们联系。”
,老侯问:“万一要联系不上呢?”
孙五海说:“你说呢?”
老侯站起身推推已经关卜的门,转过身说:“那就看您的了孙五海说:“什么意思?”
老侯说:“茧初,胡长清就是人不见了,向上级汇报,才兜出那么些事来。”
孙五海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向市里汇报……”
老侯说:“大主意得您拿,我不过是给您提个醒。也许,人家黄书记过几天啥事没有就冋来了,也许,李小白压根就没交待什么。但最近的情形您都看见了,黄书记和张广厦,还有潘老八那些哥们,人家年有个自己的圈子。您显然跟他们隔着一层,人家不用别的,单有年龄和学历这两条,就足以让您连脾气都没有,乖乖地把这县长让给旁人……”
孙五海啪啪拍桌子,说:“那我他妈的就让给!”
六
孙五海拍桌子拍大劲了,睡了一宿觉,手腕子有点肿,活动活动,还能使唤,不像伤了骨头。他就在家翻伤湿左痛膏,翻的时候,发现橱子里面有个小盒,不像药盒,打开看,有条挺粗的金项链,还有个金戒指。他明白这是怎么冋事,也没收拾,乱七八糟就那么放着。伍秀兰去早市买菜回来,吓了一跳,说你在家,怎么就进来贼。孙五海说,也不知翻走,什么,不过,都是些小药,不值钱。伍秀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么,叫声“哎哟妈呀”,猫下腰就往橱里翻,翻着那个盒子,啾瞅东西还在,这才想起孙五海在一边,赶忙往里屋走。孙五海说慢走我都知道了。伍秀兰说是你住院时小潘送来的。孙五海说不可能。伍秀兰说是小潘替潘经理送的,就是潘老八。孙五海想想问:“那天不是我都拿走了吗‘?”
伍秀兰说:“钱拿走了,这东西,我琢磨着,将来咱儿子结婚,得送女方三金……”
孙五海说:“还八金呢!你是不知道成克杰胡长清咋着?不知道他们,也知道李小白呀!你以为人家给咱送的是金链子,放屁!那是手铐子脚镣子!那是往大狱里祸害咱们呢!你还当好东西藏着,藏来藏去藏颗定时炸弹……”
伍秀兰小声说:“哪有那么邪乎。听我们经理他老婆说,他男的发一回烧,光奶粉就转卖给小铺一百多袋。”
孙五海想拍桌子怕再伤了下,跺地骂:“那天咱俩白说啦!你个老娘们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咋不跟好的学学呢,专跟坏的学。”
伍秀兰说:“我的工作你不让调,非让我看那破仓库,你知道人家都说啥?”
孙五海说:“说啥?”
伍秀兰说:“人家说我是在给你装相,装穷,装廉洁……”孙五海气得直想摔东西,转了一圈,又没舍得摔啥。他想,或许这呰小物件收就收了。县里的头头脑脑,谁不收点礼呀。李小白犯事后,光从他抽屉里,就翻出二十个金馏子,据说,都是金矿上的人给的,11己不也曾收过俩吗……不过,孙五海想来想去,也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父母。唉,他们那一辈子,吃过啥,穿过啥,一年到头把肚子混饱,就知足的不知道谢谁了。他们哪黾敢想自己的孩[当中有一个会当上县长,出门有汽车坐着,吃饭有宴席等着,逢年过节还有人送礼,就冲这份享受,哪是在给老百姓当公仆呀,简直比过去有钱人家的大爷还美三分。就冲这,你还不知足!嘿!你真是个混球子呀!混球子!孙五海满脑袋子里顿时都是混球子三个字。他走上前从伍秀兰手黾拿过小盒子,小声地问:“跟我过还行吗?”
伍秀兰说:“咱老夫老妻的,你胡说个啥……”
孙五海说:“不是外面有情人吧。”
伍秀兰说:“你胡说啥!”
孙五海说:“那好,那好。告诉我,除了这盒,还有没有?”伍秀兰说:“就这一盒,我对天发誓。”
孙五海笑道:“好极啦,冲这个,咱老夫老妻还能做下去。你放心,等儿子娶媳妇,我保正让你有三斤沉的东丙就是了。”伍秀兰说:“是三金,不足三斤,你买三斤豆腐得啦。”
孙五海说:“反正到时缺不广就是了。记住,再收人家东西,你就自己单过得啦。”
也顾不上再安慰老婆几句,孙五海立马到县政府。然后带上老侯就奔了五道梁。到那先看大清渠,不错呀,清凉凉的流着水,两旁地里的棒子也小腿那么高广。小潘听到信儿骑着摩托突突撵上来。孙五海把小潘叫到一旁问:“潘老八是你亲叔?”小潘说:“八竿子也扯不着。”孙九海问:“那潘老八咋那么说?”小潘说:“那次黄书记和他来,喝酒时瞎扯的,黄书记非让我认。”孙五海说:“让认就认?你帮他干事,还去我家。”小潘脸红了说:“是张县氏比我帮他的,您知道了。”孙五海问:“你得过他的好处了?”小潘说:“不收不行,给我个金镏子,我正想退给他。”孙五海问:“他仓库里放的啥?”小潘说:“开矿的炸药。”孙五海问:“占地有批示吗?”小潘说:“黄书记口头同意的,没批示。”孙五海把老侯叫过来说:“小煤矿不是都要求关了吗,这个潘老八咋还干?”老侯说:“这个大概是黄书记特批的。”孙五海把那小盒子交给小潘说:“要是还想当官,就把这个,连同你的,都退回去。”小潘连连点头,又瞅瞅老侯说:“这潘老八这阵子也太得意啦,不就是仗着黄书记给他撑腰,这回黄书记没影了,孙县长您就等着瞧吧,看我咋收拾他。”孙五海摆摆手说:“别瞎联系,别瞎联系,有啥事说啥事,胡乱联系不好,影响全县大局。”小潘说:“就是您仁义,就知道闷头干工作,您知道人家心里想的都是啥,人家除了票子、位子、奶子,还琢磨咋把他们得意的人提上去,把他们不得意的拽下来,您可能就是要给拽来的孙五海心里着了火似的。这些难怪,换谁听了这话也舒坦不了,而且,小潘说的又确是实情。老侯因前两天跟孙五海说过关于想法整黄玉明的话,孙五海虽然当场动火,但事后却没了动静,老侯就留了心眼,喑想拱火的事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拍马屁弄不好还没准拍马蹄上,何况挑动人家干架,你知道人家心里想的啥,你知道人家到底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人。所以,老侯就给小潘使了个眼色,不让他再说下去。
这时节虽然旱情还没大缓,但山上还是泛出青色,放眼望去,充满着生机与活力。孙五海瞅着这大自然,又吸吸有点潮不叽的空气,那会儿挺别扭的心情慢慢地就转过来。他想人生就是这么几十年,要想给老再姓干点好事不点实事,这点时问还真不够使,若干年后人们看县志,说还曾经有过一个姓孙的代县长,他到底给这里干过啥留下点啥?一说正经事没咋干,净跟他们头头逗心眼子干架啦,那就太丢人啦……